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眼睛在白氏脸上一闪而过,明显还在为白氏那句话耿耿于怀。
灵韵坐在那里听了,心里也跟着一跳,没想到来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背景,她隐约知道这陈氏女能出现在国公府,前前后后太夫人花了不少心思,只是她没想到,陈家于国公府而言有这么大的关系。
太夫人扳回一城,脸上的阴沉之色缓了些,她看向白氏道,“陈家的事如何,你比我清楚,知恩图报方能长远”
“那是自然,您放心”
看着太夫人意味深长的神色,白氏心头越发冷了下去,不觉又去看薛凤潇两夫妻,但见小夫妻两个都是各怀心事的样子,再看儿子的眼睛若有若无落在那陈氏女的身上,白氏眉头一皱,这才着眼去细看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佳人。
难怪难怪凤潇会是这般神色白氏只看了一眼,几乎以为是“她”轮回投胎回来了与此女一比,莲心竟是连提鞋都不配了
白氏心中冷笑,太夫人费这么大的周折,居然就为了在凤潇身边放个听话的暗桩,祖母做到这个份儿上实在罕见
即便心里愤懑的厉害,可白氏此刻更担心的却是自己儿子,自从含玥嫁进来,她就再没见儿子这样心驰神往的一面,她原本还满心欢喜的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谁曾想
白氏强自压下心里堆积的各色情绪,缓下心神方对太夫人又开口道,“陈家姑娘常在您身边儿也不好,不若搬倒我院儿里住些日子,也令我方便照顾”
“这倒不必了。”太夫人一摆手,“松鹤院冷清,有若宁陪着我作伴挺好的”
婆媳两个想的一样,都想把人攥在自己手里。
含玥的嘴角泛起一丝僵硬的弧度,原来她叫若宁,忍着心里的丝丝缕缕的不甘,她终于抬头向着那陈若宁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她一双含嗔似怨的清冷妙目,居然像极了灵雨,薄薄的面纱之下隐约可见一抹刚柔皆宜轮廓,当真称得上绝色,难怪,连向来眼高于顶的薛世子也看直了眼,含玥哽咽的咽下心酸之感,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几乎要被指甲划破了。
白氏被太夫人生生堵了一句,仍旧维持着和善的笑意,她眼睛一转,向着那陈若宁道,“陈姑娘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陈家可有别的亲眷”
既然太夫人口口声声咬定了此女就是陈家之后,那就索性都说说清楚,她生的又与凤潇心仪之人有成的相似,此等无独有偶的巧合实在是天衣无缝,令人不得不心生疑窦。
那陈若宁闻言,不禁垂下眼眸,隔着面纱犹自可见脸上的一丝红晕,只是那红晕并非羞涩之态,更像是难堪。
“回国公夫人的话,奴家,奴家自幼就与母亲一同被卖到了花船上”她的声音很轻,轻的让人轻易就品出了其中苦涩,“学的亦是琴棋书画,只是不大上得了台面,再后来,母亲病故,奴家就只得由着船上的嬷嬷发落了”
她说着话,嘴边甚至若有若无的带了一缕笑意,清清淡淡的满是无奈,“若宁这个名字是母亲与我取得,意在若得安宁,不过花船上的人都喜欢叫我露种”
她明明没做什么楚楚可怜之态,却更引人怜惜,只看薛四爷薛凤祥脸上已然可见跃跃欲试之态。
罪官内眷大抵都有这样的不堪的下场,众人唏嘘之间,白氏却微微眯了眯眸子,她心里不禁叹息,知道遇上了一个难缠的。
陈若宁开口那一句国公夫人,听着恭敬,实则却是不动声色的提点她,如今国公府的富贵荣华都是仰赖陈家当年的牺牲,再看她不卑不亢坦坦荡荡的说着自己身世,倒比支吾扭捏来的更为大气。
更精妙之处在于,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若是再不管不顾的细问下去,自会招来太夫人冯氏等人指责不近人情。明明披着一张狐狸的皮毛,旁人都是极力掩饰,可她明明白白的这么亮出来,倒让人不好下手了
就着陈若宁的话,太夫人就道,“你们也别怪她,身世如此,她一个孤女又有什么能耐自救终究是咱们家亏欠于她”
不等白氏言语,冯氏立刻帮着唱起了双簧,“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陈家大恩,咱们是一辈子都还不起的,就是父亲在世也是时常记挂此事,如今既找到了若宁姑娘,咱们哪有轻忽的道理”
说着话,冯氏的眼睛就飘到了白氏身上,白氏看了冯氏一眼,嘴角含笑,“还是弟妹明事理,你若不提点这么一句,我还真想不起来呢”
不轻不重的一记软刀子,刺的冯氏好不服气,若不是太夫人拿眼神压着,她可不打算善了
主桌那边自顾好戏连连,含玥无心去看,心里寒凉似水,直到薛凤潇再次拾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他好看的眉宇微微蹙在一起,“怎么这么凉”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含玥悠然觉得心里万般委屈,她抬眼去看他的眼睛,口中却吩咐身后的旌蛉,“去端一盏热茶给我暖手”说着话呢,又想把手自他手心里抽回来,可惜他手劲儿不小,含玥试了两次竟都不得逞
含玥的眼神微凉,声音一低,“你放手,这样没意思”
薛凤潇一怔,含玥趁机抽回手,转过身,接了旌蛉手里的热茶放在手心里暖着,动作之快,令薛凤潇尚且来不及反应。
那一刻她只觉得,男人有时候还不如手里的一盏茶来的有用,本就不该多花心思的,偏偏是她一朝用情太过,落得自己像个玻璃人儿一般,磕不得碰不得的,早知如此,她倒不如像灵雨一样看开些
薛凤潇再如何粗疏也瞧的出来,含玥这是生气了,甚至隐隐猜得到原由,只是事态未明之前他要如何说呢无论如何,总要等他查清这陈若宁的身世究竟有几分真假之后,再做决断。
少年时隐匿的情思如今被人以如此手段抖出来,更夹杂着薛家在政局上的重重污点,一动不如一静。
含玥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流觞馆的,后来太夫人等人又说了什么,她也恍然未觉,只依稀知道薛凤潇走在她身边神色紧绷,薄唇微抿,似是有千万心思隐藏其中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出去吩咐齐云几句。”临到流觞馆主屋前,薛凤潇方开口,彼时他看着含玥已是神色如常,甚至嘴角还隐隐可见一抹淡笑,似乎是在安慰她。
