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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原委
    绣床上的含玥却并未睡着,睁着眼睛望着拔步床的玫瑰纹雕花出神,曾经自己久病缠身多年,到死也只是徒留一口怨气,如今命运轮转,她居然是顶着孟含玥的名字重新来过。



    三年前,孟家九姑娘孟含玥失足落水,再醒来已是她曲灵璧李代桃僵。彼时正逢含玥生父孟家二老爷孟山海在京任职,闻讯之后亲自请了退下来荣养的老御医一同回乡接女儿进京医治。



    三年多来,她的日子虽比不上前世的种种,却一样呼奴引婢过得金尊玉贵,更有一个关怀备至的老父疼爱,连继母时而给的脸色,她都能淡然笑过。



    这三年,她旁敲侧击也算摸清了孟家内宅。孟家在北直隶是名门,她生前也是有过耳闻的,祖上出过探花郎,书香之名远播,可惜传了几代下来多少也有些没落了。



    老太太王氏原不是孟老太爷的原配发妻,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原配所出的一个是大老爷孟山河,一个是二老爷孟山海,另有三房庶子也都早早的分家出去了。



    时年孟山海只有三四岁大,王氏自进门就带在了身边教养,却不怎么管束长子孟山河,是以两兄弟与这位继母的关系也是千差万别。又过了些年,老太爷做主给大老爷孟山河娶了武安伯之女杨氏为妻,杨氏为人精明强干,一进门就盯上了管家之权,王氏虽有婆婆的身份压着,奈何杨氏出身伯府,一来一去之间婆媳俩着实斗了几年的法,后来直到二太太林氏进门,才终于有了转机。



    林家老爷时任浙江巡抚,家底丰厚,林氏才思敏捷有谋有略,手里又不缺银钱,不时为王氏献计一二就轻松压制住了杨氏的气焰,若非当时杨氏狗急跳墙向王氏进言侵吞林氏的嫁妆,又大肆渲染林氏无所出的谗言,只怕如今的孟家内宅都没有杨氏的立足之地了。



    可惜林氏到头来还是应了一句情深不寿。



    时至林氏进门三年,她第一次有孕,却得了大夫的一句怀相不好,恐有凶险,碍着与孟山海的夫妻之情,她不顾凶险,拼了性命生下含玥,可惜事后便留了下红之症,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便撒手人寰。



    再一年王氏做主,聘秦氏进门就是后话了。旁敲侧击打听来的陈年往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含玥就渐渐睡着了。



    另一头正院里,梅香跪坐在老太太王氏的罗汉床前,细心的为王氏揉着腿,嘴上事无巨细的说着这几年在京城的事,“……这些年下来二太太吃了几次亏也不大计较了,晓得二老爷是真的疼九姑娘,如今轻易不会招惹,只十姑娘有时候在嘴上难为几句罢了……”



    主仆俩的话说完已经是换了三盏茶,王氏换了个姿势,问道,“你先前说桂香与你拌嘴,姚妈妈发卖了桂香,可有罚你?”



    梅香暗自咽了咽口水,笑着摇头,“姚妈妈只背地里跟奴婢说以后行事稳重些,奴婢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出了院子就是姑娘的脸面,万不可再鲁莽了!”



    进京一年左右的时候,她和桂香因为月例银子吵了一次,不想就被传到了外院去,事后姚妈妈二话不说就把桂香卖了出去,只跟她说了一句好自为之就草草了事。可这样的话梅香哪里敢跟老太太说,万一老太太觉得她不得九姑娘的喜欢,再送其他的丫鬟过来,那她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王氏闻言点了点头,满意道,“她能这样嘱咐你,也不枉你这些年在小九身边小心谨慎。”



    梅香不敢托大,小心道,“奴婢知道姚妈妈撵了桂香出去是为了给底下人一个警告,留了奴婢也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先前是奴婢轻狂,以后再不会了……”



    桂香是大太太杨氏院里出去的,梅香这么说正合了王氏的心思,“你懂事就好,先前你娘进来请安,我就跟她说了,再留你些日子便给你许个好人家,你哥哥嫂子的差事也妥当了,有空回家去看看吧!”



    梅香闻言心下一喜,连忙磕头谢恩,之后又坐了两刻钟才拿了赏钱往西府走。



    天色擦黑,含玥才醒。



    栀香服侍着含玥换衣裳,嘴里小声道,“梅香在老太太院里待了两个时辰,刚刚才回来,奴婢见她怀里捧着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想来是老太太打赏的!”



