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玥摇了摇头,并没有心思吃东西,也并非是这衣裳不好穿脱,却是因为直到这一刻她的心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有些刻意去回避的事终于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含璃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含玥,从脚上的绣鞋,到头顶的凤冠珠钗,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这么好看的嫁衣如果穿在她身上该有多好
含璃几番张口想要说话,都被含玥有意无意的避了过去,她索性换了个姿势,伸手抹掉了含琳脸颊上的泪珠,嘴里温言安慰道,“莫要再哭了,日后想着替我在父亲面前多尽孝道,你也是大姑娘了,以后行事也要有个分寸,多替太太分忧。”
跟这丫头做了几年的姐妹,吵着闹着过了这么些年,一时要分开还真有几分不舍。
听含玥这么一说含琳哭的越发厉害了,连含琦在一旁的冷潮热讽也顾不得了。
时近正午,就见外面的婆子进来回话,“来了来了九姑爷迎亲的车轿到啦”
一句话说出来,众人忙着坐直了身子,孟山海理了理衣襟问道,“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到了大门口了,几个小爷并两位姑爷正摆酒难为新姑爷呢”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王氏就向邱氏道,“看着吧,用不了多长时间,人就进来了。听说咱们新姑爷自小就跟着天家皇子一道读书骑射,是个文武全才岂是琛儿几个能拦得住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得意。
杨氏听了禁不住心口发酸,自己一连收了两个女婿都不见老太太夸成这样的。
果不其然的,被王氏说中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薛凤潇已经领着礼官和喜娘等人踏进来。
他穿着一身赤红色窄袖如意祥云暗纹蟒袍,腰间是一样的朱红金线镶和田玉扣的腰带,上挂青墨玉玲珑佩玉,干净白皙的脸上一双寒星似的眸子淡淡的散着冷光,加上那微微一抿的唇角,才看得出这是个武将出身少年,端的是令人移不开眼的好皮相,众人怔愣之间他袍角一扬单膝跪在了孟山海身前。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孟山海忙起身去扶,“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薛凤潇俊挺的脸上罕见的带了一点笑意,话不多说,转过头又一一拱手向老太太等人见礼。
寒暄一番之后,礼官便向众人道,“时候差不多了,快请九姑娘出来吧。”
众姐妹隔着雕花隔扇,早就看得出了神,礼官一语惊醒梦中人,却是含璃陡然站了起来,一抬眼却见含玥脸上那双幽幽双瞳
她失态了
含玥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别开眼去,把手搭在了萃寒伸过来扶她的手上,缓缓站起来拿了一早备好的翠羽扇子遮在面前,一步一步走到了暖阁出口,回头望了望闺中众姐妹,颔首轻轻一笑便再也不回头了。
含璃怔怔的望着含玥的背影,恍惚觉得自己才是走出去的那个人,而外面那个负手而立的人等的,也是她
天色渐暗,外面依旧是锣鼓喧嚣,数十桌的宾客依旧等着新郎官过去敬酒。
国公府流觞馆这边大红的织金锦账内,含玥穿着大红的锦绣坠珠嫁衣安静的坐在铺着蚕丝镶金纹绣的鸳衾喜床上。红纱盖头下,她向来沉静的心如今却揣揣不安。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这赤金镶珠凤冠分量也太足了些,一整日压得她脖子生疼,可怜她从早上起来沐浴梳洗上妆,像木偶一样被丫鬟婆子各路喜娘提点着做这做那的,手里举着个翠羽扇子,一会儿跪一会儿拜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纵是她再端着名门闺秀的架子,如今也累成了泥人儿一般。
