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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输
    不多时,那小丫鬟就出来了,“老太太请四姑娘进去说话,还说请赖妈妈伺候茶水”

    这赖妈妈果然得祖母看重,含玥自袭香手里接了卷轴,“妈妈带路吧”

    赖妈妈把含璃让进了王氏起居处,亲自换了茶水,才安静的立在老太太身后,一声不响的就像是一根柱子。

    “坐吧”老太太放下手里拿着的念珠,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多谢祖母”

    含璃倒也不拘束,敛起裙子坐了下去,顺手就把卷轴立到了一旁,她抬起眼睛看向老太太,不知怎么的,只觉得那双昏黄的眼里带了一丝她看不清猜不透的笑,不自觉的她心下都多了一份小心。

    “有什么话就说吧”

    依旧是这么不冷不热的语气,含璃暗自品味了一下,这还是她头一回坐的这么近的看这自己的祖母,多少年来,为了孟家为了她自己耗费的心神一一在脸上浮现出了一条条印记。

    “我来是替我母亲给祖母赔个不是,您也知道母亲性子要强,有些事便是想到了也说不出口”

    老太太不禁勾起了嘴角,这四丫头倒是乖觉,比起杨氏一味地要强斗狠,四丫头这个做女儿的才更显手腕,心里虽做此想,王氏的面上却半点不露端倪,直挺挺的等着含璃接下去的话。

    含璃见状不禁银牙一咬,索性道,“母亲知道,为了八妹的亲事,您心里就藏了些不满,可母亲当日与我说,孟家是眼瞧着要富贵的,表弟又何苦屈就于一个庶女,日后要什么样的千金贵女没有况且孟家姐妹这么多,八妹却是最拿不出手的”

    “可惜后来谁都没想到,八妹妹会那般不知深浅,竟敢伤了表妹此事母亲也是始料未及的,这么些天过去,母亲每每想起来就悔的不得已,求祖母看在母亲无心的份上,就别与她计较了,当下治好表妹的伤才是要紧啊”

    老太太不禁轻哼一声,从前竟不知道四丫头这般巧舌如簧,她就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你母亲这个人啊,什么事都藏着掖着的,你今日若不开这个口,只怕我到死都以为她是个不孝的”

    话说的轻飘飘的,听了含璃耳中却像是敲了一记闷钟,重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含璃将下唇咬的生疼,她暗自安慰自己,祖母和母亲积怨已久,哪里是自己几句话就能化解的强自忍了下来,她面上又端了一抹委屈,才缓缓开了口。

    “祖母,今日孙女过来还有件事,想跟您请个主意”

    王氏闻言呵呵一笑,“你这丫头,精明的什么似的,还要问我的主意”

    含璃故意忽略掉这话里的嘲讽,漠然道,“是九妹妹”

    王氏转动着念珠的手忽然顿在那里,她眼睛微缩,神色莫测,静静地等着含璃开口。

    含璃深吸了口气,缓缓道,“祖母恐怕不知,您自小疼爱的九妹妹并非像您想的那般单纯无害”

    “哦她又哪里犯了你的忌讳”

    “祖母难道不知,九妹妹遣人回老宅那边儿偷了东西还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说到此处她故意停顿下来去看王氏的眼睛,“有些事母亲是一早就知道的,碍着家里的颜面,又想着家和万事兴,这么多年一直三掩其口,没想到九妹妹不知从哪听了这些,还擅自派人去了老宅”

    “你说是小九做的”王氏的脸色阴晴莫测,声音却隐隐透出一丝彻骨的冷。

    含璃以为王氏不信,便又道,“祖母,您且仔细想想,小九纵然年幼,她身边的姚妈妈却是个老辣的,再有二婶生前虽说打发了不少下人出府,可这其中真假也是未可知的,如今姚妈妈手底下未必没有可用之人”

