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玥不禁叹气,都是一家子血亲怎么就偏偏要闹到这步田地曾经的曲家是,如今的孟家也是。“大嫂的人如何与你合得来”
明姐儿一笑,“还好,有点贵女的娇气也是常理,心地倒是好的,之前玉珠就嚷嚷着说大奶奶厉害,容不下她们姐妹,想要求去,还是被大舅母拦住了。如今真出了事,还往大嫂身上泼脏水呢”
听这话的意思,玉珰的这一回小产是赖在了大嫂身上想起与这位新进门的大嫂的仅有的几面之缘,她倒觉得明姐儿形容的很是实在,不过也看得出来,明姐儿的确很向着任氏说话。
“祖母和大伯母自有思量,你我在这里替谁鸣不平也是无用。”
明姐儿的眼神微微暗淡下去,这个九表姐怎么就半点不上钩呢,她与杨氏之间的嫌隙就少吗为何非要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正要开口,迎面就见一个俏丽丫头走了过来。
“九姑奶奶,姨娘说,您若是不急着回去,想请你去望梅馆坐坐。”
含玥认得,这丫头是慧姨娘身边新提上来的丫头。慧姨娘少有在人前与她亲近的时候,想来这一回也是要话要说的。她点了点头,冲着明姐儿一笑,“表妹先回去吧,我去西院坐坐也就回去了,让祖母好生保重身体,祖母年纪大了,凡事你多照应着。”
明姐儿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没有反驳的余地,笑着应下来,“表姐有空多回来与我们聚聚才好。”
说来也是许久没在慧姨娘屋里说话了,姚妈妈曾说,母亲林氏去得早,有那么两三年她都是在慧姨娘屋里养着的,妾氏抚养嫡女,说起来是不大好听的,为此慧姨娘担了不少骂名,甚至在孟家族里名声与柳姨娘的不相上下。
即使新年,望梅馆内外也没多少布置,看着一如既往的简素,只桌上的一支珐琅彩瓷鹅颈瓶里插着的梅花衬的整个屋子多了几分光彩
今天含玥是突然回来的,事前也没招呼,孟山海带着孟珹去佟大人家里拜会,秦氏的娘家来了两房亲戚,如今在静安寺胡同的院子借住,秦氏和含琳如今正在那边儿叙旧呢。
“姨娘”
慧姨娘坐在暖炕上瞄着花样子,一见含玥就笑了,“还以为你要在延年居耽误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她冲着含玥身后的丫鬟扬了扬下巴,“带着你七夕姐姐去外头吃茶,好生招待着”
打发了丫头,含玥便坐到了慧姨娘对面。慧姨娘是手上闲不住的人,只是年节下不能妄动针线,便寻了些新鲜的花样子描画着。
含玥拿起来看了看,流水纹的样子,确实很合父亲的喜好。
慧姨娘道,“年岁大了,做的东西都不如外头卖的精巧好看,也只能给他们父子俩做做这些鞋底子,样子虽说粗糙,踩在脚底下却是无碍的。”
含玥道,“爹爹和四哥哥只怕还穿不惯外头做的鞋呢外面的东西再好,也不如姨娘是比着他们的脚掌来做,再说您这手艺也不错了,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半点针脚都见不着”
慧姨娘动了动酸胀的脖子,放下手里的活儿,拿了手边的茶倒给含玥,嘴里就道,“那边院子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明姐儿东一句西一句的与我说些,不过她的心思我也猜不透,索性也没仔细听,不如您与我说说”
慧姨娘叹口气,“左不过就是内宅里头的暗斗”
“柳姨娘一回来就与老太太联手,大伯母有些招架不住了吧”含玥笑着道,“我瞧着老太太如今愈发精神了,与其说是保养的好,倒不如说是这段日子心气儿足了”
慧姨娘见含玥事事看得明白,就直奔主题了,“你也听说了吧,几日前,大爷屋里的玉珰小产了。”
“在老太太屋里听了这么一句,我没敢细问,大年下的,只怕这其中也是有些隐情的吧。”
慧姨娘点了点头,“细枝末节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府里风言风语的,我听了个大概。元宵节那天夜里,玉珰吃了两颗元宵,当夜就发作了起来,后来查来查去,最可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另一个则是柳姨娘身边的玉翘。”
