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暖,耐得住寒气的花都悄然开了起来,含玥望着灵犀阁外的两棵桃花漫漫的桃树,不禁一时兴起,叫了丫鬟一起摘桃花。
姚妈妈忙问好端端的摘桃花做什么,含玥只道,“酿酒,回头给爹爹喝……”
从前她做曲灵璧时,整日以汤药为饮,嘴里时常发苦,就偷偷带着丫鬟摘了树上的桃花酿酒,可惜到头来她自己一口没尝着,都让白素欢欢喜喜的拿走了。
姚妈妈只当她小孩子心性也不再管她,兀自喝着茶看她带着丫鬟穷折腾。
这一回含玥并没有当监工,反而亲力亲为,萃暖几个只帮着打了下手。
收花拣净,以井水取盐浸泡,沥干拭水,备以冰糖铺底,再铺桃花,层层覆之,后加以米酒浸入翁中,埋入地下三个月可饮!含玥依着旧时的记忆驾轻就熟。
含玥看着萃寒萃暖在树下挖了两尺深的小坑,把酿好的桃花酿一坛一坛埋进土里,“三个月后都要入秋了,彼时必然是在京城的,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拿出来喝了……”
姚妈妈听着含玥感叹,笑道,这有什么,“派人回来取一趟便是了,老爷能喝上姑娘亲自酿的酒必然高兴……”
主仆几个正高兴,品焰就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请含玥过去说话。
彼时,杨氏正在王氏处徐徐说着京城的宅子。
“工期虽赶了些,但工匠的手艺是不错的……”杨氏身后伺候的沉香拿了一张图纸上来,铺在桌上,杨氏指着图纸对众人道,“宅子也是分东西两翼的,中间圈起来的是个不大不小的园子,里面也有几处别馆,我瞧着别致就让工匠好生修整了,日后供她们姐妹来住!”
又指着园子后面一处院子与王氏道,“这延年居是正院,在东西两翼的正中,理应是老太太住着,我去瞧过了,与您如今住的地方一般大小,岚妹妹陪着您住也好,另寻一处院子也好,都使得!”
“东翼大些,我就舔着脸与二弟讨要了,老爷虽不时常回来,总有三个待娶媳妇的小爷呢,西翼那边虽说小了些,但二弟一家子住过去是绰绰有余的!”
看来已经是安排的妥妥当当了,王氏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还有四丫头,偌大一个家全靠她一个支撑也是难为她了……”这是在向杨氏示好!
上一回孟岚在孙女手里吃了亏,王氏已经想明白了,她们母女如今已然落了下乘,那些面子活儿不做也罢,日后总归是要在这个长媳手里过活的,还不如讲和了,大家安生!
杨氏握住含璃的手,笑的得意,“日后也总有这么一天,提前历练着也好!”
王氏道,“旁的倒没什么,我想着日后去了京城,就让明姐儿与含璃她们一处住着吧!”她一手拉着外孙女的手,对杨氏道,“这丫头心思重,我想着让她们姐妹时常开解开解,总比她一个人闷着强!”
杨氏的眼神一闪,“那就听老太太的,她们姐妹挤一挤便是了……”
含玥看杨氏的脸色,也大概猜出了这婆媳二人打的哑谜,当初孟岚和离大归,大老爷承诺奉养她们母子三人,却没说柏哥儿和明姐儿日后的婚嫁如何。
柏哥儿尚且好说,只要肯下功夫读书,日后考个举人也就不愁仕途了。可是反观明姐儿的处境就不那么乐观了,身为袁家女,不得已要寄人篱下,日后谈婚论嫁时只怕有她的苦头吃呢,王氏今日这样说,是想让杨氏对待明姐儿一视同仁,至少不能比几个庶出姑娘差!
含玥冷眼看着杨氏答应的这样爽快,倒不觉得是什么好事,这明显是在打哈哈故意敷衍。
大家氏族内里的水都深,像孟家这样的人家,老太太月银三十两,两位太太并后来的姑太太二十两,含玥等姑娘们不论嫡庶都是二两,虽说吃用都有府里额外的供给,可手里没银子几乎是不能过活的,不说逢年过节给下人的打赏,单说平时嘴馋了想额外要点吃食都是要花银子的,更不计遇上别家亲友红白事的额外花销了。
嫡出的姑娘们自有太太私底下供给,像含瑾这样得宠的庶女,也有柳姨娘和大老爷偶尔接济,可五姑娘和八姑娘这样的庶女就远没有什么体面了。
就含玥所知的,八姑娘含璎屋里的小丫头几乎是见不着月例银子的。这样比照着,含玥每年两千两的花销,莫说这府里的姑娘们,连老太太,太太都难以比肩,也不怪这么多人日日盯着!
