被这低沉的声音惊了一惊,陆昭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收手后退。
只是后退归后退,他还是愤愤地指向床上那人,用力一甩袖子:“你、你勾引芸娘不够,你居然还敢穿女人的衣服,居然还敢装成女人爬我二哥的床!”
“她本来就是女人。”幽幽的声音从帐幔内传出:“还是我后院的女人,有何不妥?”
后院?陆仲安的后院?
陆昭和陆老爷子都愣了一下,陆仲安的后院只有一个女人——
前不久才进府的赵氏嫡女。
可是张守成不是个家奴么,怎么就变成了女人,还变成了赵家的那个娘子?
陆昭惊的下巴都要掉了,指着他们还是不信。
“到底怎么回事?”陆老爷子也肃了脸色。
“我指使的。”陆仲安云淡风轻的道:“上一个案子刚好需要她协助,我叫她扮成男子,方便进出。”
“胡闹!”陆老爷子沉声呵斥,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审理的情况,他多少知道些,这张守成确实是个奇才不错。之前他对这个天赋异禀的家奴,多少还有些怀疑,不过一听是赵崇的那个女儿,他倒是忽然明白了。
难怪上次见她时,他觉得面熟,原来是多年前就见过的。
只是这再次相见时,场景委实有些尴尬,陆老爷子不再多问,只吩咐他们收拾整齐后到前殿去一趟,便叫上陆昭离了云水居。
出了院门,陆昭怔怔站在门口,似乎还在反复确认:“张守成,是赵氏?”
嘀咕着嘀咕着,他忽然眼前一亮,一头扎进烟雨轩,跑得飞快。
云水居很快又恢复了宁静,赵子遇觉得手上一松,手上的带子终于解开了。
抬眼看去,陆仲安已经起身更衣,正褪了衣服。赵子遇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却在合眼前瞄到了他的手臂,只好又把眼睛睁开。他的手臂还是青色的,中了毒针的那个位置,是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那是她亲手划开的。
那伤痕似乎是在昨天的打闹中撕裂了,猩红的血顺着十字型的伤口蜿蜒散开,还在朝外透渗着,看得人心头一紧。
她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骂他的话,在这一刻,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果然还是比她聪明,总是知道如何对付她。
“我去叫医女。”赵子遇翻身就要起来。
然而她的手腕僵了太久,刚一动弹完全不听使唤,她始料未及,竟是直接从床上摔滚了下去。
眼看着要砸到地上,一个热乎乎的臂弯托住她,把她又丢回了床上。赵子遇看他,他的脸色苍白的厉害,微微喘着气,额头上也全是汗,眼看着又要支撑不住。
赵子遇连忙坐起来,抱着他的手臂去扶他。
陆仲安却把手一缩,避开她的触碰。
“我昨日……昨日忘了你还有伤。”赵子遇讪讪的收回手。
陆仲安好像没听见,眼神漠然的很,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有拂袖而去之势。只是手臂上钻心的疼,令他不得不瘫坐在床沿。
赵子遇赶紧喊外面的长吉进来。
“把衣服穿好。”陆仲安冷冷开口。
赵子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躲到他身后,手忙脚乱的去系里面的带子。刚刚理好,门就被推开了。
长吉叫了医女来,二人都紧张的直冒汗。医女重新给他清理伤口,又给他喂了一大碗药下去,他才稍微缓过劲。只是眼睛紧闭,看上去依旧不太好受。
赵子遇在旁边看着,想伸手帮个忙,却也帮不上。她对他的伤势,毕竟太过陌生。她甚至不知道他的伤口会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别碰。”眼见着赵子遇要去帮忙扯纱布,长吉连忙制止:“这纱布是煮过的,她的手也是过了酒的。你手上不干净,就别在这添乱了。”
“要这么小心?”赵子遇赶紧把手一缩。
“是啊,你以为呢,主子的这条胳膊险些就截掉了。”长吉心有余悸的摇头,抬眼一看,陆仲安眼睛紧闭,眉头微皱。
长吉这才忽然记起,主子是说过不让她进云水居来着,于是他没好气地把她从床边拽起来,关到了门外。
一提到伤口,他实在没有好心情面对赵子遇。主子最严重的那几天,整日昏睡,一日里不能有一会清明。可是就是那一会清明里,他都会看着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等什么人呢?起初长吉也不知道,后来他能起身了,就不看门口了,转而去看屏风。这时候长吉才明白,他在找张守成。
那屏风后的偏殿,原是张守成的住处。
只是这张守成,竟然就这样玩起了失踪。这搁在谁身上,谁能不寒心呢?如今见主子没事了,她居然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主子的床上。
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这,长吉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不免自言自语起来:“不对啊,我记得那时候……不可能啊……”
“什么?”陆仲安垂眼看他。
“哦。”长吉回神:“就是我记得,主子刚出事,松香阁的婢子来过云水居,说赵姑娘病了,还说病的很严重。然后,紧接着赵姑娘就消失了。可是那时候,正是咱府上守卫最严密的时候,任何人进出都要严查的,怎么可能有人不见了还能毫无痕迹的呢?”
长吉可以确定,当时赵子遇不在府上。因为那时候,他见主子寻她,便去松香阁找。可是千秋却说赵子遇得了传染人的重病,硬是不让他进门。这很明显不对,所以夜里的时候,他悄悄潜进去查看,就发现里面并没有赵子遇的影子——她消失了。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还悄悄在府里排查过很多次,绝对不会有错。赵子遇这一个月,就是不在府里。
细思极恐,长吉脸色大变,扑到床边,就惊惧的压低声音:“主子你说,这个赵姑娘,会不会真的和下毒的人是一伙的?要不然她怎么有这么大能耐,在众目睽睽之下蒸发?”
陆仲安眸色微动,缓缓坐起身:“那天,是不是高远来的那一日?”
“对对,就是那天,高侍郎还帮忙安排了医女过去。”长吉连连点头。
陆仲安沉默,良久,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皱眉道:“你出去,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