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给儿子屋里挑使唤丫头,白氏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这六个丫头各有能耐,模样周正,年岁也都不大,当初挑的时候也是做了几手打算的,也是有这几个人在,流觞馆虽没有女主子,到底也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原先看着都是好的,可这丫头大了,我也怕她们生出些别的心思来,再有女主子要进门了,我就怕”
都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随便发落了谁,庄妈妈也都不忍心,却是劝道,“二爷的性子在那里,若有什么手段,这些年也都用过了,再有喜蛛的例子,就算有那个心思,也未必敢出手的”
喜蛛和宝蝉一样原是薛凤潇身边的一等一的大丫鬟,在家里几个长辈那里也算过了明路的,只可惜一招走错,被薛凤潇亲自发落,嫁了门房的结巴小厮不说,还全家都撵去了庄子上做活儿,一辈子也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了。
那么样样都好的一个丫头,比小户人家的姑娘不差,落得那样的下场连白氏不禁也是一阵唏嘘,可若非她与太夫人那边儿暗通款曲,想借势上位,凤潇也不会下那样的手。
沉吟了一会儿,白氏方道,“还是别动了吧,我瞧着小九身边佐近服侍的也不过四个丫头,两个大的还好,那两个小的却是着实稚嫩了点,日后过门她也要有人使唤不是,再说自己的小院子若是都收复不得,偌大的国公府我怎么放心给她”
这是有意要拿这几个丫头磨磨九姑娘的心性了庄妈妈不禁跟着感叹,嘴里却笑道,“这几个丫头身上都有些本事在,少夫人没点子手段怕是也难让她们服气呢”
白氏没再接这个话头,转而又说起莲心来,“怎么,还在学那些琴棋书画不成”
“她倒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平日万事不管,二爷不回院子她是不出门,二爷回来了她才出来伺候,可二爷一回来大半也是在书房待着,又霜蝶看着她也是进不去,虽说人过去日子不短了,终究也是不得用先前松鹤院那边还时常有人过来寻她说话,这两个月却是不见动静了。”
白氏闻言,彻底放松下来,莲心的眼睛与那人实在太像,从前她也是担忧,“也罢,也留着她,日后小九拿来立威正好”
白氏在国公府忙着给含玥铺路,含玥这边儿却是一无所知的。
转过六月,见天儿的热了起来,孟家的内院更是安静,自老太太起,四姑娘,八姑娘,明姑娘都各自闭门不出,两房太太各自领了亲生女儿出门应酬,唯有含玥闲闲散散的兀自疏懒。
锦上珠的官司果如白氏所言,一个月的时间不到,张余两家相继倒台,就夏虞信中所说,不但织纭顺顺当当的救了出来,锦上珠还借势,以低价收了余家在京城的两间铺子,轻而易举的在京城站稳脚跟。
含玥收了信,不免感叹林氏的眼力老辣,手底下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白给的。
“八姑娘那边儿还不知道消息呢知道了可不是要悔死”萃寒听了含玥复述出来的几句话亦不免感叹。
想起明姐儿脸上那狰狞可怖的疤,含玥也忍不住道,“她下那样的狠手毁了明姐儿一辈子,老太太那边儿原是投鼠忌器,如今张余两家一倒,日后还有没有她后悔的机会也难说。”
萃寒一怔,“您是说明姑娘的伤好不了了”
含玥看着手里的虫草扇面出神,眼里有些担忧,“眼瞧着天就热了,这个季节不大适合养伤”
萃寒想起每每大夫来了府里,去过了延年居总要再往烟雨楼走一趟,想必也是受了老太太请托,若是明姑娘的伤见好,老太太的病也不会迟迟不见好了。
