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含璃的意有所指,含玥波澜不惊的弯了弯嘴角,却不想多在这上面废口舌。
“四姐说的不错,要说这府里的下人还真就应该让大伯母好生管管,成日里闲的无事挑弄是非也就罢了,若是生了害人的心思可就真要严惩一番了。”
含璃目光微动,好整以暇的笑道,“九妹妹听说了什么”
话说到这地步,似乎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含玥索性直言,“四姐可知道祖母前段日子居然在饮用鹿血”
除夕夜里老太太吐血,虽大动干戈可到底没人在明面上说过此事,关乎孟家的颜面,谁也不想贸然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若非是主子身边的近身伺候的,大多还以为是老太太又犯了旧疾。
这话一出口,含璃看向含玥的目光不觉就带了几分尖利,“祖母怎么还好这一口”
“姑母粗疏,中了有心人的圈套罢了,好在有黄御医这个救命神仙,才得以安稳下来,听黄御医说若是任凭祖母吃上这么两三个月,大有可能送了性命出去”
“姑姑嘛从来就不是什么精明人”含璃的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都到这地步了,以九妹妹的心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可惜,你就算知道是我做的,又能如何心里这么一想,含璃的笑意越发深了,这种快意仿佛一下子就要从她的心口沸腾起来。
含玥依旧是淡淡的,“吃一堑长一智,姑姑受点教训也就是了,终归祖母如今还好好的”只要老太太王氏健在,含璃就是输了
从发觉老太太饮用鹿血时,她就直觉此事与含璃脱不了干系,可她当时不懂,含璃此举的意义在哪里,若非是那日她看着薛凤潇的背影出神,她还真想不到含璃下此毒手意义何在。
如今,她也真是佩服这位四姐姐,为了不让她嫁入薛家,连长辈的性命都能拿来做赌注,孟含璃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敢的
仿佛一下子被含玥点破了,含璃握紧手里的茶盏,那滚烫的温度,贴着她娇嫩的掌心,让她痛的喘不过气来,是啊,含玥说的不错,老太太还好好活着呢,她哪里是赢了
“四姐,你我留在孟家的时日都不多了”含玥轻轻的开了口,“还是安稳些好”
安稳,哪里能再安稳
话到此处,无疑是捅破了两人间最后一层窗户纸,香火情已尽,旁的也只剩刀剑相向尔虞我诈了
“孟含玥,从前我也想与你好来好往,甚至想把你当做最好的姐妹,是你一次又一次拦我的路,坏我的事,甚至事事要跟我争跟我抢孟含玥,你欠我的,我终有一天要讨回来”
含璃的目光像一颗淬了毒的珠子,幽幽的泛着冷光,含玥不禁心里一叹,她带着这样多的怨恨,平素里还装的那般温婉可人,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才能瞒过所有的人
“我欠了你,可是你又欠了谁的”含玥依旧是不温不火的,好似含璃的疯狂与咆哮并不是冲她来的。
“为了你的一句喜欢,撺掇着大太太送五姐入宫,你可想过她的后半辈子要怎么过为了你的一句喜欢,你让姑姑差点背上了弑杀生母的大罪,为了你的一句喜欢,你挑唆着太太结交权贵,你可曾想过孟家有没有那个资格参与权贵之争你想没想过一着不慎,多少人要跟着你掉脑袋”
含玥的话说的轻飘飘的,一字一句敲打在含璃的心里。
“你什么都知道”
“你以为你骗的了所有人”含玥不禁冷哼一声,“四姐姐,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孟家内外就这么大,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是查不出来你是待嫁之女,名声上不容一丝一毫的闪失,或许你未必看得起宁国侯世子,可事到如今,你哪里有第二条路”
含璃紧紧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心口痛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自己为做的天衣无缝,实则都是在人前做跳连小丑。
“你想要挟我”
含璃不觉开始颤抖起来,一直以来她有恃无恐,无非也是仗着二房的本分无能,她从没想过含玥会握着一把刀,在这里静静地等她,这种感觉让她不寒而栗,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输的似乎,每一次她都没赢过
