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信或不信,结局是一样的,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就像是婆婆说的,穷苦人家倒还好,富贵人家的女子没有谁能逃脱这样的宿命。
“把灯熄了吧,我想睡了,晃眼”含玥摸了摸稍稍开始隆起肚腹,强忍一下心里的酸涩。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知道如今也不是再劝的时候,两个人便一个去铺床一个去熄灯。
“我给您上夜吧。”萃寒出声。
自从含玥嫁进国公府,不管是府里的还是陪嫁的都没有再上过夜,新婚夫妻,亲昵之事常有,有个丫鬟在身边总是碍手碍脚的。
含玥摇了摇头,“去吧,我没事儿。”
含玥屋里的灯熄了,后面的莲心一眼就看见了,悬着数日的心总算落了地,看了一眼在圆桌旁摆碗筷的兰香,含了一丝得意的笑,“你下去歇着吧,我自己伺候二爷就成。”
兰香咬了咬下唇,有些不愿意,可现在主仆有别,她可不敢明着驳她的话,呐呐的说了声好就出去了。
等到近两刻钟,莲心都有些着急了,屋外才传来声响,一转眼,薛凤潇已经进来了。
眼前的人仍旧穿着一身银甲戎装,似乎连衣裳都没换就直接来了,莲心心里有些窃喜,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过了这一夜,她就熬出头了。
或许实在高兴坏了,她开口的声音带着兴奋的干涩,“二爷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她拿着酒壶倒了一盏桃花酿出来,她知道这是二爷最喜欢的酒。
薛凤潇一双凤眸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看,布置的不错,看来含玥是真的上了心。他撩起衣摆,就着圆桌旁坐下,这才正眼看向莲心,吃了两年多的墨水儿,如今经过这一番打扮,确实有了那人的两分影子,可惜在他眼里这连东施效颦都算不上
“呵”他冷笑着开口,“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想着好聚好散,日后让夫人与你说一门亲事,可惜是你自己不要这个福分。”
莲心一惊,慌忙跪下,“二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是少夫人让奴婢伺候二爷的啊少夫人有了身孕不方便,才想着,才想着提了奴婢做通房丫头”
薛凤潇眉眼一横,扫过莲心战战兢兢的脸,“你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做这样的表情,真让我恶心”
莲心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薛凤潇手指间把玩着的雪花镖,心里怕的什么似的,再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问你,你想活还是想死”
莲心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一下,耳朵里仔细品味着话里面的抑扬顿挫,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她早就听说,二爷是在战场上下来的,十几岁的年纪就在北疆沙场上割了漠北亲王的首级,杀她一个丫鬟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她觉得脖子上黏着一层汗,腻腻呼呼的又像是血
“奴婢,奴婢想活”
薛凤潇终于露出一丝笑,“那就按我说的来”
他拿起一根筷子挑起莲心的脸,逼着她抬头看他,嘴里面一字一句的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通房丫头了,人前人后怎么演,看你的,演砸了,你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他说完了,不管莲心是否听没听懂,扔下手里的筷子,径自出了门。
原本跪着的莲心一下子堆坐在地上,指尖仍在抖个不停,世子爷的脸英俊摄人,他却顶着这样的脸说如此诛心之词她坐在冰凉的地砖上,也不知缓了多久,忽然就放声大哭起来。
薛凤潇回了主屋,轻手轻脚的自己解了银甲撂在一边,衣裳也没换,就躺在了床上,一手揽过含玥的肩,就那样的把她圈在怀里。
“你走错地方了吧”明明刚刚看见他往后院走,怎么这会儿又折回来了
“该办的事办完了自然要回来睡觉”薛凤潇闭着眼睛徐徐开口,听着她惊诧的声音,心里有几分得意。
办完了这个有点快吧还有,她刚刚刻意闻过他身上,除了汗水,并没什么脂粉味儿,难不成
“你,你说明白点”
薛凤潇睁开眼,看着含玥着急的样子,一时心情大好,“你求我啊”这两天她忙着闹脾气很久没有给他好脸色了。
含玥气恼着坐起来,眼睛一瞪,“不说你就去书房睡”
看多了含玥端着淑女架子的样子,现下看她颐指气使的样子倒觉得新鲜,原来她不是一尊只会笑的瓷娃娃
看着她一双横起来的厉害目,薛凤潇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捏了捏含玥的下巴,“一个丫头哪值得费这么多的心思,我只是告诉她,想好好活命,就在太夫人面前把戏唱全了,这一整晚的时间,她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含玥的心念一动便明白了薛凤潇的意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这一招用的倒是妙,只是未免太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万一哪一日被拆穿了,只怕也是不小的麻烦
看着含玥面上纠结的表情,薛凤潇笑了,“如何”
含玥眉眼一挑,有些为他的守身如玉得意,又不想就这么给他好脸色,“如何什么如何,你身上都是汗,臭死了赶紧洗澡去”
只听她娇软的语气,薛凤潇便知道她是消气了,“现下这院里上了锁,里边也就这么几个丫头婆子,如何管住她们的嘴就看夫人的手段了”
其实这是一条险路,一个不稳,她这个少夫人就容易担了善妒的骂名,不过既然薛凤潇肯陪着她走,她又有什么理由推脱呢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剩下的我来