这日一早众人聚在延年居处问安,老太太打听了明姐儿的伤,听了杨氏不咸不淡的几句话,不禁叹了口气,神色恹恹的。
杨氏就道,“老太太也别忧心,如今好好将养着,过了夏就更好养了我瞧着如今脂粉一遮已不大显眼了”
秦氏也道,“几回路过烟雨楼,我瞧着门窗紧闭的,一丝光都不透,好好的人都闷坏了,大妹妹得闲儿也该劝劝,也不能一辈子不见人”
孟岚这些日子熬得消瘦的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了,一件袍子穿的松松垮垮,半点富态样子不见,就是比李妈妈等仆妇都还不如。
她听了秦氏的话,恍如鱼目的双眼又沁出眼泪来,说来这一个多月,旁人见得姑太太都是这样的,好似一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
秦氏暗悔自己的话过了,忙道,“大妹妹看开些,之前御医不是也说,用着玉容膏保管能不留疤吗”
王氏摆了摆手,“你也莫劝她了左右等明姐儿的伤好了,我们两个老的才得好呢”
这话说的心急了,弄得两个儿媳妇都住了口,兀自低下头去喝茶。
不尴不尬的缓了半晌,老太太复又开口道,“听说前儿宣国公府又送了飞花宴的帖子过来”
杨氏薄唇一翘颇有几分得意,“送来了,送来了,漆金封红的帖子比旧年里又有不同,可见是看中咱们家”
杨氏得意,秦氏脸上却是无光,这一年孟山海未有提拔,国公府那边儿却越发看中孟家,还不是因为小五入宫得了禁封虽得了脸面也都是东院的
杨氏这话看似无意,可这在座的老的小的又有谁是真糊涂的从七丫头起看过来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得意,好像她们西院是站了多大的便宜
“这回还是带着七丫头去”自从含璃亲事定下,杨氏走到哪都带着含琦
杨氏看了含琦一眼,摇了摇头,“这些日子皇后娘娘的病似乎又重了,国公府的宴席也就是应景走个过场,况且近来天热,还是让她们在家歇着吧,我独个去应应景,早去早回。”
这意思是,不仅是含琦,连含玥也要拘在家里了。
宣国公夫人对含玥的喜欢孟家上下都知道,从前杨氏也愿意在人前给含玥这个脸面,而今这一出大有不管不顾的意思。
还是老太太问了一句,“九丫头也不去”
含玥正要推脱,就听杨氏含糊道,“去年,过来送帖子的老妈妈特地有交代请含玥一到过去,今年并没这样的话”
众人闻言一时间心思各异,不约而同想起来那日在法华寺含玥掌掴含琦,只怕是有些许传到了国公夫人耳朵里,且不管谁对谁错,这样的事在外人眼里总归是不大好看的
也不知怎么的,本来怏怏不乐活死人一般的孟岚忽然就笑了一声,嘀咕道,“这人啊,都是命”
像是说她自己,可此时此景更像在说含玥。
秦氏飞快的看了含玥一眼,笑着转了话,“看大嫂这些日子命人在拾掇小库房,是打算给四丫头添补嫁妆吧,回头我也凑一份子送去。”
本是好听话,可杨氏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含璃的嫁妆是早就备出来的,如今这是在准备送去诚毅侯府的聘礼,若不是大老爷孟山河一月内连着写了五封信过问此事,杨氏还未必肯上心。
多谢弟妹了,杨氏那绢子点了点鼻尖儿,并不愿意多谈。
还是老太太笑着道,“老二媳妇错啦,你要随的份子可不只四丫头这一份儿呢,琛哥儿那边儿过两日就要走六礼了,杨氏这是再给新媳妇儿准备聘礼呢,若是诚毅侯府那边儿好说话,今年过年咱们家可就要添双筷子啦”
怪不得杨氏是这个态度。
秦氏笑了,“先恭喜大嫂了”
杨氏不咸不淡的扯了一丝笑出来,却没什么别的话。
三句话不投机,家里的内眷又来的不齐全,随意说了几句众人便分分行了礼各自回去。
众人一走赖妈妈就忙递了茶过来,“坐了半日,老太太您也累了,喝口茶歇歇”