含玥不知这位姑姑究竟带了多少私房银子大归回来,可瞧着她身上半新不旧的官缎褙子就可知一二了,瞧她如今对杨氏母女的低眉顺眼,对自己变着花样的夸赞,想来就是有老太太的贴补,她手里也是不宽裕的。
四月的时候,杨氏给京城那边的秦氏去了信请秦氏帮忙打点京城旧宅。杨氏这边则吩咐下人动手把大件儿器物装箱运走,自老太太屋里开始,逐个院子走了一遍,就忙的杨氏脚不沾地。
各院里都开始忙碌的时候,含玥反倒是轻省了,她的东西大多都在京城,灵犀阁现用的都是年前临时置办的,到最后只拖出来两口红木箱子,装着满满当当两箱子花土,土里埋着四坛子桃花酿……
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月,五月初,孟家上下终于动身启程。饶是大件的家具早早都运走了,还有十几车的行李,连带着十几个篷布马车,坐车的主子,随行的下人,浩浩荡荡,含玥终于承认孟家在北直隶当真是大族。
车上闲着无聊,姚妈妈就与含玥说起,这一回搬家好些个孟家原有的老仆都被留在老家了,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原先老太太的人,想来到了京城孟家的内宅也要变天了。
含玥弯了弯嘴角,“大伯母这一招暗度陈仓,用的精妙,如今祖母一没人二没钱,还拿什么与大伯母斗?”含玥与姚妈妈说话,不免带了几分随意,“她们母女做事利落,连消带打的几招动作就让老太太那边无力支撑了!”
“我记得先前府里的下人都是四姑娘帮着清点的,冯万年家的还来问过我有没有中意小丫头可以要过来使唤……哦,就是袭香和萃寒的干娘!平日里最是懂得见风使舵!”
“妈妈的意思是祖母那边气数到了?”含玥蹙起眉头,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虽不想在这一场婆媳之争上占什么便宜,但这么早就分出胜负总归也不是好事!
姚妈妈道,“我瞧着未必,老太太在孟家也是熬了几十年,手底下还是有根基的,如今这般只怕是做给大太太看的,要不然四姑娘做事哪能这么干净利落。”
含玥暗觉有理,“那冯万年家的过来又是怎么个意思?”
“那是个贪财的主,得了四姑娘的差事收了旁人不少银子呢,来我这里也是这个意思。再有咱们这边虽说一等的丫鬟是不缺了,可底下服侍的人比四姑娘和七姑娘屋里还是少两个的,况且,姑娘是从不克扣下人月钱的,赏赐又多,她想送人进来也是常理……”
姚妈妈这么一说含玥就明白过来,萃寒之前提过她干娘认得干女儿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萃寒来灵犀阁几个月了,她那干娘只来过两次,都是过来要银子的!
看萃寒的样子与她也不算亲厚,这冯家的是打算再送两个干女儿过来吧?这老财主,还真敢想!不管是碍于何种原由,孟家从老太太王氏起对待含玥都是和和气气的,她一个靠着干女儿养活的老仆也敢在她面前耍花腔。
“这事该让四姐知道知道……”含璃眼里岂容得了这样的沙子?早早打发了这冯家的萃寒才能早早脱身出来!
“这个好办!”姚妈妈边喝茶边笑了。
含玥自顾又说起屋里几个大丫鬟来,“冷眼瞧了几个月了,妈妈觉得我身边的这些丫头都怎么样?日后到了京城也好安排。”
“姑娘是怎么想的?”姚妈妈问含玥的意思,“试了她们几回,人品都是不错的,生不出歪心思来!”
含玥头倚在车壁上沉吟起来,按理说萃暖跟她的时间最久,可是几个月品下来她反而更器重萃寒。“我瞧着萃寒好些,毕竟是大太太院里出来的,见多识广,遇事沉稳,嘴上却是不多话的,以她这样的年纪很是难得了!”她急着重用萃寒,自然急着帮她摆脱冯万年家的!
姚妈妈笑了,“姑娘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按说是萃暖来的早,可那孩子依仗栀香和兰香久了,事事不愿意往前上一步!七夕和花朝两个还小,且不急着用,还得再调教!”想起花朝的伶牙俐齿,姚妈妈就头疼。
含玥笑了,“还得劳您多看着呢!”想了想又道,“她们几个属七夕是个识字的,萃暖在我身边伺候笔墨久了也算过得去,萃寒和花朝那边妈妈得空了教教她们吧,也不用多精通够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