含玥无言,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许多年没尝过的酸涩,今日终于又尝到了,太夫人摆的诛心之局,她终是没本事闯过去。
看着夫妻两个貌合神离,萃暖和七夕一脸莫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难不成吃的是鸿门宴
萃寒咬了咬下唇,不知如何开口,旌蛉叹了口气,道,“少夫人心里不痛快,你去陪着她吧我去夫人那里打听打听”
萃寒心想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关了房门,屋里只一个萃寒陪着含玥,含玥换了衣裳,蜷缩着身体靠在雕花床柱上,萃寒拧了一条热帕子给含玥擦了擦脸,不想这一擦,就让含玥噙了一晚上的泪水悠悠落下来。
萃寒的手一抖,险些掉了手里的帕子。
“去打水来吧”含玥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现在脑子不大清楚,她要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来面对。不管这条路是活路还是死路,她都要亲自走过看过才知道。
萃寒服侍了含玥梳洗就寝,自己却没有出屋子,她知道含玥心口还闷着气呢,还想着等着世子爷回来她再出去,不想这样一等,就是一整夜
天光微明时,萃寒撑着头的手腕一沉,她才自梦里惊醒。偌大的屋内与昨日一般无二,她心里一叹,世子爷竟然一夜未归,从前鲜少有这样的时候。
她透过薄纱锦帐,看着里面沉睡的含玥,好在有那一碗安神汤,要不然,姑娘恐怕一夜不得睡呢
萃寒开了门轻轻退出去,迎面就见萃暖和旌蛉竟然都在外面。萃寒将手放在唇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拉着两人往远处走。
“主子怕是过了三更天才堪堪睡着,偏偏”萃寒叹了口气,心里埋怨世子爷薛凤潇的话,到底没能当着旌蛉的面说出口。从前看着挺正派的一个人,想不到见了个美人竟也这么神思恍惚的,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听出萃寒的未尽之言,旌蛉也忙着给自己主子说话,“这里头必然有些内情的,二爷可不是那等人就算真有什么心思,也断然不会摆在明面上,何况,那还是太夫人的请进府的。”
萃暖见萃寒又要张口,不免推了推她的胳膊,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旌蛉道,“昨晚上我偷偷去过夫人院里打听,虽说没见着夫人,却见了庄妈妈一面,听她说,夫人已经私下派人去查这陈家姑娘的底细了,显然,夫人是站在少夫人这一边儿的”
萃寒脸色不变,昨儿就听说国公府找陈家的后人找了许多年,就连这太夫人接进府的女子也是经历了好些波折才寻到的,既然找的如此不容易,自然是不能轻易打发的。
再说太夫人能把此事摆在明面上,自然是不怕夫人和世子爷去查的,世子爷是燕云卫出身,那些移花接木的手段在他面前实在是小儿科,太夫人又不是老糊涂了,没有把握,怎会贸然出手更何况,姑娘在意的本就不是这陈氏女子的身份
萃寒咬着下唇,有些冲动的道,“国公府想报恩也就罢了,怎么偏偏要我们姑娘担这份儿为难”
昨天夜里,太夫人虽然没把话说到明面上,可大家氏族的贵人,向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的,明眼人都猜得出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还真觉得姑娘出身低,不敢为自己说话吗
萃寒这话说的有些刻薄,也不知道是在说谁,旌蛉硬生生听着却没说半句话,日头渐渐升起,清晨的光打在三个人脸上,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忽然就听见屋里轻微的想动
“昨晚明明喝了安神茶才睡下的,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萃寒嘟哝一声,忙提着裙子跑了进去。
含玥这一夜睡的昏昏沉沉,真真假假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从前世到今生,所有的羁绊牵扯在一处,搅得她惶惶不安,从前她惊梦时身边总有一个温热的怀抱等着她偎过去,可昨夜身边的床铺冰冰凉凉的,分明只有她一个人
那样寒凉彻骨的感觉让她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回到那一段被拘束在落樱阁孤寂惨淡的时光,所有她爱的,爱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看不得光的地方,独自品味苦涩的余生。
还以为这样感觉会一去不返,谁知道今生她还要再尝一次。
萃寒看着主子像个木头人一样由着她梳洗打扮,目光停留在虚空上的一点,冷淡的出格。她服侍含玥也有几年了,可含玥这样的一面她还是头一回见,一时就有些慌了神儿。
“姑娘,您早上想吃点什么,昨儿,您说流萤的鱼片粥做得好,要不让她再做一碗来”萃寒的声音不小,可那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却是明明白白的。
含玥强自忍下心里的多愁善感,口中呐呐,“随你安排吧”
萃寒咬了咬下唇,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下来
“我还没哭呢,你又哭什么”含玥的指间儿触碰到萃寒的脸颊,一冷一热之间倒让她自己的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
“姑娘,我是心疼您”萃寒终是放大了哭声。
“我该怎么办”含玥幽幽开口,这一刻她真的感觉举步维艰,偏偏却狠不下心肠,对他放手,她想莫不是自己有了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