    那声音带着惯有的轻缓,一丝一丝的仿佛要钻进人的心里一般,“说来惭愧,母亲掌家多年,如今也是在九妹妹手里吃了亏,祖母不知,先前九妹妹还想反咬一口,若非母亲机敏,这脏水只怕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王氏看着含璃楚楚可怜的样子,眸中精光点点,半晌才开口道,“孟家养了这么些闺女,你算是出挑的了,连带着琛哥几个小爷一起,怕也没有你的能耐”

    “祖母”这话里语意未明,含璃也摸不透自己的话老太太听进去了多少。

    “照你所说,这里面就没有你的事”

    含璃闻言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强自镇定下来道,“不敢说,也曾帮着母亲出了几个主意”

    “呵呵”

    王氏终于笑出了声,随后又是放声笑了几回,含璃不明所以,微微侧头去看赖妈妈的,不想却看到赖妈妈阴着一张脸

    “四丫头,你真当我老太婆是傻子不成”王氏笑够了,随即脸色一变,露出几分阴狠出来,“你就是想栽赃九丫头好歹也把戏做全了,如今让我查出这么些针头线尾的,你随意几句话我就能信了你你做梦”

    “祖母”含璃的眼睛挣得大大的,一脸的惶恐莫名,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然而她心里却绷的死紧,来来回回的思索着自己话里的漏洞,到底是哪一句到底是哪一句露了破绽

    “祖母,您不能因为偏疼小九,就什么都信她啊”

    “不信她,我又凭什么信你”王氏的眼睛一时精光乍现,“四丫头你还记得你托谁卖的画吧,要不要让他去见见汇丰当铺的掌柜”

    是袭香的哥哥当初还签了字据含璃周身一寒,手里攥着的帕子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居然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查到了

    一室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含璃才又笑了起来,等她抬起头,脸上丝毫不见刚刚的委屈害怕,取而代之的是有恃无恐的淡笑。

    她轻轻捡起了帕子,弹了弹上面的灰,复又攥在手里,轻笑出声,“姜还是老的辣,从前我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

    她的眼睛在王氏脸上一绕,口中漫不经心的道,“可是祖母,您就算知道又如何,总不会一时冲动的把此事宣之于口吧毕竟若没有您私藏祖父的陪葬品在前,我母亲也不至于犯这样的过错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您可以不要一辈子的名声,到底也要想想姑姑一家”

    投鼠忌器,含璃把老太太的心思拿捏的不错。

    王氏的脸上终于又换了表情,恨极,怒极,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了自己孙女的嘴

    “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好一个未来侯府的少夫人,早晚有人撕了你的画皮,我且等着看你里头装着什么腌臜芯子”

    王氏的话说的恶毒,含璃却只是娇声一笑,终于不用再装下去了,索性摊开了也好。

    “祖母,事到如今,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此事不管是您还是母亲都有错处,还被人握住了把柄,谁又比谁强些咱们如今可是都绑在一条船上,若不齐心协力,不用旁人动手,船也是要沉的”

    本来她是打算把偷画的事赖在含玥头上,游说老太太与东院联手,一起杀一杀含玥的锐气,等两边关系缓和了再谈几个庶出兄弟改族谱的事,可惜事到如今软的不行只能硬来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王氏忽又呵呵一笑,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赖妈妈,“我说什么来着,比起小九,她终究还是差了几分”

    赖妈妈终于开口,“您说的是”

    看着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样子,含璃微微眯起眸子,还没来得及细想,耳边只听王氏又开了口。

    王氏把手上的念珠往炕桌上一扔,“老太婆活了大半辈子,旁的没学会,看人倒是准的只看你刚才口口声声把错处都推在杨氏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连自己亲娘都不顾,可见是个嘴甜心狠的。四丫头,与虎谋皮的事换了你,你敢做吗”