“分家”含玥拢着衣袖,亲手为自己斟满了茶水,慢条斯理的喝了下去。
含璃一下子顿在那里,一双眼睛狐疑的看着含玥,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她才哈哈大笑起来,眯着眼疯魔一般的看向含玥。
“你做梦”她扶着桌子大笑,“若是你没有宣国公府的亲事,此事尚能商榷一二,如今哼,你觉得父亲母亲会自断臂膀,放你们二房逍遥自在的受国公府的庇护就是老太太哪里恐怕也不肯,除非我替你嫁过去”
不等含玥说话,她又道,“你不是清高,看不起这人间的富贵荣华何不成全了我”
含玥把琉璃小盏往桌上一放,叮的一声脆响,“国公夫人若是瞧的上你,自然也轮不到我”
自己最不堪的心事被含玥生生撕扯出来,含璃几乎恨得咬牙。可笑,真的是太可笑了,枉她前前后后布置那么久,居然都是为了给含玥做嫁衣
眼前的人如痴如魔,含玥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她知道今时今日的含璃也只是钻了牛角尖,她从不是愚笨之人,等她看清前路她自然知道路要怎么选。
抛开她心里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执念,她会知道宁国侯府的亲事对她意味着什么,她但凡敢往后退一步,这辈子就别再想爬起来了
“崔大崔二卖画的契子在我手里,四姐若不想污了名声,还是乖乖听我的,至于你卖画私藏的那点银子就当是妹妹我送的添妆了,如果四姐以为这点把柄不够,还有指认品烛给姑姑献计的婆子也在我手上,相信届时祖母也愿意一解心头之恨的,毒害长辈是个什么罪名四姐姐要不要猜猜”
含璃自认心思缜密,怎么就留了这么多的把柄她抬起头看着含玥举重若轻的样子,那样漫不经心的,就能得到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凭什么含璃不禁恨得眼圈发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四姐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是你自己授人以柄在前”
“就算我答应,父亲也不会答应的宣国公府作为隔着房的姻亲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可是换做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分家的。”父亲是个什么德行她比谁都清楚,利字当头,她可是自小看到大
“所以我要用你”含玥轻轻一笑,“你不会真以为我乐意白白拿几千两的银子给你做添妆”
含璃一时被堵得语塞,半晌才哽着声音道,“此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就算我能办到也不是这一两个月就能成的”
“这个我自有安排,以四姐姐的聪明到时候自然知道要做什么”这么大的事若是真的仰赖含璃去办,她可不放心,半路含璃若起了什么旁的心思就麻烦了。
含璃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哼,旁人眼里的九姑娘娇憨可人,何曾有人想得到九姑娘也有让人家宅不宁的本事”
这样的冷嘲热讽,含玥并不在意,败军之将罢了,说什么都是多余
该说的都说了,含玥无意再坐下去,含璃隔着雕花隔扇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一抹倩影,不禁苦笑出来,今日是她让袭香请了人过来,怎么就成了她被人奚落拿捏的下场
三月初六,含璃先一步出阁,含玥借着回门礼终于就见了一回从前的弟弟,未来的四姐夫曲令昌。
倒是出乎含玥意料的,几年不见从前的二弟曲令昌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不比魏氏母女满脸的浅薄与贪婪,曲令昌此人却把心思藏得很深,连她都看不出一点端倪,差点就以为面前站着的新郎官只是一个无害而又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真不愧是含璃挑中的夫婿。
紧跟其后的是薛家挑了三月十八行纳征礼,一应铺垫过后,新郎官薛凤潇竟亲自领了押送聘礼的差事。