坐在喜床另一头的新郎官薛凤潇正了正身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扇子递给身边立着的丫鬟,嘴里道,“别举着了”
虽不大合规矩,但喜娘愣了一下直说,“还是世子爷心疼少夫人也罢,快些行了俗礼,少夫人也能早些摘了头冠梳洗”
没了扇子挡着,众人方隔着红纱盖头看清新娘子的长相,虽铺了一层厚厚的妆粉,可那眉眼之间的明媚动人也让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含玥偷瞧着新婚夫君英俊逼人的清冷面庞,她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俊是俊,就是太刻板了,笑也不笑一下,若非他是在她眼皮底下长大的,她还真有点怕。
索性眼神流转就去看周遭观礼的女眷,近边儿站着的都是梳着妇人髻的,一水儿打扮的珠光宝气,锦绣堆砌之间,偶有面熟的,含玥一时也不大记得,往远处还站着几个梳着垂发的少女,具是豆蔻碧玉年华,想来也就是国公府的嫡系亲眷了。
繁复的俗礼依着喜娘的安排一步一步走,一对新人宛如被牵着线的木偶一般听话照做,新郎官没有喜笑颜开,新娘子也没有娇羞扭捏,小半个时辰后喜娘一边说着礼成,一边哄走了看热闹的薛家内眷。
薛凤潇想着外院的宾客还要他过去应酬,浓黑的眉毛不禁微微蹙在了一起,起身的时候回头看了含玥一眼,虽说脸上的妆粉厚到他根本看不清新婚妻子的相貌,可依稀能从那双不大热络的眼睛的里看出她闹别扭的心思。
“我去前院敬酒,你把妆卸了吧,若是饿了就叫丫鬟端些吃了过来”蓄意放缓的声音终是显出一丝情意出来。
含玥的嘴角悄悄弯起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薛凤潇见了不禁有几分好笑,原来她刚刚是装出来的,小心翼翼的,就为了试探他
薛凤潇显然也是在门外交代过的,他一出门就有丫鬟进来,跪着行了礼才道,“给少夫人请安,奴婢旌蛉,二爷刚刚说请少夫人先梳洗,少夫人卸了头冠钗环随奴婢来”
含玥一面打量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丫头,一面想起几日前云浓特地与自己说的话,看着眼前眉眼清秀,身量高挑纤细的丫头,心道终于对上号了“有劳了”
旌蛉微低着头,嘴里道,“少夫人折煞奴婢了”话虽这么说,面上也不见多少惊慌,见萃暖萃寒两个上前服侍,她也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
含玥由着丫鬟帮她脱了嫁衣,换了一件珠红细稠袍子穿上,含玥坐在妆台前,萃寒帮她打散了发髻,又一一摘下头耳手上的饰物,小心的收进妆盒里,这才使得含玥长长的缓了一口气。
旌蛉见含玥打点好了,便引着含玥主仆往东边的里间走,推开海棠花木雕隔扇就是小小巧巧的一间净房。
比起孟家的中规中矩,国公府单从这一间净房就能窥得一两分的富贵了,汉白玉砌的小池子比寻常的浴桶大了几倍,池子上头自墙壁上伸出来两颗憨态可掬的黄铜狮子头,热水就是从这黄铜狮子口中流泻而出
旌蛉不自觉的去看含玥的脸色,见这位刚进门还不到半日的少夫人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却不见丝毫异样的表情,就连跟在少夫人身后的两个丫鬟也不过相互张大了嘴对视一眼而已。
旌蛉心下也不禁生出几许叹服了,虽说只是从四品文官的女儿,可这气度却是没得挑的,难怪能得夫人如此赏识。
心里想的虽多,可旌蛉的动作依旧利落,趁着含玥拢头发的当口,已将早就备好的各色花瓣洒进蓄满热水的池子里,“少夫人请”
含玥点了点头,“她们两个伺候就是了,你出去吧”
旌蛉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出了净房,她站在隔扇外头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可除了偶尔的水声,竟是没有半点言语,她不禁叹了口气悄声走远了。
含玥从净房出来时,旌蛉已经领着另一个眼生的丫鬟将小圆桌摆满了,四五样精致的点心并一盅蜂蜜炖燕窝,甚至还有一碗清汤小馄饨。
“时候晚了,仓促之下奴婢没多少准备,少夫人将就着用几口吧”
又向萃暖两个道,“两位妹妹怕是也饿了一天了,厢房那边儿也备了些吃食,两位妹妹穿换着去吃一口吧,少夫人这里我替你们盯着。”
