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玥闻言却是赧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只怕不妥”
三老爷还待开口,却是被太夫人压了下来,三老爷没想到的,太夫人却是明白人,贤妃娘娘不肯说的话,他们若是冒冒失失的再去问馨嫔,岂不是再打贤妃娘娘的脸
却是二老爷薛忱更早一步明白过来,向着太夫人道,“我这就派人去打听打听曲家的动向”既然宫里的路子走不通,只能旁敲侧击看曲家的动向了,“还是侄媳妇想的周到”
含玥寻着江氏的眼神看过去,笑着与二老爷薛忱道,“不过随便一想,上不得台面”
太夫人想了想却有些等不及了,她看向白氏,语气里带了几分慎重,“老三两口子不成器,下头小孩子的又不知轻重,国公爷不在,这个家都是你在撑着,如今你也说个主意吧,再等下去只怕不妥当”
含玥心里起了一丝腻味,这太夫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恐怕以她的老辣,早就洞悉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可她迟迟不开这个口,又在这时候把大权交到母亲白氏手里,怎么想都觉得她是在挖坑。事关自己亲孙子太夫人居然还有心思玩这样的手段
只见白氏的手指在沉口杯上轻轻摩挲,眼里沉静如水竟不起一丝波澜,像是半点没看出来太夫人又给她使了个绊子。
“您这么一说我却是不敢接了。可咱们都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看三弟妹当初是不是真的看重了曲家丫头了,若是咱们就快马加鞭的娶过来,日后即便曲家事发,与咱们家也没多少牵连。”
她的话悠悠一顿,眼神淡然的扫过冯氏,又道,“若不是,那就把亲事停在这里,一年半载也好,三年五载也罢,咱们是娶媳妇,不比他们嫁女儿来的心急”
这话一说出来,太夫人和冯氏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对国公府而言白氏出的是良策,进可攻退可守。可对三房,对薛凤祥而言,不管走哪一步都是有害无益,往左是彻底断了姻亲的路子,往右日后再想娶高门家的女儿可就难了。
从松鹤院出来已是天色微暗,婆媳两个相携往回走,含玥就轻声问起,“母亲觉得太夫人会怎么选”
“尽早把曲氏娶过门”白氏笃定道,“毕竟这条路还是有赢面的,只要曲家能度过这一劫这一计太夫人也不是想不到,只是下意识的认为我这里还能帮上一把,想赌一赌罢了。”
“母亲这一开口,三婶恐怕就把这个愁记在您身上了”含玥还在心里计较着太夫人的小手段。
“只要咱们大房有这个爵位在,她何时不记恨”白氏的笑容里掺杂着一丝疲惫,“大家氏族里想要兄友弟恭,妯娌和睦,有时候真的是痴人说梦日后看得多,经历的多,也就习惯了”
含玥闻言也不禁暗自庆幸薛凤潇不在京里,有时候不是她不肯伸手拉别人一把,只是很多事一旦沾身,再想抽身出去却不容易。
白氏料的不错,果然在次日就传来了消息,三房聘礼单子一早就递到了宁国侯府。一整天,松鹤院那边儿毫无动静,也不再像往日一般招了含玥等人过去议事,七月盛夏,甚至连一声鸟鸣都听不到。
含玥拿着簪子逗着廊下一只白羽红眼的金丝雀,这鸟据说是贤妃娘娘赏下来的,生的金贵,每日的水米都是下头丫鬟精挑细选的,多一点不敢喂,听旌蛉说,薛凤潇似乎也不大在这上面用心,只嘱咐人好生看着,自从含玥嫁过来,倒是时时逗它取乐。
七夕从外院回来,见了含玥就轻声道,“江妈妈回来了”
她一早打发江顺家的回孟家,一来带了些补身的药材给几个长辈,二来给一兄一妹送了些小玩意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杨氏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就是想借杨氏的动向探探曲家的虚实。
含玥不动声色,手里依旧拨弄着金丝雀油亮的羽毛,耳边是七夕细细的说话声。
“江妈妈说老爷的面没见着,太太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少夫人多保养身子。不过少夫人猜的不错,四姑奶奶这几天也的确派人往孟家走了几趟,大太太又打发人往宫里送了些衣料等物,可惜却没什么回音”
“还有吗”
“江妈妈还有句话,不过她说做不得准,请少夫人听听也就罢了。说是七姑娘的婚事有眉目了,定国侯苏家似给了准话儿,是七姑娘自己屋里传出来的动静,不过东府那边儿似乎还没有张扬的意思,连定国侯府苏家也是讳莫如深的样子。”
含玥的手微微一顿,思量之间,心里也渐渐清明起来,嘴里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含琦的婚事早有端倪,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了定论,定国侯府也算高明,一来向三殿下表个忠心,二来孟家眼见着是靠女儿兴盛起来,苏家如今掺进来一脚,就是与各大世家做了转折亲苏家这一手牌倒是打得好
不论日后曲家是生是死,定国侯府都在三殿下旗下立住了脚。今时今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到了钟粹馆,含玥就毫不避讳的把定国侯府的事向婆婆和盘托出。
白氏闻言也不禁点头,“不愧是老牌世家,内里的门路多,居然能这么快动作起来只可惜了苏家世子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的就被家里这般利用”
“母亲的意思是苏家听到了什么风声”原来不只是揣摩上意