这赖妈妈正是先前明姐儿讨要的人,半个多月前一家子到了京城,如今赖妈妈在老太太身边做大管事婆子,她女儿就去了烟雨楼服侍明姐儿。
明姐儿倒是没看错人,这赖妈妈是个能干的,一进内院就把延年居大小事安排的妥妥当当,连着她女儿在明姐儿屋里事必躬亲的,不过半月功夫,在府里就有了不小的名望。
老太太喝着茶,赖妈妈就向孟岚道,“姑太太是不是累了,瞧着气色不大精神,小厨房那边儿炖了燕窝,您要不要用些”
孟岚恍惚着看过来,才惊觉人都走空了,一时就转过脸来看着王氏
“先去歇着吧。”
虽说心疼,可王氏的脸上已经显出一丝厌烦来,等品焰扶了孟岚出去,王氏才向赖妈妈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倒也没什么,只是赵大媳妇儿又送了些东西过来,奴婢去清点了,都是些补身子的好东西,人身鹿茸燕窝虫草足足抬了一大箱子,还另有几瓶雪颜膏是给明姑娘用的。”
“看看”王氏冷笑一声,“咱们家一个姨娘都如此大的手笔,我这么个大长辈如今都要受她接济”
老太太莫要动气,“这柳姨娘也是为了讨您的好”
王氏摆了摆手,“我活到了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眼下咱们这也是相互利用,里子面子又有什么要紧”
赖妈妈笑道,“您这是答应了那一位的意思”
王氏眯着眼睛笑了笑,她本来就没打算不答应,不求别的,能看见杨氏暴跳如雷一遭也不是坏事。”
“去跟赵大媳妇儿回句话吧。”
赖妈妈闻言不禁笑眯了眼,“奴婢这就去。”
她走到了院子里远远地就看见赵大媳妇儿还等在那里,不禁偷偷摸了摸刚刚套在腕子上的一对素银镯子,总算不白拿那一位的好处。
要说这赵大也是个有运的,自从大老爷得了外任,他旁的差事没有,一年到头专门带着两个小厮两边儿跑着送信,瞧他媳妇如今的穿戴也不像从前了,显见着是被柳姨娘收买了。
“老姐姐,老太太可有什么吩咐”见赖妈妈出来,赵大媳妇儿忙着迎了上来。
赖妈妈一笑,“成了,去给你主子回个话儿吧”
赵大媳妇儿喜不自胜,连着谢了两回,才道,“多亏了老姐姐,要不然凭我这笨嘴拙舌的,只怕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赖妈妈心里得意,“行了,我也不多留你,回头得了赏钱,记得请我吃酒”
宣国公府这一年的飞花宴办在了六月二十三,杨氏一下车就见站在二门处与薛三太太一同迎客的白氏。
白氏见了她,也往前迎了一步,嘴里就道,“怎么就大太太一个人过来,府上的姑娘也不带一个出来给我们瞧瞧”
杨氏道,“小七近来有中暑,九丫头一个人出来也没个伴儿,我就让她在家歇着了,哎,如今姑娘家都大了,也该拘着学学规矩了”
那日在法华寺那么大的动静,她不信白氏没有半点耳闻。
“也罢,没她们小辈儿陪着咱们自己乐一乐也好”
听说是刚刚飞出个金凤凰的孟家,三太太冯氏转过头来就笑道,“杨姐姐来府里几回了,也不到我和二嫂那里坐坐,难不成只和大嫂一个人亲厚不成”
冯氏这自来熟的样子倒是让杨氏一愣,随即就过来握住冯氏的胳膊,“妹妹哪里的话,来的几回都是赶上府上的喜事,纵是我有这个心,也怕二太太和三太太脱不开身啊”
看着两人间的默契,白氏也懒得点破,“今儿请了安南伯府的太夫人,估摸着也该到了,我出去看看,孟大太太这儿就劳弟妹帮着照应了。”
冯氏脸上含笑应下,心里却犯了疑,先前她还猜测大嫂是相中了孟家的姑娘,蹭一蹭宫中新人的贵气如今看着倒也不像,听说安南伯府家里的四姑娘也到了年纪,难不成
这么想着冯氏就与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头乖觉,寻了个由头就跟着白氏的身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