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此事一闹,稍有脸面的下人都不拿正眼瞧自己这个姑太太了,还害的母亲生了一场大病,说到底,她还没来得及数落明姐儿办事不利呢!
明姐儿气不过,红着眼睛,一甩袖子跑了出去。
柏哥儿也不是傻子,听出味道来了,便问孟岚,“母亲,到底怎么回事,妹妹什么意思?我不过多要些银子罢了,碍着她什么了?”还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孟岚叹了口气,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要紧,便一长一短的跟儿子把先前的事都说了!和离到现在大半年的日子,比她先前三十几年的日子过得都辛苦,越说越是委屈,不由得又哭了起来。
柏哥儿闻言便不做声了,也不说安慰母亲几句,手指紧紧的握成拳,细长的眼里渐渐阴鸷起来。
孟岚看着儿子这样却也不担心他能惹什么大祸出来,她这个儿子从来就是个有贼心五贼胆的,凡事想想罢了,真要去做什么,他都不知道从何处动手。
至卯时二刻孟山海下衙回来,孟家众人移步花溪园内,选了一处阔大的亭子,摆了几桌小席,隔了一池子荷花就是临时搭起来的戏台。王氏被扶着坐到了大椅子上,看着周遭摆着的菊花,满意的对杨氏点了点头,“都坐吧!”
长辈们一桌,五个小爷一桌,几个姑娘一桌,也算其乐融融,丫鬟们一一摆菜,八道热菜,六个冷盘,另有瓜果点心,一人一只的肥蟹,连请来的戏班子都是近来刚刚冒出头角的吉庆班!
杨氏是花了大价钱的,含玥暗自筹算了一下,不算戏班的钱大概也要五六十两的银子,杨氏近来的手笔倒是大!想想几个月来的花销,她不禁疑惑起来,杨氏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先前王氏带头点了戏,隔岸就已经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听说是近年来极盛行的《长生殿》,含璃以为含玥是听戏听得入了迷,不禁开口来劝!
“九妹妹,这蟹性凉,还是趁热吃吧!戏文再好也不过是旁人杜撰出来的!”
含玥笑了笑,听话的唤萃暖上前来帮着剥蟹肉。其他几个女孩也一般无二的唤了丫鬟上前,含玥眸光一闪,推了推身边的五姑娘含瑜,“五姐的丫鬟换过了?”
含瑜笑了,“荷香的年纪到了,家里人领回去说亲了!”又指了指身边的丫鬟,“这丫头,从前是母亲给的,如今提了上来,叫藕香!”
含玥笑道,“好别致的名字!五姐是个有才气的呢!”
《长生殿》讲的就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恩爱,唱戏的小生花旦嗓音悠长悦耳,听的人如痴如醉,众人的眼睛都钉在戏台上,含玥本就对这类荒诞故事不大有兴致,喧嚣的锣鼓震得她耳朵疼,索性扭了扭脖子,去看池子里的莲花,可却不经意的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睛……
含玥细看过去,居然是柏哥儿!柏哥儿见她看过来,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又扭头去看戏……
含玥眯起眼睛,那双眼睛让人很不舒坦,又湿又粘,充满了算计!看来有些事不是那么轻易了结的!
十八日一早,二姑娘含瑾终于上了马车往凉州去了,孟琛一路护送,另有大老爷身边的苏大成夫妻打点行程。含瑾一路从乐水居哭到了马车上,不舍不甘都化作眼泪洒在了绢子上!
含瑾一走,杨氏就做主把乐水居给了五姑娘含瑜。
姚妈妈与含玥说起此事不免笑道,“姑娘喜欢五姑娘,如今离得近了,便能常去走动了……”
含玥歪着头想了想,道,“花朝之前不是说,是八姐想住乐水居吗?怎么却换了人?”含瑾的屋子是先挑的,比藏于一隅的沁香馆好的不只一点半点,当初含瑾一定亲,八姐就说想要住进乐水居去,如今倒是为五姐做了嫁衣。
姚妈妈笑道,“自然是五姑娘更讨人喜欢,模样好,性子也好,若不是身底子差了些,也不愁找个好人家的!从前她姨娘进府之前是个有名的伶人,弹得一手好琵琶!那样的容貌,却不是个爱惹事的,大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句多的话没有。我瞧着五姑娘性子就是随了她,不争不抢的,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大智,福气也不会差得!”
姚妈妈难得夸谁夸得这样好,可见也是喜欢五姑娘的!含玥笑了笑继续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免不了想起那个终年拘在阁楼里养病的曲灵璧,曾几何时是否也有人真真正正的喜爱过她?
