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的老国公薛崇德,膝下三子二女,长子薛恒与宫中的贤妃娘娘薛怡都是原配一脉所出,次子薛忱次女薛恬都是庶出,只有三子薛慎是现在的太夫人江氏所出。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太夫人江氏与国公夫人白氏也就是维持表面的和气,与三太太冯氏才是真正亲近。
太夫人心知日后分家,这偌大家业七成都会是薛恒夫妻的,再往后就是薛凤潇的。想当初她费尽力气把自己的侄孙女娶进门做长孙媳妇,奈何她如今却做了寡妇……
冯氏觑着太夫人的脸色,又软言道,“莲心那丫头,虽说诗书是现学的,模样却真不错,满府里这么多丫头,她也算是一等货色,更何况,凤潇就喜欢这一口儿,我就不信他能生生再把人退回来!”
太夫人听着冯氏的话,不置可否,不觉就想起昔年那女娃儿来家里时的样子,当真是天人之姿,“莲心,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就是眼睛相似些罢了!气韵上差得可远了……”乡野丫头怎么能跟金枝玉叶相较?
婆媳两个一直等到了晚上,外头的管事妈妈过来回话,“二爷那边留下了莲心,云霁被夫人带了回去!”
太夫人依旧是那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安顿在何处了?”
“二爷屋里的丫鬟都是夫人身边的庄妈妈管着,莲心也是一样,被安置在流觞馆的后罩房了,虽说与别的丫鬟一处,却是自己住了单间儿的!”
“留下就好!”暂时也不能求别的!太夫人放下心来,有机会还是得让身边的人多提点那丫头几句,此事做的仓促,冯氏发现莲心这么个人就急三火四的送进府里了,她还没来得及交代几句!
流觞馆里,白氏望着坐在书案前专心看着公文的儿子,又是喜欢又是无奈。
“你这样子是不打算与我说话了?”白氏喝着茶,有些哀怨。她是怕太夫人没安好心,才想舍了自己身边的云霁出来,没曾想儿子是个不领情的,收了太夫人的人,却把她的人退回来!
想到莲心那双眼睛,白氏又试探道,“难不成你真喜欢那丫头?”
薛凤潇提笔在公文上写了几笔,才开口,“长者赐不可辞!香火情还是要顾的!”自从看到莲心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外人知道了,不过也没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他也犯不着与谁交代!
没被迷了心窍就好,白氏点了点头,又说起老生常谈,“还不是你给了人家可乘之机?你的婚事虽说没有急到太夫人说的那般,确实也该好好琢磨琢磨了!”十八岁,若生在文臣之家早该定亲了。
先前为了凤潇的婚事,太夫人闹那么大动静,连贤妃娘娘都派人来说“风声太大”!
薛凤潇娶妻怎么也该向贤妃娘娘交代一声,太夫人身为继室这般态度实在有些僭越。
要说从前国公府的内宅也算相安无事,直到长子薛凤章去世,重重矛盾激化,到如今,这平静也只剩下一张窗户纸了,也正是薛凤潇的婚事给了太夫人那边种种期许,以至于白氏这个生母连个安稳觉都不得好睡,不能委屈儿子,只得委屈自己。
一池静水,底下的风浪却不是谁人都知道的。
薛凤潇手下的顿住,脑海里不觉又想起那一抹碧色的倩影,眼里一片黯然,“母亲挑吧!”
“我挑回来放你屋里摆着吗?”白氏的声音高了些,每回都是这句话,这样的说辞还不如挑三拣四的让她来的安心!一时间白氏也气起来,“怎么就非她不可吗?那已经是个死人了,难道要我去挖出来给你!”
这话说的重了,只见薛凤潇的薄唇紧紧一抿,衣袖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母亲再等等我吧!”半晌薛凤潇轻叹道,语气里是浓浓的无奈,“会过去的!”
这话也不知是在劝着母亲还是劝他自己……
还能怎么办?白氏揉了揉眉心,也罢儿子身为武官,晚两年又如何,左不过她再去太夫人那里应付着罢了,娘娘那头迟迟没有动静,或许也是另有打算的!
白氏从流觞馆出来,沿着游廊往自己屋里走,身边只跟着庄妈妈与云浓两个。
“你说凤潇的心思,太夫人是如何察觉的?”白氏走的缓慢,轻微的声音在寂静国公府的庭院里显得孤零零的。
庄妈妈将手里的褂子披在白氏身上,思量了一会儿才道,“二爷的心思知情的人不多,要不是您说,奴婢是半点没看出来的,要不要奴婢去查查?左不过就是梅兰竹菊四个!”都是她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丫头,十有**她已经心里有数了。
白氏摆了摆手,“罢了!事已至此,查出来是谁又能怎样?总不能拖回来打死了事!”
