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寒的眼神坚定,含玥见了颇有几分欣慰,总算她没白疼这丫头“下午我仔细打量过这东西,你瞧这针脚并不是原先就有的,是被人拆了后补上去的。你针线好,去瞧瞧能不能看出是谁的手艺”
萃寒抱起来凑近灯下细看,半晌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极普通的平针,是个人就会,不过针脚瞧着不大密实,想来也是匆忙之下赶出来”
“那就不是太夫人的手笔了”
萃寒想了想,“这种东西太夫人不可能亲自动手,多半是吩咐她身边针线好的丫头,您说,会不会有人”
萃寒的意思是,太夫人屋里出了内鬼,还是个与她这个少夫人有仇的含玥微微皱眉,太夫人何等精明的人,如何会在用人的事上出岔子
萃寒咽了咽口水,轻声猜测,“您说会不会是大奶奶”
江氏
“可能是我多心了,不过几次见大奶奶总觉得她与您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更何况她也是姓江,我之前打听过,太夫人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从前陪嫁里带来的,这些人与大奶奶或许也有私交亲厚的”
萃寒这么一说,含玥还真就觉得大嫂身上疑点重重而且,比起三婶冯氏,太夫人对大嫂更加不设防
含玥定了定心神,觉得一孕傻三年这话真的没错。
“我再好好想想,你寻另一边儿拆了,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收好,这事恐怕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查明白的,咱们也得做好万全打算”不管怎么说,有萃寒在她心里就踏实多了
萃寒按着含玥说的,把那软枕沿着另一侧缝合处拆开了一道小口子,只见里头装了个手臂大小的青布枕芯儿,开口处拿一条一色的带子紧紧系住了。
这枕芯儿做的倒也是废了不少心思的,打开来看眼睛所及之处就有茶叶末,干花,决明子,香樟木几乎都是安枕的东西,并无异常,萃寒拿在手里轻轻抖了几下,里面又露出一大把两指粗细的切成薄片干木头,不用细看,只闻着味道,含玥便确认无疑
萃寒细细打量半晌,方道,“应该是被人匆忙之间应塞进去的,您瞧,这一大把都挤在一处呢。”
含玥揉了揉眉心,虽说太夫人屋里嫌疑最大,可莲心,七夕,甚至兰香也一样碰过这软枕的,这三个谁也保不齐就是干净的
萃寒另外拿干百合的花瓣重新填进了软枕里,又细细密密的缝好,“姑娘,这事要不要跟旌蛉姐姐说一声”毕竟旌蛉在这府里久了,想查什么事要比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容易多了,陪着主子嫁进国公府这大半年,谁奸谁恶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此话正中含玥下怀,“你寻个机会与她挑明了,但别让她把此事捅到母亲那里”
“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不让夫人给您做主”
含玥摇了摇头,“就如你说的,此事大嫂身上嫌疑不小,母亲与我是婆媳,与大嫂也是,真相大白之前,还是别让母亲为难了。”她早就看出母亲与大嫂之间关系不睦,这个时候不能再在其中添柴加火了。
“我让你跟旌蛉说,是因为这流觞馆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府里有人看不得我好生活着,咱们这流觞馆也未必没有这样的人,我想看看她们的手伸的到底有多长,看看这流觞馆到底干不干净。”
自从含玥嫁过来,这流觞馆的人她一个没动,一来是因为清楚她们的底细,二来也是相信母亲多年来的看顾周到,只是今天这几片雷公藤给她提了个醒,先前她太放任自流了。
她自以为流觞馆上下的人都怕薛凤潇这个世子爷,拿住了他的心,下人们自然有所忌惮,只是此举还是太过粗糙,天常日久的不免就失了震慑。
况且如今她怀着身孕,上上下下的眼睛都盯着她的肚子,流觞馆若再不干净,那以后她可真就是睡觉都不得安稳了,趁着现在身子还不重,早料理了这些琐事也好,免的日后想动手却也动弹不得了。