含玥顺着慧姨娘的话往下想,“最后还是大伯母出来息事宁人的吧。”
仅凭这点证据,不可能给大嫂定罪的,不过是想让众人心里留这么一个疑影儿,杨氏这个下马威是用的妙,只是可惜了玉珰肚子里的孩子。
慧姨娘微微弯起嘴角,脸上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笑,“大太太是先出来说话的,而后却是柳姨娘出来息事宁人。”
含玥神色微微顿住,倒是忘了这一位,她饶有兴致的道,“怎么说”
慧姨娘眼里露出几分钦佩之色,“柳姨娘承认是她派玉翘给玉珰玉珠两姐妹各送了一碗元宵,只是那元宵里下的,并不是堕胎药,而是避子药”
慧姨娘的话只到这里,不过接下来的她不说含玥也猜得出。
玉珰的身孕瞒着所有人,柳姨娘装作不知情也无可厚非,皇后崩逝是国丧,给两个通房丫鬟送避子药也是正理,至于玉珰小产,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柳姨娘这一手偷天换日实在是妙,一来笼络了自己的儿媳妇,二来又不动声色的处置了杨氏的眼线,三来她初回府里,稍稍立威,就让旁人见识了她的手段,杨氏这个哑巴亏不吃也不行。
慧姨娘望着窗外的两株老梅出神,眼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羡慕,“柳姨娘,她这一辈子就差了一个出身,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这女子的心性手段比较咱们太太当年也是不差多少的”
慧姨娘这辈子就认了林氏一个主子,真要掂量起来,只怕孟山海在她心里都要往后靠的,而今她能说这样的话可见,这些年是见识了柳姨娘多少手段。同是妾氏出身,慧姨娘也是自诩灵醒之辈,只是站在柳姨娘面前,自觉就矮了一截。
含玥不觉微微皱眉,林氏的精明在孟家被传的神乎其神,柳姨娘虽利害,这么些年却也没看出什么大的作为。
“姨娘且看看二姐和大哥被教养成什么样子了,怕是半点没有柳姨娘的本事,这看这一层,她就输了母亲一筹”
“当年你还小只怕也不大记得”慧姨娘安抚的拍了怕含玥的手。
“大哥儿和二姐儿的性子是自小养出来的,那些年柳姨娘陪着大老爷在任上,一对双生子在府里养着,她虽求了老太太照应,可架不住有大太太暗地里挑唆,加上二姐儿性子要强,事事要跟嫡女较量,这一来二去的才成了如今这样不过当年柳姨娘也是没办法,跟着大老爷去任上,也是她最好的一条路了。”
慧姨娘这么一点拨,含玥渐渐明白了其中深意,柳姨娘也是服侍人的丫鬟出身,在偌大的孟家,所能依仗的也无非就是与大老爷的这一点情分,当年她若执意留在府里陪着一双子女,只怕不只是留不住与大老爷的情分,能不能保住自己性命尚且都是难说的事。
且看今日,含瑾做了人家正经的太太,大哥更是做了侯府的女婿,这里头到底花了柳姨娘多少心思筹谋进去都是外人不知道的,这么稍微一想,含玥也忍不住对柳姨娘心生敬畏。
含玥出神之际,慧姨娘兀自又说起延年居的事,“明姐儿如今也大了,老太太是琢磨着给她选一个好人家。”
是啊,明姐儿比含琳大了几个月,十四五了,是该好好琢磨一下姻缘了。“老太太看中了谁”
慧姨娘摇了摇头,“此事不容易,袁家身上的案子还悬着呢罪官之女哪有人敢娶”
慧姨娘这么一点拨,含玥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难怪老太太对她这般客套,当年袁家姑父入狱是燕云卫办的案子,她们是想走薛凤潇的路子吧
含玥不禁轻笑一声,“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老太太却想起帮着女婿脱罪了。”
