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闻言心里一缩,只怕这份差事又要落到她头上,在少夫人那样一双慧眼之下,面前班门弄斧她实在是心有余悸
看出莲心的迟疑,若宁便笑了,“不如莲心姑娘与我说说少夫人的那位陪嫁吧”比起眼前这一个她对那位七夕姑娘更感兴趣,毕竟不是所有背主的丫鬟都能想她一样藏得这么深。
莲心抬头看了若宁一眼,有些不大情愿,不过碍着太夫人也在,她也不敢扭捏什么。
“七夕自来也是想走侍妾的路子,少妇人身边原来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妈妈,七夕就是她精挑细选上来的,不过少夫人对这种事似乎不大乐意,也就一直放着七夕在身边当寻常的陪嫁丫鬟使唤,或许就是因此令七夕生出了心里的嫌隙,令她敢铤而走险”
“这七夕也是有几分手腕的,先前雷公藤的事,明明就是她挑唆的,偏偏后来让兰香背了这个罪名,她自己倒是撇的干干净净。”
若宁闻言不禁眯起眼睛,果然是一棵惹事的好苗子
她转头便向太夫人道,“若要下手,还真得从这个丫头身上费些功夫”
莲心闻言就觉得好笑,又有些不愤,心里想着,太夫人和这陈若宁想动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多半要从吃食上下手,只是她不知道,就算能拉拢七夕为她们办事,七夕也没有那个本事,能在少夫人的饮食里下手。
莫说少夫人如今正怀着身孕,事事谨慎小心,就是平常,她入口的东西,都是由流萤亲手做了,再转手交给萃暖萃寒两个大丫头拿进屋里,中间丝毫不经他人之手,这般严防死守的,旁人如何有机会呢
莲心正想着反驳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忌惮太夫人,只得生生的把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心想着,也该让这陈氏碰碰钉子了,也好让太夫人知道,并不是她这个通房丫头没用,而是少夫人实在仔细太过,让人无从下手。
太夫人果然顺着陈若宁的话若有所思起来,她还想着如何能把这七夕叫过来续几句话。
陈若宁看着莲心脸上那极力隐藏的得意,直觉上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她略一沉思便开口补了一句,“少夫人心似玲珑,寻常法子怕是行不通的”她不经意似的看了莲心一眼,“尤其是少夫人入口的东西,只怕正是她千防万防的呢”
若宁说了这一句,莲心果然又变了脸色,若宁嘴角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猜对了,不过她一面又想,这样的话,岂不是被堵死了大半的路这孟氏果然是个厉害的
太夫人闻言不禁一时后悔起来,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免了这孙媳妇儿的晨昏定醒。
主屋内四下无声,各自沉吟,半晌却还是若拧开了口,“能不能请莲心姑娘拿一件少夫人贴心的物件出来”
就在刚刚她忽然想起曾经在画舫上听来的几段内宅厮杀的段子,其中有一段倒是可以拿来一用
太夫人一时不解其意,若宁安抚的看了太夫人一眼,却没有言明的意思,就是笑吟吟的看着莲心,只等她开口答应。
莲心也为难起来,口中嗫嚅道,“少夫人从不叫我近身伺候,就连她起居的地方寻常都有大丫鬟看着”
若宁听出其中推脱之意,眼神一闪,不禁笑了,“我倒是听说,少夫人身边有个得力的大丫鬟,这两日恰好不在,其实这就是个时机了,若是错过去了,岂不是更难”
莲心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没想到流觞馆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太夫人这里的眼睛,她的思绪飞转,“若是能让少夫人出一趟屋子,我就有信心偷一样东西出来。”
此时萃寒不在,少夫人若出门,必然有萃暖和旌蛉两个陪着,剩下的几人都是各有轮值,只要是时机抓的好,她就有成的把握。
太夫人眯了眯眸子,开口就道,“这事不难,你且去准备吧,务必要万无一失才好”她声音一顿,顿时眸光大盛,“若再不成事,别怪我心狠”
果然是兔死狗烹莲心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忙跪下磕头领命。
第六天的清晨,含玥自睡梦中悠悠转醒,却惊觉于自己竟被人抱在怀里,她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能明显的感觉到男人身体的温度,鼻息间熟悉的味道,令她的眼睛又开始酸涩起来,这段日子,她似乎特别爱哭
薛凤潇何时回来的,她一点都没有知觉,这些天她一直都睡的不安稳,惊梦的时候常有,索性叫流萤炖了些助眠安神一些药膳来吃。不成想昨夜这一碗热汤喝下去,连身边多了个大活人她都不知道
含玥推开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小心翼翼的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如今的她,并不想这样被他抱着,心里面起了隔阂,再如何亲昵的动作都只是多余的。
她这样一个动作,便让睡梦中的人掀开了眼帘,薛凤潇的双眼里面布满了血丝,似乎是累了许久的缘故。
不等含玥开口,薛凤潇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踩着子时之前回来的,说好了日就是日”
暗哑的低语,带了丝丝不可言说的宠溺,听着耳里痒痒的,谁说这冷面公子不会撩人
若是换到从前,薛凤潇这样说,她会很高兴。可如今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的心里总是藏着一丝烦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破镜难圆,他们成亲堪堪过了一年多,居然就走到如今这一步,也实在是令人唏嘘。