好歹是自己屋里放出去的人,如今闹了起来大家没脸。说着又问云浓,“这几日忙,还没问你,那日让你跟着孟家大太太可看出什么了?”
云浓想起在飞花宴上见得两姐妹,小心的道,“四姑娘温文尔雅,规矩也好,在众家姑娘眼前填了两句诗,人人都称颂不及!”顿了顿又道,“不过奴婢瞧,九姑娘也是不一般,话虽不多,言行举止做起来比秦姑姑还要好看。”
比秦姑姑还要好?白氏与庄妈妈对视一眼。
秦姑姑是薛家请来教导府上几个姑娘规矩的,原是贤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形容举止都是宫中礼仪,云浓这话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白氏蹙眉,从前她倒是没留意,云浓这么一说她不禁也回想起来,那孩子身上的确有一股子贵气,想着昔年闺中密友的样子,却也不十分的像,正想着又听云浓道,“从松鹤院出来,奴婢特意走了流觞馆那条路,远远的见了二爷一面,九姑娘不大好说,四姑娘却是有这份心的!”
这一点白氏也猜着了,孟含璃若是没这份心,何苦巴巴的去结交白素?大家氏族里教出来的姑娘,骄矜之中都是各有各的小心思,也算人之常情。
云浓觑着白氏的眼色,又道,“那日表姑娘请了她二人去兰泽园歇脚,夫人不妨也问问,奴婢眼拙,不比表姑娘的看得明白!”
白氏沉吟,却是没再说什么。
拜儿子所赐,京城各家适龄的闺秀她多少都有些印象,孟家门第虽说低了点,若能入了凤潇的眼也不是不可。就她看,这四姑娘身处书香门第,德言容功应该也差不了,有些野心也不怕,年轻气盛的谁还不想攀个高枝,如今还是卡在凤潇那一关。
至于含玥,她更喜欢,不说与澄玉的情分,只说凤潇与她若真有这份缘分,她是求之不得。
飞花宴一行之后,孟家的内宅依然波澜不兴,杨氏虽说没讨到什么彩头,可想到这些年在宣国公府跟前过了眼的女眷何止百十号,谁又比谁强些?如此想着也就心宽了。
中元节一过,老太太王氏命人带着二姑娘含瑾的庚帖往凉州去了,至此含瑾的婚事正式算是定下了。
含玥让萃寒送了两支镶着红宝石的赤金簪子过去,算是添妆。这样的簪子在大姐含珠出嫁前,含玥让人一口气打了十几对,留着以后慢慢送,不成想这么快就又用上了。
萃寒回来的路上恰好就见两个婆子一左一右跟着干娘冯万年家的往外院走,再往前看领路的丫鬟居然是袭香!冯万年家的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粗布衣裳,背后背着个鼓鼓的绿布包袱,萃寒不禁蹙起了眉头。
“烟儿……我的好闺女,你是来看我的?”冯万年家的见了萃寒,不顾一旁的婆子拦着,几步冲到萃寒面前。
萃寒微愣,刚刚她还不敢认,原来真的是她干娘,怎么一个月不见就落魄成这样了?“你,你这是上哪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眼睛不觉看向了袭香!
袭香冷笑道,“有人告发,冯妈妈借着公差,收了不少贿赂银子,我们姑娘那边已经查实了,如今就送她回老宅那边的庄子上做活……”连一句干娘也不叫了!袭香身后的婆子见了萃寒,神色上倒还客气!恭谨道,“奴婢劝姑娘一句,这样狼心狗肺的干娘,不认也罢,姑娘如今在九姑娘身边,还怕差了前程吗?”
萃寒抿了抿嘴,想起了含玥之前的话,大概也有几分明白了,咬了咬呀,从手腕上拔下一只嫣红的玛瑙镯子交到冯万年家的手里,“毕竟叫了你两年干娘,这个就当是我最后的一点孝敬吧!”
冯万年家的拿着镯子看了两眼,一把又拉住萃寒的手,恳求道,“好闺女,你,你去跟九姑娘求求情,把我留下来吧……我这把年纪了,去了庄子上岂能有好日子?你在九姑娘身边得脸,你去求求九姑娘,她一定能答应的!”
灰尘满面,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带着点光,如今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拉着萃寒的手腕不肯放手。
袭香嘴角带了点轻蔑的笑意,站在那里不做声,也不催促后面的两个婆子上去解围,好整以暇的看着萃寒,似乎也在等她说话!
萃寒看着自己青紫的手腕,眼里却没什么感情,“干娘,萃寒不是喜欢给主子惹麻烦的下人,九姑娘不理庶务,我去了,倒是让九姑娘难做了……”说着狠狠地甩开了冯万年家的,“烦两位妈妈路上好好照顾干娘,她年纪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