“自然的”她看着含玥若有所思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定国侯夫妇自来擅长这个,单论门路消息,只怕比咱们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家真有这般能耐”从前还真是小瞧了,定国侯本人她是没见过,不过定国侯夫人郭氏的举止却有些不大能上得了台面。
白氏弯起嘴角,淡淡的道,“以你的年纪怕是没听说过,想当年曲家还是国公府的时候,家里曾有一位名满京城的大姑娘,小字灵璧,那可是长公主亲自教养长大的,说是京城第一闺秀也不为过。”
“当初这位曲家大姑娘与这定国侯世子差一点就定了亲,苏家太夫人与长公主都已经通了气了,可惜,苏夫人郭氏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长公主命不久矣,硬生生的拆了儿子的姻缘,长公主一怒攻心,这身子就再没有好过”
“长公主身份贵重,身边用的御医自来都是太医院的医政,郭氏能从医政口中听到消息,你想想他们家有没有手腕”
含玥不禁眸光暗淡下来,说起前尘往事,没有谁比她清楚,当年她对苏俊辰谈不上多喜欢,却是真的想过嫁给他,安安稳稳的了此一生,她想看着祖母高兴,也想找个人可以依靠,可惜这一切都是她的空想
思绪飘得远了,直到白氏又提起松鹤院,含玥才回过神来,借着动手给白氏添茶遮掩了去。
“聘礼单子已经送去了,只怕下聘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
“太夫人行事果真利落,有了决断半点不肯拖泥带水却没想到三婶居然也拿得起放得下”
白氏叹了口气笑道,“你三婶也是不吃亏的性子,原来都定好的聘礼,硬生生的被砍掉了两成,就连不少定好了的皮料子,如今也都换成了一般的绸缎”
含玥眸光一闪,据她所知,薛家规矩大,三房如今下聘先是从婆婆这里支了现银,而后再拿着银子置办聘礼,外头买的也就罢了,就是家里有的,也要拿银子来换。
如今送去曲家的聘礼少了两成,只怕依冯氏的性子也不会再把这多出来的两成银子送回公中来如此来回倒了一手就是大几千两银子的进账。
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三婶儿就不怕曲家日后起复”
白氏摇着头笑,“日后真有这么一天,她也应付得来”冯氏旁的本事没有,见风使舵却是好手,这么多年的妯娌做下来,她见得可不是一两次了
婆媳两个正说着话,外面云浓就进来道,“夫人,武夷回来了,人就在门外呢”
武夷是打发去给薛凤潇送信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婆媳两个对视一眼,忙让云浓领人进来。
武夷一进屋,就跪下磕了头,一面拿衣袖蹭着颊边的汗,一面喘着粗气,“给夫人,少夫人请安”
云浓倒了杯水递过去,武夷三两下喝了个干净,眼见着是快马加鞭飞奔回来的,等他缓过劲来,白氏才问道,“见了凤潇没有,说了什么要紧的话没有”
武夷重重的点着头,“见了,二爷一切都好,不过看着山东那边的差事挺棘手的。也说了几句京城这边儿的事,二爷的意思是国公府进退都可,只是不让夫人和少夫人插手”
想不到薛凤潇人在千里之外,却依旧看得清朝局,含玥微微放下心,“只怕不稍多久,太夫人就会招了你过去”
“小的知道如何说话,二爷都交代过的”武夷笑嘻嘻的道,这么看过去,倒显出了几分激灵
话音一落,外面就已经听见了刘妈妈和庄妈妈的说话声,居然来的这么快
“到了太夫人跟前,说话仔细些”白氏也不免提点武夷,这孩子年岁小,比不得齐云和琅琊两个经常在内府走动。
一时刘妈妈人就进了屋,“少夫人也在呢就一道过去吧,太夫人知道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如今正等着呢”
话说到这儿了,婆媳俩也推脱不得,只得跟着去了松鹤院,一路上含玥就问道,“太夫人近来可好也不叫我们去请安,我和母亲都惦记着。”
“哎,吃不下睡不着的,哪里好得了”刘妈妈叹气道,“偏三太太一日几次的过来哭闹”
作为太夫人身边的心腹,刘妈妈在府里颇有脸面,但这么直来直去的说三太太的不是还是头一遭。
含玥也不管这刘妈妈说的是真是假,只笑道,“身为母亲哪有不为儿子考虑的,三婶儿只是心急罢了”
刘妈妈闻言就笑了,“倒是咱么少夫人懂事太夫人昨儿还说呢,说夫人眼光好,一眼就挑中了好媳妇儿听说如今已经会看账了,日后夫人就有了帮手了”
这话一听就是好几重意思在里头,含玥不好说什么,却是白氏笑道,“我还嫌她学的慢呢,我打着主意早早脱身出来,同三弟妹一样,日日在太夫人跟前儿尽孝,也博个好名声”
说笑着进了松鹤院,正见太夫人等人翘首以待,恐怕自武夷一进国公府,太夫人这边儿就收到了消息。众人相互见了礼坐下,不等太夫人开口,冯氏先问起了武夷。
“如何,见到你主子了,他怎么说的”
武夷道,“见是见了的,只是二爷身边还有山东当地的属官在,话也没说几句”
“那他都说什么了,你赶紧说就是,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坐在下手的三老爷薛慎一听武夷的话就有些急了,说出来的话也不怎么好听。
还是大夫人安抚的看了白氏婆媳一眼,又向武夷道,“你如实说了就是”
武夷道,“二爷看了夫人的信,很是着急,不过事先他也没听过风声,只隐约猜测这件事应该是玄武营的人在查,交代说家里这边儿要是没有信得过的人,报二爷的名字问问也可”
玄武营只听这一句太夫人的脸色就不大好。
那可是专门给陛下接私活儿的地方,少有能见光的差事,曲家的官司既然摊到了玄武营身上,只怕胜败得失都只是陛下一念之间的事。
三老爷薛慎没想明白其中利害,又问武夷,“凤潇可说了何时回来没有”
武夷摇头,“见着二爷的时候,二爷正要跟着山东的属官进山呢,没顾得上”
三老爷眉头一皱,嘴里也不管不顾起来,“真是晦气,偏用得着的时候让他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