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说法好像也没错。
“你仔细想想,当弗遗下定决心要把你藏起来之后,他肯定做过什么,一定是和这件事有关的。”贺元柏提醒林鸢。
林鸢回忆不起来,只是摇头。
“你再好好想想,肯定有的。大概应该是......弗遗在城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发生的。你是个心理医生,比我更清楚人心里会藏着多少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真相吧,你仔细想一下,这些都是能够解开你心结的真相。”贺元柏想要让林鸢自己解开这么多年的心结,这对她来说是难得的机会。
如果她不能完全走出来,以后,他们又该如何走下去呢。
林鸢努力回忆已经很吃力了,尽管表面上她不愿意承认贺元柏戳中了她心里的秘密,可心里却很清楚,不禁开始细细琢磨起来。
“那时候......我察觉到他不对劲,起初并未怀疑过,只是他每一日早起出门都成了习惯,而且他整日忧心忡忡的,魂不守舍......”林鸢说,她对于弗遗当时的状态其实是有所在意的,只不过......
“然后呢?”
“我们开始争吵,我认为他有事瞒着我,他怪我事多,说是自己已经很累了,还说......这样的生活让他很绝望,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他觉得自己是背叛了师父和其他师兄弟们,他很不开心......”林鸢鼓足了勇气说出这些话。
手垂在身侧攥成了拳头,死死的攥着,指关节都已经发白了。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知道想要彻底克服对于往事的心结,唯一的办法就是像贺元柏说的那样,努力的去回忆当时所忽略的细节。
因为记忆中一直记得的事情不一定是全部的真相,大脑有时候也会欺骗我们,只记得那些我们所想要记得的事情,并且会一直的在修饰我们的记忆,忽略所有我们不愿意面对的细节,然后用一些类似于修辞手法的方式,为当时每一处说不通的逻辑寻找借口,最后完整的就只是大脑的一场骗局。
“还有呢?”贺元柏见她有些想要退却的样子,狠了狠心,扳住她的双臂,让她无法逃避面对这一切。
“还有......没有了。没有了,就是争吵,歇斯底里的争吵......”林鸢的记忆完全被带回到那个时候,那个最让她绝望的时候。她吐出一口气,心里的秘密终于绷不住了,说出了实情。“无休无止的争吵,他让我觉得他已经后悔了,后悔跟着我生活在村子里,因为我所以他背叛了他的师父和师兄弟们,我就是那个一直拖累他的人,他让我觉得......他跟我在一起已经变得十分痛苦了。”
就像,很多感情在经历了轰轰烈烈之后走向了平淡,走向了现实。连他们都难以忽视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时,那种相互折磨的绝望。
不同的身份,终究成为了拖垮这一段感情的原因。
吵着吵着,就累了。
林鸢失望极了,便要走。
“这就是关键。”贺元柏打了个响指,他找到问题的所在了。“你想想看,如果弗遗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认为是你拖累了他,为什么他要选在那个时候跟你发脾气呢。”
“......也许,是因为孤岛的事情,他一直隐瞒我,便有了压力吧。”况且,被俘获的鲛人都被押送回了长安。
而弗遗正是跟着一个鲛人在一起。
“那他为什么又要把画卷托付给他师父呢?”贺元柏就知道林鸢会这么说一样,紧接着林鸢的回答就问了出来,“如果他真的觉得,你会是拖累,会连累他,那他就一定会知道,要是他把画卷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师父,他师父也会被你连累的。”
这个,林鸢没想过。
“可他还是把关于深海鲛人的画卷交给他师父了,然后他被抓,一次次被毒打......”贺元柏有一个大胆的推测,而这个推测,可能会完全的推翻林鸢所以为的一切,但是这个答案也可能是唯一解开林鸢心结的机会了。
“你想说什么。”
林鸢的眉头微蹙,她有预感,贺元柏接下来也许会跟她说什么。
“弗遗,他不是真的想要逼你走。”尽管很不想替弗遗辩解什么,但是为了林鸢,他决定说出来。“他是为了保护你,所以,宁肯让你恨他,也要牺牲一切换取你的平安。”
“......”
林鸢就像是定住一样,在听了贺元柏的解释以后,半晌,一动不动。然后许久才呆滞的回过神来,本能的便想要否定他的说法。
她不愿意相信,弗遗是为了保护她才会出卖这一切。
“既然你不愿意相信,那我们接着往下看,这既然是弗遗的记忆,那么肯定会给出最终的答案。”贺元柏很笃定,他是真的不想替弗遗证明什么,但是没办法,弗遗就是林鸢的心结,不管过去多少年,他始终就在那里。
在林鸢的心里。
烂,也烂在那里了。
往事的记忆里,弗遗在知道孤岛发生的悲剧后,一日比一日更痛苦,他知道这些祸事早晚会发生在林鸢身上。
林鸢是那么执着的一个人,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弗遗,独自离开,如果她知道寺中有人同官府串通,拿下了孤岛所有的鲛人,她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的族人受尽折磨而不顾,那时候,林鸢会更危险。
她只是一个没有化生的鲛人,连保护她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可能保护得了其他人。但是弗遗走不了,弗遗有他的顾虑,他虽说离开了寺院,可不能置他师父于不顾。
况且......
他早早的从院子里出来,这个时候可以看得出来,记忆里的林鸢其实对于他每天早出晚归已经是有所怀疑的。
他到了寺院山门外,辗转为难,卸下背篓,那副画卷就被他藏在了背篓下面,这是林鸢都不知道的。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藏好画卷,重新背起背篓,上了山。
接下来的事情,好像正应了贺元柏所说的那样,弗遗跪在地上恳请他师父帮忙,暂时收起画卷,他决心用自己去钓出那个和官府串通的僧人。
老和尚劝他,明明路有那么多条,为何非往绝路上走。
弗遗说,他不忍林鸢受难,他是真的喜欢林鸢,不忍心看她被抓走。如果余生注定是分离,他希望林鸢可以远离长安城的是是非非,一个人,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