    含玥弯了弯嘴角,老太太那里知道了,想必杨氏那里也少不了,这府里处处都是她二人的眼睛,自己院子里这点子事儿是怎么也防不住的,更别说桂香到她屋里之前在杨氏身边伺候那样久,身份虽比不上沉檀两个,却也是正经的二等丫鬟,折了这样一个臂膀,杨氏不可能无动于衷。



    “罢了,别管她了!”含玥随手拿起一卷游记自顾看了起来,栀香嘴里叨念着让含玥少在夜里读书,一面又端来两盏灯来……



    次日一早,去过了老太太院子请安,含玥就直奔父亲的外书房去,十姑娘含琳见了就道,“你做什么去?”



    “父亲不日就要回来了,书房那边也该收拾出来了,我去看看……”看着含琳跃跃欲试的样子,含玥也不瞒着,大大方方等着。



    含琳眼珠子转了转,白皙稚嫩的小脸扬起来,“那我也去!”转头又对丫鬟道,“你去同母亲说一声!”



    意料之中的,含玥不动声色径自往外院走。含琳忙小步跟上,二人绕过回廊迎面就见一婆子急急忙忙的往内院走,见了含玥二人,略行了礼就要往前赶。



    “站住!”含琳娇喝一声,“你急三火四的做什么去?”



    那婆子喘着气道,“给九姑娘,十姑娘请安……是,是宣国公府的人来了,奴婢急着去给老太太报信!”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本在外院伺候,见了府里小辈儿的主子难免口拙。



    宣国公府?含琳眉眼一动,“来的是谁?”



    那婆子一面心急,却也不敢得罪小主子,“有国公夫人,有世子,还有……”



    含琳闻言,眼睛就亮了起来,挥手打发了婆子,对含玥道,“姐姐自去书房吧,我想起来母亲有事交代我,我还是先回去了……”



    连说话的语气都软了下来!这才十岁大的女娃就这么多心思,含玥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却淡淡道,“你慢着些,来得及的!”



    这话听在含琳耳朵里,似乎意有所指,她咬了咬下唇一转身就快步走了。



    栀香看着含琳走远轻声道,“姑娘……咱们还去外书房吗?”十姑娘的心思,莫说是别人就连栀香一个丫鬟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齐勋贵满朝,却无一能与宣国公府齐肩,孟家在北直隶显赫不假,可到了宣国公府面前,无端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如今国公夫人造访,还带着世子,虽说用意不明,凑上去露露脸却是好的,若是撞了大运得了国公夫人的青眼,日后也就有指望了,十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含玥理了理身上的樱桃红洋缎披风,“父亲也就这三五日的功夫就回京了,咱们快着些!”



    宣国公府而已,又不是没去过!



    传话的婆子被含琳绊住了脚,王氏这个做婆婆的便晚了杨氏一步,得了消息的时候,杨氏已然亲自引路把宣国公夫人白氏带到了王氏面前。



    王氏看了看自己身上素常的灰褐祥云纹绒缎袄子,再看儿媳杨氏一身金红交织的行头,心里就怄了一股气。



    众人相见少不得要寒暄,宣国公夫人道明来意,“……要不是我那侄女突然动了胎气,我也不会豁出这张老脸上门来求……”



    原来上个月是白家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宣国公夫人白氏领着侄女和儿子亲下扬州给父亲贺寿,谁知一路颠簸,回程时侄女白素刚到北直隶就动了胎气,白氏怕有闪失,客栈,驿馆统统弃了,带着侄女来求孟家的援手。



    孟家在北直隶的威望不小,衣食住行,请医问药自然都能找到最好的,白氏有此决断也不为过。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寻常人求还求不来呢……”王氏满口笑道,面上颇觉有光,问杨氏道,“少夫人如今可安顿好了?”



    杨氏道,“老太太放心,薛夫人放心,日常给我和我们老太太诊脉的两个大夫我都请来了,药材现成的就有,人手上旁人我不放心,便叫了四丫头亲自看着,如今怕是已经服了药睡下了。”杨氏有此机会巴结白氏,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安排的滴水不漏。



    话一出口,白氏的心已经落了一半,连连道谢。



    杨氏急忙推脱,“莫说是夫人的侄女,便是旁人家身怀六甲的媳妇儿咱们也不能看着不管,说句玩话,缘分在这里谁都躲不掉!”



    白氏面上不显,心里却对这孟大太太刮目相看,也难怪,当时澄玉会在她手里吃亏!



    王氏看儿媳风光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碍着外人在不好发作,便问起白氏,“怎不见世子爷?”



    白氏道,“内院女眷多,总要有个避讳,府上的三爷领着他在外院说话呢!回头安顿了再来给老太太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