“这也是不得已的。”慧姨娘面上淡淡的也看不出来喜怒,“你大哥哥娶亲前后,老太太知道大太太靠不住,就托了咱们太太帮着选两户好人家,开始旁人以为是给十丫头选亲,答应的顺风顺水,而后弄清了原委,便直言宁愿要庶女也不肯要明姐儿,为此老太太愁的整夜睡不着觉。”
庶女好歹也是姓孟,上有做宠妃的姐妹,下有在朝为官的父亲,比起明姐儿可不就是强多了,别说孟家还有这么多勋贵的姻亲了。
含玥沉思之间忽然灵光一闪,“老太太想把明姐儿嫁去凉州”
凉州王家与老太太的母家是连过宗的,大老爷又在凉州经营多年,根基不浅,若是二姐含瑾肯帮着照应一二,这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不知怎么的,含玥突然想起先前有一次在延年居,明姐儿还嘲笑含瑾要嫁去凉州,也是从那一回开始,她打从心底里厌恶明姐儿。
“你呀,真是事事都看得明白,只不过老太太这么想,明姐却不大愿意。被这京城里的富贵晃花了眼,哪里肯屈就穷山僻壤之地”
慧姨娘徐徐道,“老太太心里做了好几门打算,凉州王家只是其一;其二,咱们太太娘家也有两门亲,家中的子侄也颇有出挑的。这些路如果都走不通,老太太的主意恐怕就要打到你们姐妹身上了。”
到底是骨血亲情,还真是从没见过老太太对谁这么上心,含玥叹了口气,说句心里话,她是真不想沾惹这些糟心事儿。“姨娘的话,我心里有数了,亏得你我提点我这么一句,要不然哪一日我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慧姨娘一笑,“如今出嫁了,嘴巴倒是越发利索了,在我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的九转玲珑心,谁人能比得上我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罢了。”
说笑了几句,含玥兀自叹了口气,“其实也还是有第四条路的。”她看着慧姨娘的眼睛一字一句,“当年老太太就想在孟家娶外孙媳妇儿,如今调过来,把外孙女嫁过来也是一样的。二哥哥已经定了杨家大姑娘,剩下的也只有三哥哥孟章和四哥哥孟珹了,明姐儿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难保会不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慧姨娘听出了含玥话里的深意,不禁心下一凛,“应该不会吧”
含玥睨了慧姨娘一眼,“提防些总是没错的,再者,东府那边大奶奶是出身侯府,二奶奶出身伯府,明姐儿即便是能嫁过去,也无力足之地,不过换到咱们西院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亏的是你想的周到,我竟然是忘了这一层。”慧姨娘后背上几乎买了一层冷汗出来,想起当初老太太想让含玥做她的外孙媳妇所使得手段,慧姨娘就惊醒起来,心里打定主意,日后一定要把这个家看好了。
出了正月,皇后的丧仪基本就临近收场。
宫里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剑拔弩张,贤妃娘娘虽有大权在手,到底还差了一位皇子傍身。相比之下,宁妃惠妃早就沉不住气了,私下里,暗斗几回,都是互有输赢,似乎如今只等陛下一纸诏令。
薛凤潇近来都是忙的昏天暗地,京城佐近不太平,各路领军的王侯将相都有暗地里派人混进皇城打探消息的,不过十几天,接连已经抓了二三十号人,这些人不能直接送进刑部审,只能朱雀营内部自行消化筛查。
这一日清闲,婆媳两个就拿了花名册出来盘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总要把下人们的春衣提前做出来,云浓的算盘打的飞快,过一会儿功夫就给白氏报了个数出来。
白氏点了点头,“倒是与去年差不了多少,就按这个来吧。”
刚放下手里的活儿,云霁就从外面进来道,“夫人,定国侯府来人了,现在正在太夫人院子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