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玥的声音清冷的宛如山中泉水,沁凉又不带丝毫感情。含璃掩口轻笑一声,却是答非所问,“离了刚刚的锦绣芳华之地,你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了吗好歹,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要你心平气和的与我说说话就那么难吗”
含玥一笑,转过身子直视含璃的眼睛,“你连生母胞妹都可以舍弃不顾,我又怎么敢与你攀交情”
血淋淋的一句话直戳含璃心里最不堪的一面,看着她脸上色变的表情,含玥反而觉得她还有救,至少她心里是有愧的
尴尬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瞬的事,等含璃恢复过来,便轻哼一声道,“难得你还有心思看我的笑话,自己后院都要烧起来了,尚且没见你皱一皱眉头。”
含璃这么说显然是从什么人嘴里得知了太夫人那边儿的打算,含玥冷笑一声,的确,她自己尚且一身官司未清呢,不过就当是再养着一个莲心罢了,少不得费些心思,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的消息倒是灵得很,怪不得,忍着旁人的指指点点也要让你的陪房赖在国公府不走”
“品烛怎么说也是老太太身边用过的人,你也不说念念旧”含璃的口舌从来都是厉害的,两姐妹这点短兵相接听得站的稍远的袭香心惊胆寒。
“念旧”含玥低语着琢磨一句,一双水眸波光盈盈,笑道,“若说念旧,品烛知不知道,当年她自己的亲事还是仰赖你做的主这件事,四姐姐大概没有与她说实话吧”
若非是有杨氏母女做靠山,那黄家又怎么会把主意打到老太太屋里人的身上癞蛤蟆吃着了天鹅肉,他们家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含璃脸色一冷,小九究竟在孟家埋了多少眼线,连这种在母亲屋里说的私房话她都知道品烛虽是小角色,可她知道的事太多,况且这丫头得用,真处置了,她还有些舍不得
“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你以为,你收拢了一个萃寒,就能把品烛也收入囊中了”
含玥一笑,“我可没那个意思,品烛已然是心术不正之辈,我留在身边,就好比在被子底下藏了一把刀,消受不起。”她目光一转又道,“不过你也不要说我是信口雌黄,此事是李妈妈亲口与我说的她与黄家可是亲家,又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她说的话岂有假的”
含璃一噎,干涩地吞了吞口水,李妈妈是母亲的心腹,她能背地里与含玥说这样的话,难不成这是母亲授意的不等她想明白其中关窍,含玥已经再度开口。
“听我一句劝,领她回去吧,你若等着我出手,场面上可就没那么好看了”含玥的声音如丝丝缕缕的寒泉,灌进了含璃的耳朵,令她周身泛寒。
“还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曲家两姐妹向来亲厚,若是被承国公夫人知道,你如此算她妹妹,她可未必有我这样心慈手软的。”
含璃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想起二姑姐灵雨昔日警告她的言语,含璃就不禁觉得周身一寒。心狠手辣的人,她也见过不少,可是像灵雨这样,当面是佛,背后是魔,心思手段又远胜旁人的,实则是她生平仅见,她们姑嫂两个从未交手,不过是言谈锋锐之间互有博弈,可是不管哪一次,含璃都从没有赢过。
“几个月不见,九妹妹锋芒更盛,果然,生下嫡长子就是不一样了。”含璃的话有些酸,若是放在平常,她就算怄死在心里面,也不会多严一句。用不着别人点拨,含璃自知,当下她已经乱了阵脚。
“所以呀”含玥深深吸了一口气,依旧面带浅笑,盯着含璃的脸,目光灼灼道,“把你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拿远一些,千万别犯了我的忌讳你的破绽太多了,随便哪一件,我只要稍动手脚,都会有人替我出头收拾你的”
含璃咽了咽口水,顺着含玥的话,不禁想起之前大嫂任婉玉奚落她的言语,半晌,她竟然是冷笑一声,“说你不顾姐妹亲情,想不到你对十丫头有这般关怀十丫头的婚事,自然由不得我做主,不过白白提那么一句,何苦惹得你如此大动肝火”
说到底,含玥今日这般盛气凌人的,还不是为了先前她要给十妹妹说亲的事
含玥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她这位四姐姐向来是个咬住不松口的,又怎么可能就白白提那么一句呢
“也就是顾念姐妹亲情,以及孟家的颜面,才能好言好语的在这儿与你说话,要不然,只凭品烛给七夕的那一包药粉,我必然要做点什么,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闻言,含璃的脸色几番变换不定,她连这个都知道了不过到头来含璃终是冷笑一声,有些遗憾。
“那又如何呢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被你拆穿了我说怎么没见你身边这七夕的丫头,怎么,你终于肯舍得处置她了是杀了还是卖了”含璃越说,脸上的表情越是迫切,搭上她那张温柔端庄的脸庞,诡异的好像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比起处置她哪有处置你来的痛快”含玥轻声一笑,“我这人性情懒散,从前也怕脏了自己的手,可是如今,我却有些迫不及待了,四姐姐,你说,你会不会成为我刀下的第一个鬼”
含玥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听得慎人。
站在不远处的袭香,早就已经吓软了腿,从前她只知道九姑娘的聪慧不输自己主子,而今亲眼见识到了九姑娘的厉害,她心里面竟然腾升起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
袭香不禁偷偷去看站在身边的旌蛉,只见她依旧站的笔直,仿佛是对两位姑娘的话质若罔闻,别说是神色有差,就连眼神儿都没变一点,让袭香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含璃心里的恐惧丝毫不输袭香,那一刻她真的有些后悔了,后悔为什么偏要与这九丫头纠缠。似乎自从进了京城以后,她就处处受制于人,从前在北直隶的风光如今一点一滴的都落到了含玥头上,原来,从很早以前她就开始输了。
