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凤潇扯动嘴角,显然不信,不过这些细碎琐事他也懒得深问。“还以为你怕我”若是真的怕,哪里来的这样随意的玩笑话
含玥闻言呼吸一促,昨晚,她的确怕,可那是因为脸上不自觉的又热了起来,索性低下头去不再多言,脚底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直到走到流觞馆近处,两夫妻也再没什么别的话。纵是他们昨日夜里刚刚做过最亲密的事,到底也还算半个陌生人,即便加上含玥上辈子的记忆,他们又究竟相互知道多少
还是要一点一点来,含玥想了一路终于定下来日后与新夫婿的相处基调
“你先进去躺躺,有什么事吩咐旌蛉或者你自己的丫鬟去办就是了,我去父亲那里”进了流觞馆的跨院,薛凤潇并没有进屋的意思,而是交代了含玥一句就出去了。
也罢,纵然粗疏些,到底他还算在意她
进了屋,含玥就见昨日的被褥已然换过了,索性换了衣裳就躺了上去,虽然累得脚软,却并没有多少睡意,便叫了萃寒给她揉腿。
旌蛉也是颇有眼色,只留她们主仆两个在屋里,自己则领着几个二等丫鬟在外头做活儿。
含玥歇了半晌,用了几口点心,才懒懒的舒展了筋骨,问起萃寒来,“可看出什么苗头来了”
含玥身边近身使唤的几个丫头,当属萃寒是可造之材。萃暖也好,只稳妥的过了,处事不若眼前这一个灵醒。剩下两个小的,七夕历练几年也堪大用,花朝嘛就差的远了。
若是她如今不是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只是寻常富人家的媳妇留花朝在身边凑趣解闷儿也好,可如今也要给这丫头想想后路了。
“国公爷和夫人虽深沉,却也明摆着是向着您的,太夫人也显见着是与三房一路,对四爷也更慈爱,二房嘛实在是小心的过了,半点痕迹不露,奴婢瞧着不是一时半刻能看清的”
不愧是含玥亲自提拔出来的人,三言两语的国公府几尊大佛就被她说了个清楚明白。
可含玥还是免不得点了一句,“人心向背也不是轻易就看得明白的,咱们初来乍到,万事谨慎不是坏事,便是你心里明白,该做的水磨工夫也得做足了”
“少夫人放心,就是花朝和七夕,姚妈妈也是刻意提点过的,只是兰香那丫头,似乎搭上了莲心从昨晚上就凑在一处说了半晌的话。”
兰香是之前杨氏送来的预备做通房的丫头,说起她萃寒脸上有几分不忿,“半点脸面也不顾了”
含玥轻哼一声,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兰香也算是灵醒之辈,自知以自己的出身,再她这里卖乖也是无用,碍着她新媳妇进门不好收拾下人,早早的搭上府里有背景又同样是做通房丫鬟之选的莲心,也算是选了一条明路,只是不知道这背后是谁人指点了
“随她去吧”含玥扭了扭脖子换了个姿势,满面的不以为然,莲心自己都没有混出什么名堂,何来指点兰香就算兰香能通过莲心的引荐顺利站在薛世子面前,以薛世子的见识真的瞧得起她一个瘦马出身
含玥半眯了眼睛,想着早上见过的薛家众人,国公府一支的几个长辈她上辈子见得多,是都熟悉的,平辈的几个弟妹,只能算认得全,只旁支的一干人等她是今日刚刚认得亲,只记了个七八分。
“你瞧着大嫂江氏如何”
萃寒本以为主子睡了,不想半晌了却听见她这么一问,萃寒就想起早先在太夫人屋里,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是眉开眼笑的,只大奶奶是端着一张清冷淡漠的脸。
一屋子的花团锦簇,只她一个穿的素淡,看在眼里只觉得格格不入。也难怪姑娘会单拎出来问她,沉吟了一瞬,萃寒才徐徐开口,“要么是心如死灰,要么就是面子功夫端的好,故意做给谁看的”