萃寒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主子话里的深意,不免叹了一口气,这大户人家的女主人是真不好当,人前只见得是身在锦绣堆里,人后的心酸委屈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此事递到了旌蛉耳朵里,旌蛉不免大吃一惊,亏得萃寒好耐性,好一阵子安抚下来,旌蛉才渐渐回过神儿来,相识以来这还是萃寒头一次看到旌蛉慌成这个样子。
“此事是真的不跟夫人说吗”旌蛉心里有些胆怯。
萃寒摇了摇头,“莫说是在这府里,就是在流觞馆上下,少夫人也没做过一件立威的事,底下人到底是真服假服都是未可知的,一贯仗着夫人撑腰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
旌蛉咬了咬下唇,片刻就下定决心,她虽然是夫人选进来的人,可如今跟了少夫人,事事就得以少夫人为先了,这些事她私底下也想过,只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难以抉择。
说服了旌蛉接下去的事就好办了,两人略微一盘算,绕来绕去,疑点还在那三人头上。想到七夕,萃寒就一阵头疼,不过此事若是她做的,昨日她能逃过少夫人的眼睛,也太厉害了些。
直到半下午的时候旌蛉才进屋来回话,“昨日,莲心从外头回来,手里就抱着那对金丝软枕,逢人就说是太夫人赏的,她显摆成那样,旁人以为是给她的呢”
“她把东西拿回自己屋里了”
旌蛉点头,“但也没多久她又出来了,她似乎是想过来跟您讨赏的,不过四奶奶一直没走,来回几次就被七夕接手了”
萃寒觑着含玥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七夕也拿回自己屋里了”
旌蛉道,“有是有,不过就那一会儿功夫几乎不可能的。”
不管是含玥还是萃寒,都几不可见的吐了一口气,旌蛉又说起兰香,“一整日几乎没怎么出来,谁都没留意她。”
含玥心里不禁打了个结,还真是小瞧了这些丫头。“我瞧着像是一起无头公案了。”
“那也未必。”旌蛉道,“少夫人您不知道,流萤天生长了个好鼻子,这雷公藤味儿重,待会儿找个机会把她们支应出去,让流萤去她们屋里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萃寒眼睛一亮道,“这的确是个好法子正好今儿前院发剩下的春衣呢,我就带着她们几个一道去拿。”
含玥琢磨了一下也没觉出什么不妥来,“你们就分头行事各自小心着些。”
旌蛉办事速来利落,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就在兰香屋里搜出一个石青色莲花纹的荷包来,含玥凑近鼻尖儿闻了一下,果然是那味道。
流萤不明就里,嘟囔着与旌蛉道,“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呢居然把人家当黄狗使唤。”
旌蛉冲着流萤使了个眼色,“你先去吧,不要声张,回头我再与你细说。”
流萤一走,旌蛉就夺了含玥手里的荷包,远远的放在一边儿,“少夫人心里如何打算的你若不方便开口此事我去做还是直接说与夫人知道”
含玥沉吟,总觉得此事太过容易了,可不是兰香,又会是谁呢兰香若是被栽赃的,那此人的手段也实在高明。
半晌,含玥才低声道,“你拿着这荷包,还有萃寒手里的枕芯儿,去母亲屋里走一趟吧,事实原委说清楚,那丫头若有话辩驳,就让她说出来。”
当晚,兰香就被押到了钟粹馆,是非曲直也未曾与人明言,只是自那以后谁都没见这丫头再回来。
有些事正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流觞馆处置了一个丫头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在府里不径而走,这些闲言碎语虽然还传不到含玥耳边,但下人间的窃窃私语声却越发的甚嚣尘上。
不过是两日功夫,连太夫人那里都得了消息,一个寻常丫头的去留,太夫人本也不好过问,况且这还是含玥娘家带出来的陪嫁。