萃暖两个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含玥已经开了口,“去吃吧我这儿不用伺候了。”
旌蛉见含玥并不戒备就弯身下来摆筷,含玥坐下来每样都浅尝了两口,细嚼慢咽的样子让旌蛉越看越是咋舌,这番做派比家里的几位姑娘不差,孟家哪里请来的教养嬷嬷,居然教出这么一个妙人儿出来
这一餐夜宵含玥吃的很快,旌蛉命人收拾好了餐盘,才向含玥道,“少夫人略歇歇,奴婢们就在外头守着,您有吩咐扯一把床头系着的铜铃铛奴婢们就能听见”
含玥点了点头,“无事的都打发下去歇着吧”
门轻轻掩上,偌大的新房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含玥信步走了几处看看,方知这是一处连着的五间套房,起居处是东次间,东里间砌了暖炕,连着屏风和几扇挂帘做了一个暖阁出来,再往里走便是净房。
中间的一间房通着大门,左右两排各摆了四张乌木圈椅,显见着是待客用的,靠着两张坐北朝南的大椅子后头是一扇梨花木隔扇,后头竟是又隔出来半间屋子,设了矮几茶座,平时留着说私房话倒是正好。
西次间几座大大的通顶红木柜子,另有横竖交错摆着的几座摆宝阁,隐约就遮掩住了西里间的小书房,含玥信步走进去,便见书案书架卷宗等物,这是薛凤潇的内书房了。
各间房都不设明门,或有摆宝阁或有雕花隔扇,珠帘等物断开,细看之下美轮美奂,就是以含玥两辈子的见识,也不免让她有了几许惊艳之感。
门外等候服侍的喜娘和丫鬟耐不住寂寞,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谈,就是这依稀入耳的言语勉强支撑着含玥越发困倦的脑子。
时近三更,新郎官薛凤潇终于自前院回来了,听着外面丫鬟婆子请安的声音,含玥的心越发乱了起来,她咬了咬下唇,伸手拿起妆台上戴了一整日的金钗,拔下上头镶着的东珠,将里面藏着的一撮白色粉末倾倒进香炉里
薛凤潇一进门一双寒星似的眸子就往香炉的方向看了过去,含玥的心一时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是什么狗鼻子可薛世子也只看一眼就转过头去,一面解了腰封一面往净房的方向走。
含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虽说她前后活了两辈子,可这洞房花烛夜到底还是头一遭,要她不心慌也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凤潇一身水汽的从净房出来,酒气散了大半,等他走到喜床边上,含玥还在兀自出神,直到他坐到床上,那纤弱的身子才忽的一僵。
她在怕他一时间他似乎明白了那一炉香的深意,绷着的脸渐渐缓下来借着微暗的烛火,他第一次仔细打量她,从前屈指可数的匆匆一瞥,到如今仔细去看,他才发现孟含玥当真是位美人儿。
卸了妆粉,依旧是黑发如瀑,肤如凝脂,一双杏眼似含了露水一般晶莹剔透,大红的长衫裹着曼妙的身姿
只偷偷望过来的一眼,就让他的心口热烫起来。
薛凤潇一手握住含玥紧紧攥住衣角的手,微红的眼睛让含玥那份故作的镇定,瞬时间消失无踪,可礼教使然,她还是紧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帮他宽衣,心里努力想着姚妈妈嘴里的交代
黑色的长袍扯开,大片小麦色的皮肤露出来,含玥的脸顿时辣的。
撇去含玥自己加的料不谈,这新房里燃的本就是账中香,温软甜腻,加上薛凤潇刚刚又喝了酒,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太清楚,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他等不及她慢吞吞的动作,一把抬起新婚妻子的小下巴,粗鲁的吻了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世子才放开含玥温软的身子,烛火幽暗,含玥的额头挂了一丝薄汗,眼睛紧闭,不知何时已然睡得沉了。薛凤潇看着她白皙的皮肤上斑斑点点的红印子,咽了咽口水,顺手拿了汗巾子帮她擦身上的薄汗,自己则起身又去了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