含玥是如何走远的,含璃并不知道,只是等她终于想好了应付之词,打算开口时才发现眼前已经没了人影,连带着亦步亦趋跟着她的丫头也不见了。
含璃有些颓然的扶住了身边的一颗垂杨柳,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自己汲汲营营半辈子,居然比不上人家弹指之间的力气,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人家案板上的鱼肉。
“奶奶,咱们还是别争了,回去好好与世子爷过日子吧,世子爷这段时日冷着你,可到底你们是结发夫妻,你说两句软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何苦为着一个九姑娘输掉了自己大好福气袭香走近了扶住含璃的一只胳膊,软语劝慰道。
前段日子,承国公夫人不知与世子爷说了什么,世子爷这段日子待奶奶就冷淡多了,奶奶身下没有子嗣,屋里面却是莺莺燕燕的一群,如今的侯府,背地里嚼舌根的不少,再这样下去,奶奶哪里还有立足之地了
“连你也觉得我一定就赢不了她是吗”含璃的声音透着丝丝阴狠。
“奶奶,我是真心为你着想的呀”服侍了含璃这么多年,只有她这个贴身大丫鬟知道,这几年,因为跟九姑娘斗法,主子变得是越来越多了,从前她艳名远播,谁人不称赞一声好,可如今呢,主子还剩什么了
含璃冷笑一声,声音尖利的道,“为我着想吗你不也是怕我一倒,自己就跟着我倒霉呵呵,你倒不如学学人家会往上爬的,好好去服侍世子爷呀,做了他的宠妾,自有你的好处的”
袭香闻言就哭了出来,“姑娘,奴婢没有这样的意思,奴婢自小就跟着您,哪能没有一点情分呢您若是真不信,大可叫那些婆子打死奴婢,奴婢绝不吭一声”
到底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袭香的话句句动人,含璃就是想不动容都难,而且,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掏心掏肺的与她说话了,她心里那根紧紧绷着的弦渐渐松散下来,她也恨自己的阴晴不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母亲越来越像了
在湖边吹了些许冷风,含璃才渐渐恢复过来,她略略打理了一下衣裳,轻声开口,“行了,别在人家的地方丢人,你去跟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吹了风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这有些失礼吧这话在袭香的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吞了回去,她迟疑着点了头,才轻声应和道,“奴婢这就去。”
等到两人走得远了,旌蛉才开口道,“少夫人,奴婢瞧着曲大奶奶未必是那么听话的人,您这三言两语的怕是不大管用的。”
在旌蛉的眼里,少夫人多少有些色厉内苒了,大宅门里待的久了,旌蛉也算见过世面的,含玥这个少夫人在她眼里,样样都好,可就是有一点,下手太软了
如果不是跟着少夫人偷偷听了个壁角,她还想不到曲家大奶奶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怂恿奴才危害国公府的嫡子,别说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就是没有,这种事传到世子爷耳朵里,不把曲家搅个天翻地覆,都对不起世子爷的脾气
而今,少夫人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打发了人,瞧这意思,也不像是打算与世子爷言明,这就有些让人疑惑了,少夫人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挑了这样的下下策呢
含玥意一时也没有答话,而是走出去几步才缓缓开了口。
“比起我这样的软刀子,自然有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过,曲家怎么说也是有世袭爵位的,动了他们家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就算曲家不出头,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以此做文章,只怕,不论是国公府,还是世子爷,身上的麻烦都不会少的,这么一算岂不是得不偿失”
旌蛉轻轻抿了抿嘴,一时也没有再问下去,“还是少夫人想的长远”这理由冠冕堂皇的,字字句句都有深意,可是话说回来,她还是觉得少夫人心软。
含玥沉默下去,这些摆在台面上的道理,谁又不懂呢只是含玥想的却更深更远,她自己是经生历死过的人,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况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这样的运气,能脱身在别人身上重活一回,既如此,她又有什么权利可以妄断旁人的生死呢
刚刚睡醒的祺哥儿有些蔫蔫的,头枕在含玥的脖颈之间,那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含玥头上的饰物不少,生怕刮到这孩子的脸颊,她微微侧了头,换了换姿势,正想着要不要给祺哥儿添一件厚实一点的衣裳,迎面就见薛凤潇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
“燕云卫里的弟兄走了,我想着去老太太屋里找你,没成想却扑了个空,所幸回来歇一会儿”
薛凤潇不禁揉了揉眉心,他脸上有微微的潮红,你这就像是喝过酒的样子,这个时辰,还不到开席的时候,居然就先把酒灌上了,也不知道他之前垫没垫一点肚子。
含玥就吩咐旌蛉道,“去让流萤煮一碗解酒汤过来”
“用不上,我也没喝几杯,不过是他们敬酒过来,我不好推辞罢了”
“那也不行,待会儿还有宴席等着呢”
含玥的话说了一半,就被薛凤潇握住了手,“等等,别忙,我有话要跟你说”
含玥眼神一闪,原来,他是特意回来堵她的,瞧她这样子还是要紧事儿,含玥思量之间,薛凤潇已经打发伺候的丫鬟出去,一时间除了他们两个,只剩下咿咿呀呀说话的祺哥儿了。
这孩子好动,抱了一会儿,含玥就觉得手上酸疼,索性起身就把祺哥儿小小的,肉团子一样的身子,塞进了薛凤潇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