倒是冯氏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白氏也不说别的,只是笑称,被老子娘接回去配人了。
等众人走的干净了,白氏与太夫人娓娓道来,“那金丝软枕本是您的好意,却被这丫头拿来做文章,传扬出去,大家脸上都无光,再有这丫头本是派给了莲心使唤,细究起来,莲心未必没有失察纵容之罪。”
太夫人心里也没想到自己随手送出去的东西,会闹出这样的乱子,听到莲心的名字,她居然真有几分坐不住了,此事要是闹大了,攀扯起来,连松鹤院也会被牵扯,不免坏了大局。
“罢了,既然凤潇媳妇肯松手,我老婆子还有什么好置喙的”太夫人叹了口气,“府里的风言风语还要你来安抚,揪出两个起事的,狠狠打一顿板子让那些嚼舌头的好好看看”
白氏只不动声色的应承下来,她嘴角泛起一丝笑,一个兰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尾鱼饵罢了
快马奔腾,薛凤潇顷刻之间就出了皇城,身后除了齐云之外,另跟着十几骑燕云卫。
一行人快马加鞭毫不停歇,沿路还不停地向驿站打听有否见过承国公夫人曲氏的行踪。就这样一路狂奔了两日,终于是在靖城驿站的不远处见到了曲氏派出来求救的家丁。
那人一身是血,两边手臂皆有刀伤,他从小山坡上滚下来,也顾不得蹭了一身的泥,踉踉跄跄的往前跑着,到了薛凤潇等人的马下,似乎只剩下了一口气,他的一双脏手,拉着薛凤潇马上的缰绳,气喘吁吁,“官爷,救命啊我家夫人和小公子”
此处是进京的必经之路,应该是错不了了,薛凤潇淡漠的声音想起来,“人在哪儿”
那家丁伸出来一只脏兮兮的手,颤巍巍的指向了南边,薛凤潇见了,开口吩咐,“留一个人在此处看着他,其余的跟我走。”
马鞭一甩,飞烟四起。
薛凤潇赶到了那家丁所说的位置,只见十来个黑衣杀手围着三个女人并一个孩子,一边停着一驾马车,车轮已经少了一个,车壁上满是刀痕,看着着实残破不堪。
来不及多想,只见那群黑衣杀手已经举起了刀剑,薛凤潇手中的雪花镖蹦出指间,直直的钉在为首黑衣人的脖颈出处,那杀手捂着脖子艰难的转过头来,血腻腻的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张着嘴却半句话说不出来,片刻就倒了下去。
等其余的杀手反应过来,薛凤潇身边的燕云卫已经骑着马厮杀过去,不过时半刻功夫,那些黑衣杀手就已然定下败局,死了一大半儿,剩下的四个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双手反剪在背后,双膝跪在地上。
齐云领人打扫战场,死了的就地埋了,活着的都被捆的结结实实,好在是先前就卸了下巴,后槽牙里藏的毒也被取了出来,不然此刻只怕一个活口没有。
薛凤潇此刻坐在大石头上,目光幽深的望着远处的一汪清泉,也不知心里面在想什么。
直到承国公夫人曲氏,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道谢,薛凤潇才终于回神,淡漠的与曲氏道,“本将有皇命在身,夫人不必言谢。”
此时的曲灵雨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与她身边的丫鬟媳妇并无二致,看来从走出承国公府,走出晋阳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了万全的打算。
“看来,少将军是不记得我了。”灵雨挑了离着薛凤潇不远不近的一处石头坐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支小巧的碧玉瓶子,从里头倾倒出来几滴带着馨香的清露,而后仔仔细细的抹在了手上。
即便落魄至此,这位花信之年的承国公遗孀还是忘不了保养自己。甚至她也没有去安慰仍在丫鬟怀里啼哭不止的幼子,执拗的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记得,如何不记得呢,当初若非此人,她的日子还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