    刚站在大日头底下,含璃也想过当下会遇到的种种局面,却是没有想到,祖母一点儿情面不留,便是撕破了脸,相互握着彼此的把柄,也不愿意与她连手,在她看来,里子面子都敌不过实实在在的利益,怎么祖母就想不明白呢

    见她不语,老太太亦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罢了,回去吧”

    含璃抬起头来,目光中仍带着些许不甘,“祖母”

    “既然你我都还没有决定下手,那就相安无事的再装一阵子吧。”

    “那改族谱的事呢”含璃放着胆子又问了一次。

    老太太又是冷笑一声,“四丫头,祖母最后教你两句话,其一是谋定而后动,其二是举棋不悔。”

    赖妈妈送了含璃出去,回过身来,扶着老太太去床上躺着。

    说了半日的话,又妄动了悲喜,老太太一时疲累的厉害,她半躺着靠在大迎枕上,眯缝着眼就与赖妈妈又说起了话。

    “这四丫头从前也是个好的,只是这些年被杨氏娇养的心术不正了,加上她凡事自负,非要与小九整个高低,可惜偏就这一点她就输了一筹。”

    “奴婢也没想到居然真让九姑娘说中了。”

    若说赖妈妈心里没有几分波澜那是假的,不过,却不是对刚刚离开不久的四姑娘含璃,想起那日九姑娘在老太太面前说的话,她就禁不住周身胆寒起来,九姑娘把每一步都算的精准,几乎连四姑娘的说辞也猜的不离十。

    一个十五岁的女娃娃怎么就摸得透人心

    老太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的丑事被孙女揭开,已然是丢了脸面的,但想起含玥在她面前的所求她心里又说不上什么滋味,这个家真的是要散了吗

    等含璃从延年居回来,就见母亲等在秋色居里,杨氏吃了败仗,心里不忿,含璃这个始作俑者自然就成了出气筒。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要不是含璃软磨硬泡的,杨氏怎么可能傻的去给老爷写信要把三哥儿认作嫡子是她亲手给了老爷出手的机会想到这儿她就恨得牙痒痒,一股火全撒在了含璃身上。

    听着母亲句句埋怨,含璃眼神默然,也懒得辩驳,直到杨氏甩着帕子走了,才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又急又猛,到最后居然呕出血来,袭香忙拿备着的丸药服侍含璃吃了,缓了好一阵子,含璃才不再咳了

    “姑娘,您还是别再这些琐事上用心了,还有几个月您就嫁了,还是”袭香到嘴边的话,被主子凌厉的目光一瞧,顿时就咽了回去。

    又喝了几口水,含璃才冷然一笑,“我又输了一筹”

    到现在,她就是再蠢也想明白了,必然是含玥提前动了手脚,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自她进屋起就是那么个表情。

    袭香咬了咬嘴唇,不知这话该不该接,该如何接,只听含璃又吩咐道,“你去吧,今儿不用上夜了,留我一个静静”

    袭香欲言又止的,却终是掩了门出去。

    一室静谧,含璃看着玻璃罩子里的烛火出神。想到临出东院时母亲的眼神,像是埋藏至深的伤口被血淋淋的重新撕开,心里不禁跟着蒙上一层寒霜,思绪也飘得远了。

    从小她看着母亲宠着大姐,疼着七妹,而她也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却只能远远的看着,母亲每每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意思。

    还是奶娘与她说,在她出生前母亲一直盼着她是个男孩儿,可终究她不是,加之早她一步出生的一双龙凤胎兄姐,母亲看见她就仿佛回到那段被一个姨娘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

    后来她为了让母亲的眼里有她,不惜自己跑进九月寒天的湖里,也是她濒死之际,母亲才想起她这个女儿。就连亲生母亲的一点关怀,都要她处心积虑豁出性命才能得到,老天对她真是不公

    自那一回以后,她事事用心,样样都比两个姐妹做得好,机巧的心思多了,许多事连母亲都问她的主意,渐渐地,母亲对她与大姐七妹也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得母亲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