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柯林第一次将金刚术与晶图相结合,但效果完全出乎意料。
最初的跳跃已经让自己陷入危险的浮空状态,而在使用灵素爆发之后,更没想到瞬间释放的动能竟然直接把三层祖宅贯穿到底。
本来以为塌一小片屋顶就很夸张了。
柯林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深洞里张望,从比例来看,大概是长久无人使用的客厅一带。
希望伯父没事。
现在的柯林没有办法独自离开屋顶,所以没法确认其他受损。
炉床内的灵素几乎被消耗一空,晶图中却还有一些残留。失去了金刚术的保护之后,它们就是伤口被灼烧后残留的余热,依然在缓慢地侵蚀着机体。
在意识的深处,一些连自己也难以察觉的庞大意图正在完成一项无比精奥的工程晶图在继续物结滋长,直到排异反应严重到把宿主害死之前,这种代偿不会停止。
他在屋顶上艰难挪步,层层叠叠的瓦片上涂有油亮的沥青,在上半夜的小雨过后显得格外湿滑。柯林沿着战斗留下的裂痕行走,以尽量不让自己从屋顶上摔落下去。
回到安置着朱莉欧的那一小处凹陷,他抬头望向屋顶对面的宅邸。
那原本漆黑一片的宅邸,现在已如同炫耀般地点亮了每一个窗户。
“还算不错。”
希尔佩特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柯林过回头。雌月猩红的光华之下,灯女的手中还提着一柄细剑,繁复细铁枝绕成的华丽护手洁净如初,银白闪亮。
希尔佩特扬起细剑,柯林下意识眯起眼睛。灯女还在打量着她在对面战场中留下的一切,单手随意挥下,鞭梢似的破空声中,剑身上沾染的血渍全部被甩落干净。
屋顶的瓦片上忽然多了一道细长纤直的血迹。
然后,她将剑收入腰间的鞘中。
细剑并不轻,底部直径两公分的剑体就像一支实心铁棒,上面带有立体棱脊,以及锐气逼人的数道开槽,这种结构让它比寻常刃具更不容易弯折。
但在灯女刚才的一挥中,这支细剑就仿佛是孩子随手从路边折下的荆条。
“卡佩罗家族死了九个枪手,他们是冲着朱莉欧来的。”她说
“算上你干掉的那个,今晚到场有三个赤二星,两个赤星,七个子月。”希尔佩特淡淡回忆着统计
“精锐尽出,却只换来这种结果,对他们来说也是灾难吧。”
“刚才的对手不是雌月么”
柯林有些困惑,因为只从灵素的规模来看,那个钢岩魔偶怎么说也有雌月的量级。
“只是赤二星,因为这些人还有圣所的加护。”灯女说
“可惜,他们的组织在最后关头切断了连接,很聪明地抛弃了这批人。不然这次可以连同他们的圣所一起毁掉呢。”
圣所又是什么某种远程支援
柯林默默记下了这个陌生的名词。
从全局的战力配比来看,朱莉欧宅邸里的战斗强度,至少是这边的两倍以上。可那边的战局却波澜不惊,希尔佩特也明显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一号先生曾经打算同自己一起杀死她,对此,柯林忽然感到一阵庆幸。
幸好随着阿雷西欧的死去,这个计划最终流产了。
因为就算一号先生自认为有胜算,或者老家存在专门克制灯女的手法。但那多半可能,也是以牺牲獠牙为代价。
伯父克雷吉现在相当恼火。
灾难发生时他就在地下室里做实验,结果一堵墙壁在巨响中塌了一半,让他差点以为要被活埋当场。
等他提着红石灯走到客厅查看那个巨坑时,魔偶碎裂的头部已经蒸发消失,所以就像是家里凭空发生了一场爆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实验室和相关材料没有受到损害,否则柯林也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但随着阴雨天慢慢增多,如果不对屋顶的破洞进行一次大修,这栋宅邸在短时间内是没法住人了。
而且这个地址已经波尔兄弟会盯上,柯林打算让伯父去其他地方躲避一段时间。
动作越快越好,正好之前已经向神学院请了一周的假,所以次日早晨,柯林就开始帮伯父收拾他的实验室。
一箱一箱摆满数学公式的手稿,还有以磅计数的红石,用于引导和保存灵素,也用于单纯的照明。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些简陋而不知用途的小型设备。柯林将脏兮兮的它们一一收拢到行李箱中,感觉就像在整理手艺工坊里废旧的工具。