含玥想到此处,不禁惊慌胆怯的别开眼去,这种淡淡的疏离,令薛凤潇皱了眉头,她果真还在生气吗从前也没见她这般小心眼儿,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你让开,我要起来了”含玥说这话丝毫不给人反驳的机会,话音未落,她已经动手摇了床头的铜铃,动作之快,哪里像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不过是片刻功夫,外面就有了响动,薛凤潇心知这是外面守着的大丫鬟领着人进来了,等着服侍她梳洗。他不得已,只得坐了起来,身子靠在床头,看着含玥灵巧的避开他的身体,下了床,迈着小碎步往净房走了。
自从成婚到现在,两人还是头一次,闹的这么大,虽说含玥并没有多说一句,可薛凤潇心里知道,这一回她心结不小,含玥看似慵懒散漫,实则性子内敛,她越是这样沉默不言语,才越令人不安。
听着净房里传来的些许水声,薛凤潇眉头一深,还真的被齐云那个死小子说着了。从前听外面的好友说,应付女人,远比应付外面的差事要磨人,如今他才真正品出其中深意,那一刻他甚至迟疑着要不要把尚未查明的事儿,合盘托出。
萃暖陪着含玥在净房梳洗,口中便道,“世子爷昨天回来,吓了我们一跳,当时二门里面都下了钥,也不知道世子爷是如何进来的”
含玥在心里腹诽一句,他可是会翻墙的,这又算什么虽然心里的结尚未解开,可薛凤潇在她身边,她就觉得莫名心安,这样的软弱一面让她气愤自己,一面又无可奈何。
“姑娘,您又何必固执,非要这么难为您自己”萃暖看着含玥的神色,心知主子心里的不舍,又不免开口来劝。
世子爷已经做得够好了,这样的夫婿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姑娘这样钻牛角尖儿,将来只怕要后悔的更别说现在府里的流言蜚语已是不少,若非是夫人在外一力压着,只怕已经传出少夫人善妒的谣言了
含玥无奈叹了口气,却没有别的言语,萃暖这丫头终究年轻,等她日后嫁人,有了心悦之人,自然也就明白了,如今,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这几日沉淀下来,她也仔细想过,那画中女子多半已是不在了,又或者,是有什么原因令薛凤潇终身求而不得,薛家大张旗鼓的选了这么多年的世子夫人,应该也是有这样的隐情在,不是她孟含玥非要吃一个死人的醋,只是,凭着那日薛凤潇远望那陈诺宁的眼神,她就笃定,薛凤潇并未放下那画里的女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这样得过且过的与他过一辈子,可每每想起过往的美好,她都会觉得是在心口生疼,像是被一把生了铁锈的刀子一下一下的磨着。
含玥骨子里的傲气与执拗是从上辈子带来的,得益于祖母淑宁长公主。她容忍不了薛凤潇透过她在追忆另一个女子,因为真的喜欢,她要么不要,要就要他的全部,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含玥坐在妆台前,披散着头发。
这许多日子因为不用出门请安,也没有外人过来扰她的清静,是以她没有上妆,也没有盘发,一身月牙白的里衣穿在身上,衬的她的脸羸弱而苍白
不过是几日的晨昏颠倒,思绪纷扰,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含玥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呼吸一窒,强忍着心头的惊恐,别开眼去。
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被拘在落樱阁不得出门的自己,曾经的她也是这样整日素面朝天,面色暗淡枯黄,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
彼时,若非必要她几乎从不照镜子,旁人都说她有惊世之美,可她在镜子里只看到了一个将死的妙龄女子
“你怎么了”
一双手按住她的肩头,薛凤潇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透过镜子,她看见他的眼里满是担忧
含玥猛地站起身,以自己的身体挡住镜子,下一刻她察觉到什么,又别开头去,不敢让薛凤潇看她的脸,她不要他看到自己这样不堪的一面
察觉到含玥的惊惧,薛凤潇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手下一使力气,就把她扣在怀里,“别怕”
他轻声安慰,手顺着她犹如墨色锦缎一样的长发来回安抚,含玥小心的靠在他的怀里,知道自己贪恋这样的温暖,却又憎恶他虚假的温情,种种矛盾交织在一处,几乎要把她逼疯了。
纵然先前深思熟虑良久,纵然她以为自己早已想好了所有的退路,可就在当下,他只是这样静静的抱着她,就轻易的击溃她所有的心防。
若是她从未喜欢过他该有多好
都说怀着身孕的女子情绪不定,从前薛凤潇还不信,如今见含玥如此,却不得不信了。都怪他先前太过粗疏,想着含玥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处事又通透练达,自是与旁人不一样的,奈何,这一点他还真是高看含玥了
“你还在气我吗”薛凤潇一下一下抚弄的含玥的长发,等她渐渐安稳下来,才开口去问。
含玥无言,气他她若只是气他就好了。
苦涩的情绪无法宣之于口,她觉得很难堪,明明她发现了那个秘密,却又没有勇气当着薛凤潇的面揭开来质问于他,还要掩耳盗铃的一样装作无知无觉,只为了遮掩她心里那点残破不堪的自尊
她是长公主亲自教养长大的嫡亲孙女,而今为了一个男人,竟把自己沦为一个死人替身的境地,这是何等可笑的耻辱
“是我不好”他依旧不明所以的径自开口,“以后,万事我都会与你商量的”
那一声声一字字的安慰敲击在含玥的心里,含玥闭上眼睛,任泪水徐徐淌下来。
耳边抽泣的声音让薛凤潇的心似乎被狠狠的扯了一把,他稍稍推开含玥的身子,捧起她的脸,与她额头抵着额头,轻声道,“是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含玥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眼里带着无限的委屈与绝望,她已经被伤的体无完肤,偏偏眼前的人,却能以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与她说话。
她忽然往后一靠,急着避开他的拥抱,奈何身体撞到身后的妆台,一支小巧的缠丝镂花手把镜就这么掉在地上,碎了
含玥看着那镜子,忽然又抬起头,望着薛凤潇一字一句,“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