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虽不在御前也不比燕云卫差什么,含璃的脸上带了点笑意,“内宅里的事可有打听?”
袭香明白主子所指,婉言道,“都是正经的世家公子,总归是要有丫鬟近身伺候的,听说身边有两个通房……”袭香觑着含璃的脸色,“也不是什么有根基的,姑娘嫁过去再处置不迟!”
便是心里面早有准备,含璃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广寒轩里含玥领着七夕和花朝做胭脂膏子,花朝拿着青石小磨盘把挑好的花瓣倒下去磨,嘴里笑着,“比来比去,还是这玫瑰花的颜色好,又红又透!”
七夕道,“姑娘做这个也就是图个新鲜,还能真的往脸色擦吗?咱们做的再好也不如人面桃花那里买来的好!”
花朝道,“怎么就不能了,做好了你看姑娘用不用?”
含玥看着丫鬟吵嘴反而笑起来,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花朝正拉着含玥评理,萃寒就过来道,“姑娘沉香姐姐过来问,五月初一太太要去法华寺进香,问姑娘要不要一起过去!奴婢打听了一下,似乎要给大姑奶奶请送子观音!”
请送子观音不去慈航静斋反去法华寺?真有意思,杨氏果然是个不信神佛的,连做戏都这么假,“还有谁去?”
萃寒道,“说是带着七姑娘八姑娘,檀香已经去二太太那边问了!”
“去二太太那里听听动静,二太太若应下了,咱们就去!”杨氏做事从来都有迹可循,她虽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却得防着杨氏在二太太身上下功夫。
萃寒转身出去,花朝就问,“姑娘法华寺的桃花开的极好呢!”
含玥笑了,“你这丫头,是想出去玩吧,回头江顺家的出门办事就让她带着你!”
花朝连声拍手叫好,主仆几个正说笑着,就见姚妈妈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就在含玥耳边道,“夏虞到了,在外院呢!”
含玥目光微闪,“这么快?请进来说话吧!”
姚妈妈又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就领了一位三十几许的妇人进来,姚妈妈弯着身子给含玥行礼,姚妈妈在含玥身边久了,平日里相处也是带了几分随意,这般做作显然是给那妇人看得,那妇人见了姚妈妈如此,果然跪下去行了大礼。
夏虞穿一身浅绿色弹花暗纹窄绣褙子,葱黄色如意云烟裙子,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了一个极简单的随云髻,戴一支长长的赤金镶珠簪子,白皙的脖颈上虽被头发遮掩着,还是依稀可见一点墨刑的印子,一望便知是罪臣官眷出身。
夏虞与含玥想象的大掌柜大相径庭,来不及细想姚妈妈已经扶着人起来,含玥笑着道,“走吧,咱们上楼说,萃暖的茶大约也煮好了!”先前这夏虞来过书信,大致的意思是林氏的嫁妆铺子与皇商家里的铺子起了冲突,想来这回进京也是为了此事。
阁楼上,萃暖把煮好的茶摆上桌就安静退了下去,含玥坐在小炕上一手倚在炕几上,态度慵懒自若,“坐下说吧,我这里没外人!”
夏虞觑着含玥的神色跟着姚妈妈坐在了圆桌旁,姚妈妈就对含玥道,“夏虞,姑娘可还记得?先前奴婢提过的!这些年太太的嫁妆铺子都是她在打理,如今她来了恰好认认主!”
夏虞起身又给含玥见了礼,含玥看着她须臾,笑道,“姑姑坐吧,我认得了。”
从前含玥就知道林氏从前留下的嫁妆大约有五万两的现银存在天运钱庄里,印章是她自己收着的。另有几间取名锦上珠的绸缎铺子,不但支撑了含玥长久以来的一应花销,更养活着林氏手下留着的一众旧仆,含玥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铺子能有这么大的进账,如今终于见了这位财神爷。
含玥笑道,“还没多谢姑姑这些年为我们母女二人操持!”身为罪臣家眷,这夏虞身上还是有些傲气的,这样的人心里是不把自己看做奴仆的,含玥蓄意让自己看起来随意大方些。
夏虞连称不敢,瞧着含玥并没刻意摆主子的架子,心里也安慰不少,“早该过来给九姑娘请安的,不想却是在这种时候!”