伯父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超凡者的配合辅助,也没有“提灯”和分化菌群之类的检测手段,甚至没有正常的视力。柯林无法想象现在的他,究竟是怎么继续推进自己的研究的。
虚界生命学。
据说可为超凡者感知的灵素,全部都是以生命的形式存在。
这些微小精灵之间的物种差异,决定了不同灵素形式的性质。就如同如同海洋中的无数单细胞藻类,正是这些最底层的灵素生命,支撑起了整个虚界生态循环的基础。
仅凭神性不断分裂,力量单向的永恒流溢,还远远无法催生出如此繁复的世界。
有说法认为,正是虚界生命的无限自我复制,使得力量不断在完美流溢中蛀蚀,剥落,回溯,腐烂。
就像单调的岩石为生命所侵蚀,形成了复杂有机的土壤。在因果原本清晰的两端之间,又浮现了一个不断臃肿,暧昧不明的部分。世间的规则也不再稳定明确,有些原因可能再也不会再落地成为结果,这就是所谓的虚界。
柯林扛着行李箱,从瓦砾间走过,克雷吉正蒙着厚厚的眼布,坐在残破蒙尘的沙发中。因为黯淡的晨光正从屋顶的破口中倾泻下来,他正在不安地揉搓着四肢暴露在外的部分。
明明只是眼疾,最近似乎连皮肤上都开始出现错觉。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克雷吉说,指的是这场爆炸。
“昨晚在自己的房间摆弄仪式,不小心失手了。”柯林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和破解有关。”
柯林不想伯父过分忧心,而且只要用这句话,就可以把那些滔滔不绝的说教堵回到肚子里。
毕竟关系到胞弟伦茨的生死和下落。只要是为了破解仪式,一切都可以被允许。
克雷吉眼睛被蒙住,却又似乎正在看着这狼藉的客厅。他知道这并非事实,只是柯林不想多说,他就不再过问。从午夜开始克雷吉就一直呆在这里,印象中没有巫术能造成这种效果,大概是在这几年里新出现的。他无言地沉思。
“它们本来不是为破坏而生。”半响后克雷吉说,指的应该是灵素生命
“但没眼界的安赫人,永远只看见这一面价值。”
艾蕾娜在宽阔的排水道中仓皇逃窜。
她没有选择离开施塔德,但整座城市似乎都在搜寻她。协助老师的其他专员都已落网,而她一个人也支撑不了太久。
想到老师最后的下场,她的眼中又忍不住要溢出泪水。
海因里希中尉
主下水道中的水流因降雨增多而变得湍急,但腐烂的恶臭却没有减少。她已经像老鼠一样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天。原本还在担心再过一些日子,水线漫过走道,这最后的藏身之处也会消失。
但这些担心显得多余,因为,她现在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艾蕾娜一边逃,一边自责追问究竟是哪一环露出了行踪,明明好几天才会出去收集必要的水和食物,却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暴露了线索。就像在不久之前,她的无能直接害死了老师。
前方隐隐地出现了光源。熟悉的乳白色光线,那是“提灯”对灵素的反应。她慌乱地停下回头,后方也有同样的光在逼近。
被包围了,星辰魔法无法中断的灵素流,成为了她丢不掉的累赘。
转角处有人影出现,艾蕾娜咬了咬下唇,拔出了腰间皮套中的左轮。
以灭银制成的子弹,同时也是一些大型仪式的“扳机”,现在还剩下四发。
但就在艾蕾娜端起枪口的时候,一只手却握住了左轮的枪管,而且拇指扣上了枪口。
“你就是莱纳斯的学生”
沙哑的女声,稍许生涩的安赫语。
如果艾蕾娜扣下扳机,对方的拇指也许会被被击碎。但仪式扳机也将在枪管内触发,然后,自己同样难逃一死。
她看向对方的面容,接着怔住。黑发黑瞳,属于夜民的特征。他们在公国极为罕见,甚至艾蕾娜一直以为夜民的存在只是乡野迷信的传说,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幸好你跑进了我熟悉的地方,不然,很难能在他们之前找到你。”女子口语生涩地说
“我,是南希。”她伸出了一只手
“救助你的人。”
看见艾蕾娜一副依然不明所以的样子,南希歪头笑了笑
“原来圣省的贵人都不认识我吗。”
“那么,我说寒鸦猎团,应该多少听见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