含玥闻言不禁也是饶有兴趣的一笑,萃寒这话倒是说到她心里了。
她记得大嫂江氏是太夫人娘家出身,当年太夫人千挑万选的把她娶进门,其中意思也是明摆着的,奈何天意弄人,大哥哥薛凤章竟去的那么早早些年她见到的江氏可不像如今这般槁木死灰的
萃寒没留意含玥若有所思的神色,却是歪着头又补了一句。
“奴婢看她面上虽冷淡,可今早一双眼睛却是围着您和世子爷打转的,真的不在意恐怕也不是这么个做派,按说她一个孀居的大奶奶,这种时候就是躲着不见人也说的过去,偏偏人来了,还摆那样的脸色,这里面大约也是有几分文章的”
倒是真小瞧了这丫头,含玥暗叹了一句,嘴里吩咐道,“我看旌蛉此人也是个人才,你日后得了机会多与她说说话,摸摸府里的情势”
“这个容易,奴婢寻机就去与她聊聊”
“姚妈妈呢”顿了片刻,含玥忽然想起,自从昨晚就没见她露面了,以她老人家对自己的看护之情这是不大可能的事。
萃寒手底下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嘴里道,“这几个月姚妈妈从不得闲儿,昨日更是里里外外跟着忙了一天,有些累的狠了,如今怕是还在歇着,奴婢叫了两个小丫头去照应着了。”
含玥呼吸一凝,语气里便带了几分关切,“你怎么不早说,可请了大夫来”
“今儿一早江妈妈就去寻大夫了,看过了说没有大碍,好生将养几日也就好了”显然已是处理妥当了。
含玥心下稍安,叹了口气,终究又是多嘱咐了一句,“你再去传个话,让江妈妈好生照看着,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且说薛凤潇进了宣国公的外书房,正逢几人从里头出来,看打扮都是在朝里有供职的,见了薛凤潇免不得一一见礼道贺。
国公爷一年到头难得有在京城的时候,这一回若非是薛凤潇成亲,恐怕也不得回来,眼前的几人也顾不得扰了他的清净,请见的帖子已送多次了
等薛凤潇进了屋里,就见父亲正拿着一柄突厥弯刀仔细擦拭着,见了儿子进来就笑着把一臂来长的弯刀丢了过去,“看看合不合手”
这么一丢要是换了寻常人只怕要出人命,那锋利的弯刀在空中转了几圈就被薛凤潇稳稳地接在手里,被擦拭的锃亮的刀身借着外头进来的阳光就在薛凤潇俊雅锋锐的脸上留了一道微亮的影子。
薛凤潇拿在手里细看了两眼,眸光就定格在刀身上的狼头刻纹,“这是前代阿史那可汗的刀”
“有些眼力”话虽这么说,宣国公面上却并没有多少激赏之意,“你若觉着好,就留着玩吧”
宣国公一生戎马,惯常挂在脸上的都是属于武人的粗疏,可内里的心思有岂有面上这么容易琢磨
“我打算年底就像圣上请辞”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不知要掀起朝廷里多大的风浪,宣国公请辞,北疆的二十万兵马总要有人接手,届时,朝廷上的两党岂不是又要挣个头破血流
对宣国公的意思,薛凤潇只不置可否的动了动手指,嘴里不疾不徐的问起来,“父亲打算推谁出来陛下面前必然要问,挑一个两边儿不靠又有带兵本事的主帅出来可不容易”
宣国公胡子一翘,“所以才来问你”
薛凤潇眼神微动,自然也听出了父亲没说出口的潜台词,父亲以为他在近前当差就能猜透陛下立储的心思“陛下的心思又岂是那么好猜的,不过陛下正当盛年,过个十年八载再立太子怕也不迟,当下就做决断只怕不是上策”
就算宣国公府显赫至此,在立储大事上也免不得畏首畏尾的,世家大族站的越高,脚下的路越险。
“我接到消息,郭总兵有北上的意思,还是三殿下亲自举荐的,这一回圣上若是应下来只怕您手底下就有副将了,到了年底您要脱身也容易”也是想了半晌,薛凤潇才徐徐吐出这么一句,“不过保险起见,父亲还是再私底下再寻个人出来,兵部那边儿我再留心看看”