含玥玩笑道,“虽有主仆的关系在,这些年含玥的衣食住行却仰赖姑姑养活,是我该谢姑姑才是!”
连着道了两次谢,夏虞心里头那点倨傲终是被小主子温软的笑意磨平了,姚妈妈也凑趣儿道,“姑娘这话说的不假,若非先太太是官眷出身,没有做大商贾的心思,锦上珠连皇家的买卖也做得!”
夏虞赧然,“妈妈快别说了,这一回我也是真遇上了难处!”夏虞自十八岁起帮着林氏打理绸缎庄子到如今整整十八年,从最初一间挂着“林氏布行”的小铺子到如今的七家分号,这八间铺子耗尽了夏虞半生的心血,锦上珠出了事,她比谁都着急。
含玥拿着茶盏轻轻吹了吹茶叶沫子,“姑姑慢慢说,咱们这么多人在总能想到法子的!”
夏虞定了定心神,这才缓缓说起来,“锦上珠历来只做名贵的布匹买卖,且从不沾惹成衣生意,之所以能做大全仰赖我从江南买来的一个绣娘,她叫织纭,手上的活计出挑,江南一带的绣工就没有她不会的,尤其擅散错针,如今锦上珠的绣娘大多都是师从于她。”
“难不成这织纭出了问题?”含玥听到此处就笑着问夏虞,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
夏虞眸光微动,接着道,“姑娘不知,那织纭是个哑巴,幼时被卖来卖去的,谁曾想一个月前,织纭之前的主家突然间告上官府,说织纭进府为奴是为了偷师,织纭本就不能言语,又不识得多少字,公堂之上难免吃亏,我拖了好些达官显贵的主顾保住了织纭的性命,可官司缠身,衙门那边还有意拖着,只怕再这样下去铺子也要被拖垮了!”
含玥看着衣袖上的合欢花纹绣出神,她虽然不懂什么商贾买卖,却明白一个人若要立足不论朝堂还是内宅都至少要在明面上保住该有的名声,不被旁人诟病,锦上珠开了十几年才有了如今的规模,万不能在名声上有亏。
“你做的对,且不说锦上珠能有今日有织纭的一份功劳,单说她一条性命咱们也不能不管!”含玥抬头看向夏虞,“姑姑说说,对家是谁?”
含玥的话令夏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与织纭相依为命十几年实在不忍心放着不管,好在小主子也是这个想法。夏虞的眼角微湿,声音隐约哽咽起来,“蜀中余家,做的是皇商的买卖。”
本朝皇商并不固定,含玥记得像丝绸布匹这样的东西,每年都是六月下旬由内廷几个大总管先后看过各家送进宫里的样品,然后再商量着定夺下一年由哪家承办内宫所需,余家怎么在这个时候惹出事来?就不怕被旁人钻了空子?
含玥思量一会儿,对姚妈妈道,“让江顺家的出去打听打听这个余家,既是皇商,在京城自然有些根基的!”
姚妈妈点头答应,夏虞却道,“姑娘,锦上珠名义上是在我名下的!我是罪臣之女,说不定此事也是因我而起!”
含玥摇了摇头,“不对,织纭不过是个靶子,余家恐怕是想要吃下锦上珠!”
夏虞不禁正愣在哪里,半晌才红着眼睛恨道,“简直欺人太甚!”
含玥看向夏虞,“姑姑应该知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姑姑与我说说,余家是在哪里的衙门报的官,报的是哪个官,我求父亲去打听打听!”眼下除了父亲,她身旁也没有旁人可依仗了。
“北直隶赵县,太守叫张继年,跟余家有些拐着弯儿的姻亲!”
赵县?岂不是孟家姑老爷袁守平之前任职的地方!张继年这名字她没听过,想来不是出身京里常驻的大族。拐着弯儿姻亲?一点都不知道避讳,想那张太守在赵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含玥思量一会儿,对夏虞道,“你先回去,此事我心里有数了,多拿些银子去打点狱卒,让织纭少吃些苦头!”