含玥抿着嘴笑了,心里有些甜丝丝的,不过下一刻就被薛凤潇钳住了下巴,他的吻便印了上来,这个吻尤其的深,深的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末了他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一只手还在她颈间来回摩挲,声音低哑,“等你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出生了,我要你连本带利的补给我”
看着薛凤潇往净房去的身影,含玥摸了摸跳动的厉害的胸口,这个死小子,哪里学来的这些
破晓天明,兰香轻手轻脚的开了莲心屋子的门缝,一双大眼四下望了望,只见莲心坐在妆台前一下一下的梳着头发,她身上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裳。
“进来吧”
兰香轻手轻脚的进来,嘴角微翘,昨晚的事她一清二楚,虽说莲心打发她出去,她却没敢走远了,等世子爷进了屋,她又轻手轻脚的折返回来,世子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知道。
兰香走到莲心近前,张了张嘴,不知道叫她什么,叫姨娘吧,她明明只是个通房,叫名字吧,她们又主仆有别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与我梳头”莲心捏着钗的手用力的发白,她知道这丫头心里明镜儿似的,如今正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兰香梳头的手艺也就马马虎虎,随意编了两条辫子,拧了一个盘花也就完了,可就是这样一个髻,莲心居然没有半点挑挑拣拣,她拿着手里的钗缓缓插在发髻上,又自己拿了妆粉一层一层的往脸上扑,直到看不见眼下的青黑色印子。
含玥一出屋子就看见莲心等在廊下,原本的散着的一头长发,如今已经仔仔细细的盘在脑后,金钗押髻,瞧着的确是不一样了。
当着众人的面,莲心恭恭敬敬的跪下给含玥磕头,算是谢恩。
实情如何,主仆两个各自有数,含玥看着莲心的衣着打扮,又看她含羞带怯的样子,还真有几分佩服她做戏的本事,也佩服薛凤潇震慑人的本事,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含玥去松鹤院请安,莲心是跟着一道去的,含玥进了屋里,莲心却被刘妈妈拉到一边儿说话,含玥飘过去一眼,满不在意。莲心这丫头连元帕都敢作假了,刘妈妈这点盘问又算得了什么
叙了几句家长里短的,太夫人的目光频频往含玥身上看,看她神色自若的样子,心里暗自有几分失望,她本以为这个孙媳妇起码要消沉一段日子,或许再歇斯底里的和凤潇闹上几回,想当初冯氏不就是这么闹的
可孟氏这个孙媳妇却偏偏什么都不做,安稳的出奇,让她这个横行内宅数十年太夫人都摸不出她的路数。
“就说二侄媳妇是个知礼懂事的人”难得冯氏也会在太夫人失神的时候补上这么一句,她说着又去看白氏,“大嫂说是不是”
白氏点头笑了,“自然的,日后等小九生下麟儿,我也好放一放身上的担子,叫她帮我操劳操劳”
流觞馆的事瞒得过别人,未必瞒得过白氏这个当家夫人,更何况,里头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人。不管真相如何,白氏都觉得含玥这一回是受了委屈的,挺着个肚子,却要接受一个下贱丫头过来分宠,若非是太夫人先前铺陈太好,让人不得推脱,她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如今趁这个机会,正好大家都在,把话摊开了说也好,她想着早早让含玥接手家务,让她在这个家立稳脚跟,日后这些牛鬼蛇神的伎俩谁还敢拿到她面前卖弄
冯氏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给白氏送了话柄,她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几分不甘来,她不由得看了枯坐一旁的二嫂周氏一眼,甚至还努了努嘴,想让她帮着说话。
周氏向来不善言辞,在太夫人屋里自来以木头人自居,大房三房两妯娌斗法,有她没她也没什么差别,她对上冯氏急切的眼睛,只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
冯氏心里暗骂一句,耳边就听太夫人道,“你操持这个家这么些年,想着松散松散也是应该,不过孟氏年岁还小,也不急于一时。”
说着话她还安抚的看了冯氏一眼,太夫人心里明白,白氏这话无非是安抚自己的儿媳妇,不过此事少说还有半年的光景,届时再费心思不急,冯氏的性子就亏在一个心急上头。
坐了半晌,太夫人便叫众人散了去,独独留下白氏婆媳两个,也是这时候,刘妈妈才引着莲心进来给太夫人磕头。
即便心如擂鼓,莲心面上却不敢半分轻忽,想着昨夜世子爷的话,她觉得脊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太夫人的眼睛刀子一样在莲心身上划过,细细看了半晌,才笑着与含玥点了点头。
看样子是过关了含玥轻轻勾了勾嘴角,耳边就听太夫人提点,“提了她上来,只是为了伺候凤潇起居,旁的说道一概没有,你心地慈善,切莫看着我的面子纵的这丫头无法无天了去”
话虽这么说的,可太夫人这话还是意在让自己时刻想着她老人家的面子,都说人老成精,含玥如今也算是领教了。比起身为长公主的祖母,太夫人身上没有祖母束手束脚的自持之态,也不像孟家老太太,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的富贵,行事起来也总带了一股小家子气。
含玥自觉若想在国公府正正经经的立稳脚跟,不过太夫人这一关是不可能的,日后她也实在该花些心思琢磨琢磨一条出路来。
且说冯氏等人出了松鹤院,冯氏撇下灵韵,快步走到周氏面前,发难起来,“二嫂,我刚刚那样与你使眼色,你竟一句不肯说,怎么,难不成你是站在大嫂那一边儿的”
论嘴上功周氏夫哪里是冯氏的对手,她赧然笑了笑,“这种事,原没有我说话的份,弟妹高看我了。”
周氏的话虽好听,冯氏却不肯领情,她哼了一声,“你这么日日在大嫂面前伏低做小的,也没见她如何提拔你们二房,二嫂,你就是长了个木头脑袋,如今也该醒醒了。这个家,只有你跟我联手,咱们才有活路。”
这话说的就有些刺心了,周氏咬了咬下唇,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儿,冯氏也不想着帮她留些颜面,正欲开口分辨两句,只见慢了一步的大奶奶江氏款款走过来,手里的一条帕子摇摇摆摆的更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