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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险胜
    灵雨不禁咬紧牙关,只觉自己似乎钻进了一个圈套,拢在衣袖下的指尖儿微微攥起,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令她的心里微微回来了一丝清明,她的脸上装出一抹假笑,“怎么事到如今,大姐还会吃醋不成”

    含玥笑着摇了摇头,不置与否,刚刚紧绷的心弦此刻微微松开,终于不再是她被动挨打了。她嫣然一笑,“我只是很意外罢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一下一下的敲击在灵雨的心里,引得她陷入无限的遐想之中含玥想起祖母曾经说过,人心才是最难的战场,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容易深陷其中。

    灵雨忍不住苦笑一声,意外意外什么呢意外她对苏俊辰的念念不忘还是意外她一个失夫寡妇在肖想侯府世子爷曾经在曲灵璧面前,灵雨一直都藏着一份若有若无的卑微,时至今日,她竟然又有了这样的感觉原来这份卑微早就已经深入骨髓

    “难不成,只有你才配得上他吗”灵雨眉眼一眯,高高端起的下巴带了一丝可笑的固执。

    含玥摇了摇头,淡然一笑,“你想差了,我只是意外,你很有本事,居然能哄的承国公同为三殿下出力,这其中,苏俊辰的功劳只怕不小吧”

    含玥蓄意把话引向正题,奈何灵雨却还是执着于那人的名字,她闻言忍不住再度握紧拳头,曲灵璧居然在耍弄她,还是利用苏俊辰在耍弄她曲灵璧,你有什么资格

    灵雨的脸上仿佛盖了一层化不开的霜雪,却又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体面,她冷笑着,“大姐,勋贵的圈子里本就是利益纠葛,你我同在这样的漩涡之中,你居然还会拿这些情情爱爱当回事”

    含玥淡淡的勾了勾唇角,心中渐渐平静下来。揭开了这一层隐匿的关系,许多事都像是摆在台面上一样清晰易懂。

    难怪,灵雨如今即便是做了寡妇,亦不见她有半分的悲伤,承国公一去,给了灵雨身份,地位,家业,甚至私兵,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一个自由之身更让灵雨满意,抛开了所有的礼教约束,他们两个未必不可能

    含玥脸上淡漠的表情,让灵雨心里的怨愤不甘激增到了极点,她忍不住脱口道,“不过,就像你说的你一样,对苏俊辰,我的确是不死心,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一辈子还没有走到尽头,即便我得不到他,或许也能这样跟他纠缠一辈子曾经,你放不下身段,做不到的事,我可以”

    最后的这一句,灵雨说的隐晦,可是含玥一瞬间就听懂了。

    当年,祖母去世,曲灵璧的身边就再没有了依靠。苏俊辰曾使了百般手段,与她私下见过一面,细枝末节她都记不起来了,不过苏世子的大意便是,金屋藏娇。

    彼时的曲灵璧高傲自持,她宁可死,也不会委委屈屈做一个被人圈养的外室,即便这个人是苏俊辰。

    尘封的往事被掀开了一角,含玥也不过付之一笑,“原来当时,你也在”回想起那个与苏俊辰私见的晚上,她只依稀记得,当时的月色很美,衬的苏俊辰的面容俊雅不凡

    含玥收起无关紧要的心思,对上灵雨高傲倔强的双眸,第一次敬服这个昔日的姐妹的确,比起那个把尊严看的比命还重要的曲灵璧,灵雨的确更值得苏俊辰去爱

    外面的锣鼓声渐渐小了,台上演着杜丽娘的旦角低低吟唱着一句“虽登鬼录,未损人身,掘坟开棺,尚可还阳”

    含玥叹了口气道,“外面的戏要散了”

    灵雨从陈年旧事中回过神来,此刻的她已然没有了先前的镇定自若,她在心里苦笑一声,想不到大姐压上了一个苏俊辰而已,居然就令她一败涂地

    “外面的戏要散了”含玥重复一句,“咱们也把话挑明了说吧张夫人”