一百五十抬大红箱子满满当当的摆在孟家西院前的小院子里,秦氏作为西院太太,正襟危坐在老太太王氏的下手,自丫鬟手里接过一沓子厚厚的礼单,越看越是心口发酸,就算是孟山海好言好语劝了这么些年,她早就放下了对小九这个继女的成见,可如今看她风光成这样,心里还是不免吃味起来,不知日后她的琳儿出嫁赶得上如今这般声势的几成
要不是孟山海轻咳一声,秦氏几乎就要把礼单拧碎了。
薛凤潇向众位长辈行过大礼便长身玉立的站在正堂上,任老太太等人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旁人且不说,孟山海这个未来泰山对女婿却是越看越满意的,从前也不是没见过,如今有了翁婿之谊无端的就含了点亲近的意思。孟山海越看越是喜欢,心下想着若非是小九出挑,得了薛夫人青眼,自己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个女婿,这么想着心里别提有多得意。
“姑爷站了这么久,二弟还没看够吗,没得让人家以为咱们家故意为难女婿呢”还是杨氏惯于场面,说出来的话又是在理又是风趣。
孟山海闻言也是连忙让坐,薛凤潇在孟山海下手坐了,他脸上虽不见笑意,却也不见平日里的武人惯有的冷硬气势,可见是得了嘱咐,刻意收敛过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几句家常琐事。
杨氏与秦氏两个自然要做作一番清点薛家送来的聘礼,孟山海就道,“让下人先带你去我的小书房坐坐,我应承完了外面的事再过来与你说话”
薛凤潇心知,孟家这是要在背后说说他的闲话,脸上淡淡的不置可否,恭敬的应了是就跟着领路的婆子去了。
婆子推开门,让了薛凤潇进去,自己反而掩门而去。
这小书房乃是个里外三间的套子房,薛凤潇只在外间坐了,鼻息间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桌上有早备好的热茶,薛凤潇看了一眼却没有动的意思。
“世子爷不尝尝吗是今年上好的金镶玉呢”含玥坐在里间的屏风后,手指开始若有若无的挑弄着琴弦,说出口的话声如冷泉,却又带着一丝娇憨之态。
从进门那一刻起,薛凤潇就知道这屋里除了他还有别人,且不说那淡淡的香露之气,就连呼吸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看来孟山海虽为人和气,但疼女儿也是真的,悖逆礼教为自己女儿遮掩,就是为了在婚前给女儿吃一颗定心丸。
这银针白毫产于君山,茶叶壮实挺直,色泽亮黄,也只有最上乘的君山银针才能称得上是金镶玉。只是,她怎么知道他爱喝这茶
薛凤潇不禁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的尝了尝手边的茶,闻之茶味清高,望之汤黄如玉,入口清香沁人,齿颊留香,这烹茶的功夫,在他升平所见也不过寥寥数人,想不到母亲给他选的媳妇儿还是个有如此内秀之人。
“九姑娘有话要问就直言吧,毕竟时间不多,孟大人也不好让我久等”
你小子倒是爽快含玥眼睛一眯,小时候怎不见他嘴皮子这么溜
“你为何答应娶我”含玥也不含糊,直奔主题。
宣国公府挑世子夫人挑了这么些年,怎么就偏偏落到她头上了她上辈子对薛家也是知根知底的,猜测症结之处大约也是出在这小子身上。
她就好奇,如今的自己,容貌在京城的锦绣堆里也不过尔尔,才学也没在人前显露,要说门第,唯有一个入宫伴驾的堂姐只得一提,这样的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入得薛凤潇的法眼,能把京城里的众千金比下去
薛凤潇一时间他又想起心里面那越发模糊的影子来,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种种巧合混在一起的缘分吧可无论如何,满京城的待嫁女子中,他只记得住这位孟九姑娘,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的样貌,记得她的琴声,盲婚哑嫁,这一点点的缘分也就够了
思绪轮转,到出口的时候也只是一句,“比起别人,我更想娶你”
轻轻地,淡淡地,就这么滑入含玥的耳朵,她透过屏风打量他,脸上腾的一下子就红了,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比旁人来的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