宣国公想了半晌,也没有琢磨出更好的主意来,当下就道,“你有燕云卫的身份在,倒是便宜”薛凤潇从前做的本就是探子的活儿,要查兵部个把人还是能做的悄无声息,这些年整个国公府都因此受益良多。
正事说完了,宣国公看了看儿子,这个次子面相生的多像母亲,是难得的好相貌,只是这不苟言笑的性子,让他整个人颇像是木头刻出来的,他咂了咂嘴,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
“听你母亲说,孟氏是你自己点头娶进门的,既是你自己选的,就好好待人家,纵是日后有其他的妾氏通房在,你也要记得孟氏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
薛凤潇闪了宣国公一眼,“您这是一五一十把母亲的交代背了下来啊”
被拆穿了,宣国公也不过是咧嘴一笑,“不过孟氏却有几分不凡,你没瞧着今儿早上你三婶的脸色都变了”他虽然常年混迹沙场,对府里的事也是知道一二的,只是内宅女眷的争斗他看不上眼罢了
薛凤潇眉眼微深,却不多说什么了。
父子俩都不是没话找话的脾气,正事说完了,气氛一时间就沉寂下去,两人各自喝了几口茶,就有太夫人屋里的丫鬟来请,“太夫人说国公爷这里若是得闲儿,就请您去她那里坐坐,旁支家的几位老爷都等着呢”
太夫人都亲自开口了,宣国公自然没有二话,却是回头吩咐薛凤潇,“大约也是来找门路的,你就先回去吧”
国公爷成年累月的不在家,但名声在外,朝堂上文武两派的官儿就没有不卖他的面子的,族里的亲友等着走他的门路也是无可厚非,他是应付惯了也不大在意,摆了摆手就出门去了。
等薛凤潇回到流觞馆的时候,就见含玥半躺在贵妃榻上一手支着头,似乎已然睡着了。
宽大的衣袖滑落在肘间,纤白的一截藕臂已经不见了早上带着的缠臂金,只剩母亲给的那支百合纹的金镶玉镯子熠熠生辉。
她身边的丫鬟刚要出声提醒,却被他一抬手制住了,打发了丫鬟下去,见含玥还没有要醒的意思,索性径自往西里间的内书房去了。
薛凤潇随手拿了一册邸报翻看,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转身就见自己的新婚妻子正倚在雕花隔扇前看着自己,他居然都没发觉
含玥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正的看着他,都说女大十八变,以她所见,男人变得更多,昔年不过是一个咋咋呼呼的小男孩,可如今她竟是半点不认得了
“你睡觉怎的也不把头发散下来”那么纤细的手腕戴了那么久的缠臂金再撑着头睡觉
“左右晚些时候还要去长辈跟前儿露脸,再梳头也是麻烦,索性也就是眠一眠罢了”口中虽这样说着,含玥还是扭了扭手腕子,金镶玉的宝石镯子耀目生辉。
薛凤潇本想说一家人用不着那么些表面功夫,可想到国公府内里晦暗不明的局势还是住了口,随口问了一句,“后天回门,要带什么礼,你要置办什么东西跟庄妈妈说就是了”
显然薛世子对自己丈夫的角色还是很陌生的慢慢来吧,含玥暗自劝了自己一句,才笑吟吟道,“还是明日再去烦庄妈妈吧”说着话她走近几步,坐到了薛凤潇对面,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一臂宽的茶桌。
“你回来前我在流觞馆走了一圈,我瞧着这院子占地不小,这么大的院子以咱们俩的辈分,似乎有些逾制”就是比之当年在宁国公府祖母住的院子也算不相上下
想不到她还颇有几分眼力“昔年办案得了嘉赏,父亲让改建的”薛凤潇淡淡一句,又兴味盎然的问了一句,“不过你是从哪里看出逾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