那个旁人口中的第一闺秀,比之含瑜,出身更好,容貌更好,琴棋书画信手拈来,甚至病的也更重……
二人说着话,就听花朝小跑着过来,对含玥道,“姑娘,八姑娘因为院子的事气着了,正吵着要五姑娘做东摆宴呢……”
“摆宴?”含玥蹙眉,“为何?”
“八姑娘说这是乔迁之喜,应当的!”花朝歇了口气,又道,“还是四姑娘身边的袭香过去把八姑娘请走了才作罢!八姑娘也太小气了些,从前五姐长五姐短的,如今为了个院子就这般……”
姚妈妈瞪了一眼,花朝下讪讪然的停了嘴,老毛病又犯了!
几人说着话,就见院门外,品烛拎着个小食盒走了进来,“给九姑娘请安……老太太叫送来一饼普洱,天气凉了,喝这个最好!”品烛取了食盒里纸包的茶饼,放在含玥面前,“这是五年的茶饼呢,老太太那里都没几个了……”
含玥眨眨眼,祖母冷着她有段日子了,怎么突然又……她看向品烛,“祖母可有交代什么话?”
品烛摇了摇头,转头去看花朝,“倒是昨儿把你哥哥派去跟了柏大爷呢!”
原来品烛是来给她提醒儿来了,含玥脸上的笑意渐深,看着品烛问道,“祖母的病刚刚见好,就操心这个?”
品烛叹了口气,“原不是老太太的主意,也是为了怕九姑娘多心,又送来这个!”又说起花朝的嫂子,“如今已是老太太屋里的媳妇子了,很得姑太太重用!刚刚还想着跟我一道过来看看花朝,还是老太太拦住了……”老太太终究还是要脸面的,不大想提旧事,奈何姑太太和柏大爷不甘心!
含玥了然,原是这个意思,不置可否的看了看花朝,“要是想了,你就跟着品烛过去看看……”
花朝嘴巴一噘,“奴婢避着走还来不及呢!当初我不过多吃几口饭,她就把我送进府里做活儿,月钱却是她在拿,如今倒唱姑嫂和睦的戏,哼,谁稀罕了……”说着眼睛竟红了一圈!
含玥劝道,“我又不是逼你,快,进去洗把脸,这里风大,别吹坏了!”
打发了花朝,含玥干脆叫品烛进屋说话,就着手边的茶壶,亲自倒了杯杭白菊与她,才徐徐道,“祖母年纪大了,使唤人的时候多,也辛苦你们这些伺候的了!可有些话是不好现在就说的……”
说完就低头去看茶盏里被热水浸泡的花瓣舒展的菊花,花瓣一片压着一片,层层叠叠交错有致。
品烛似听明白了含玥的话,脸上挂了一层忧愁,轻声道,“九姑娘放心,奴婢是老太太提拔上来的,就是没有旁人叮嘱也一定尽心伺候!”
听着这话里若有若无的哀怨,含玥淡淡的笑起来,是个识时务的。
“说起来姑姑大归回来后,身边只带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大伯母既然每月的月钱都不少给,怎么不分几个丫鬟过去伺候姑姑,也省的劳累你们了!”
看孟岚每日呼呼喝喝的的样子也不是好伺候的,难为品烛,品焰她们既要伺候老太太又要听孟岚使唤。
品烛闻言就委屈起来,“先前大太太和四姑娘都是这个意思,可姑太太说……不是自己身边的人她用不惯,都推了出去……还说想把赵县那边之前服侍她的丫鬟婆子找了来,大太太就说,既然要进府里来,要么身契交到公中去,要么就像西院这里一样,下人的月钱自己出!姑太太气了一阵子,也就作罢了!”
含玥莞尔,与杨氏过招,孟岚的能耐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呢!她也太高看自己,如今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杨氏往她屋里送下人是为了善待小姑子的名声,可不是为了探听什么,说难听一点,她如今也没什么只得旁人惦记的了,若是哪天老太太去了,只怕她也只剩下去庄子上养病这一条路了。
“祖母怎么想的,你可知道?”虽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嫁出去那么多年了,陡然和离回来,刚开始如珠如宝的疼着是应该的,时日久了又怎么能不起隔阂,更别说孟岚还是那么个性子……
品烛抿了抿嘴,含玥问的话她不大敢说,几经犹豫之后才道,“老太太想让姑太太搬去延年居的后罩房去住,说姑太太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常露脸,可姑太太又哭又闹的,老太太的心就软了!”
品烛边说边觑着含玥勾起的嘴角,九姑娘似乎早就料到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含玥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叫萃暖拿了二两银子给品烛,“你说的我心里有数了,可有些事是急不来的,总要时机到了才好!”
九姑娘这是答应了自己?品烛心里不免起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