江顺家的打听消息很快,到第二日早上就有话递了进来。
“余家身为皇商,早些年也是风光过,奈何子孙不继近些年被京里几间大铺子抢了生意,余家恐皇商的身份不保,这才打起了锦上珠的主意。”
“这消息可靠吗?”姚妈妈犹疑着,这夫妻俩虽能干,不过也着实太快了些。
江顺家的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再说京城里本就有经营这些的地下黑市,莫说是我们这样的下人,就连燕云卫这样的官身也时常过去光顾,再说余家之前领过皇商的的差事,在京城也是有铺子经营,根本用不着多问。”
含玥暗自点头,这话不假,黑市本就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没有,莫说是富贵人家的摆在明面上的生意,就是皇家的内宅没准儿也知道一二。
“你接着说!”
“奴婢也问了问余家在京里的根基,说是有一位姑太太都是嫁到了京里,夫家姓张名继常,现今在外任上似乎官职不高,张大太太却是留在了京里,余家在京城开的毓秀坊都是这位张大太太管着,张家还有位二老爷如今在赵县那边做太守!”
含玥手指微顿,原来是这么个关系!这就对上了夏虞之前说的话。
若有所思之间,就听过来换茶的萃寒道,“姑娘若想打听张家,这府里就有人知道!”
含玥眼睛一亮,“怎么说?”
“前儿大太太让人来问姑娘要不要跟着去法华寺逛逛,奴婢听说,太太好像就是要与这位张家大太太一同去!八姑娘那边就是为了这个才巴巴的求了一起去,这些事根本用不着刻意打听,太太为了搪塞老太太那边儿,早就传开了,底下人说什么的都有……”
含璎看中了张家?含玥微微皱眉,她怎么瞧着杨氏给含璎挖了个坑?“西院那边儿什么动静?”
萃寒道,“二太太说天光正好,带十姑娘一同去散散心!依着您先前的话,奴婢就回来大太太说同去!”
姚妈妈就道,“那么多人都在,姑娘不好打探生意上的事吧!”
含玥摇头,“您想差了,理清了余家和张太守的关系,锦上珠的事就了了一半,我跟着去法华寺看看大伯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锦上珠是母亲的嫁妆铺子,这么些年虽没有摆在明面上说,杨氏却未必不知道,想当初杨氏与老太太两双眼睛盯着母亲的嫁妆银子,很多事想来也瞒不住。而今杨氏无缘无故的与张大太太余氏扯上关系,她不相信这其中没有牵连。
姚妈妈听了含玥的话若有所思,含玥的心思越来越深,连她这个贴身伺候的老仆都看不明白了。
江顺家的想了想又道,“奴婢想起来,定国候夫人郭氏的外家也是出身余家,与张大太太余氏算是表姐妹,但这么些年似乎没什么来往!”
果然,京城这地方,论起亲眷来,人人都能攀上关系。
到了五月初一,整个孟家的内眷除了待嫁的含璃,都动身往法华寺去了。
含琦坐在车里就与杨氏道,“怎么祖母和姑母都一起来了?有她们盯着,母亲怎好行事?”
杨氏笑着摸了摸女儿的鬓发,“怕什么正好让她们瞧瞧,她们相中的外孙媳妇怎么讨好外人!”嘴上说是为了看法华寺的桃花,内里怎么想的还不是明摆着的!
杨氏思量一会儿,看着女儿徐徐道,“今日定国候夫人也会过来……”
含琦闻言腾的一下脸就红了,想起进京路上见过那人一眼,不觉就低下头去摆弄腰间的流苏,眉眼间尽显羞涩。京城贵眷家里的宴席她也去过不少,有意无意的也偷偷瞧过几回别家的少爷公子,可挑来选去的竟没几个瞧得上眼的!
苏家世子爷虽说为人淡漠了些,却有一副好相貌,也不像别家小爷似的满身呆愣愣的傻样子,若是与这样的人相守一生,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