    灵雨察觉到含玥又换了称呼,狐疑的抬起头看过去,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张夫人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曲灵璧,也高攀不上宁国侯府曲家”含玥说话间徐徐抬起头,迎上灵雨主仆俩不可置信的眼神,她努力做出一副淡漠的姿态,灵雨的眼睛毒辣,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大姐,这个时候你再反口,可就没意思了”灵雨冷嗤一声,“从前的你可没有这样懦弱”

    灵雨这话说的没错,从前的曲灵璧空有一身傲骨,不过,死过一次的人终究是会学乖的

    “从始至终都是你在指认我是曲灵璧,我可一句都没有承认过”含玥得意的笑了笑,索性换了个姿势,“所有的巧合都是可以伪造出来的不是吗以夫人你的聪慧,仔细想想,这其中真的没有丝毫破绽吗”

    灵雨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含玥,宛如猎鹰见到了自己的猎物。只见那纤瘦的脊背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一节欺霜赛雪的手臂伸出来支在那光洁的下巴上,那样闲适的姿态像是刚刚打完了一场胜仗,此刻正肆无忌惮的舒展着主人的疲惫。

    灵雨不由得想起,祖母的规矩严苛,长姐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自小起坐行卧间都自有章程,当年就算是病入膏肓之际,也不见长姐有这样懈怠的姿态更别说她此刻身上的一身红衣令人刺眼可是,世事无绝对,此举未必不是她故意为之

    “那夜阑熏的方子不只宁国侯府有,我们国公府也有”含玥清了清嗓子,故意放低了声音,试探一样的道,“说来正是昔年长公主所赠,夫人难道忘了吗”

    灵雨的脸色再次阴冷下去,祖母在世时不喜他们二房,从不正眼瞧她这个孙女,送一张制香方子罢了,又怎么会无端在她面前提起这孟含玥是在拿一件无从考证的事愚弄她吗

    “我不信”灵雨的声音阴沉,眸光宛如利刃,这一刻,抛开了佛前度化而来的慈悲,灵雨终究恢复了她最初的样子。

    含玥干脆闭目养神,不再去看灵雨摄人心魄的眼睛,口中轻轻的道,“那便从头说起吧从你寻人去孟家打听我的时候,我便落下了第一颗子彼时我并不知道你此举的目的在哪里,这件事困扰了我许久,直到某一日午后,母亲白氏忽然与我说起了你口中那位长姐”

    灵雨冷哼一声,细细思索着含玥话中的破绽,“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你故意布的局”

    含玥轻轻点了头,面上显出几分遮掩不住的得意,“张夫人,别那样小气,输也就输了,况且,这一局你也并没有压上什么筹码。”

    “你以为只凭你这三言两语的,我就能信你吗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此事不难,你只要好好想想,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凭空臆想出来的,你手上可有一件真正搬得上台面的证据”

    含玥微微睁开眼睛,目光柔和之中甚至带着一缕怜悯,“你并不是头一个说我像她的人,可能你还不知道,类似的言语,苏家那位世子爷也曾问过我”

    灵雨的目光中渐渐染上了些许迷茫,她微微蹙着眉头,仔细思量着这所有的一切,奈何越是深思,她越觉得此事诡异,就像是这孟含玥所说的,所有的一切只在她的脑子里,台面的东西,却什么都没有

    “可是当年她死的时候”

    “是差了三天的”含玥显然知道灵雨要说什么,出口截住了她的话,“你若是仔细打听过,应该知道令姐死后三日我才落的水你若还不信,大可去问问你的好弟媳”

    这一刻,灵雨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崩塌了一样,苦涩漫上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迫不及待的炸裂开来。她自负聪慧,想不到,却被眼前这个女子玩得团团转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只看灵雨这一刻的声嘶力竭,含玥也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微微垂下眼睫,自言自语一般的感叹道,“或许冥冥之中,我与你们口中的那个人真的有些缘分,这缘分也曾困扰我良久,甚至让我误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人的影子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当真是困了我良久”

    灵雨冷笑,似乎是对含玥的感叹充耳不闻,“少夫人能这么快想到惩治我的法子,顺水推舟的付诸行动,实在厉害”

    “再笨的人,也没有坐等挨打的道理不是”含玥狡黠的一笑,“当初,我虽然也曾被这张大网困住,可顺着这张网上的绳索,我却察觉了许多不知道的事就比如,张夫人与苏家世子之间隐秘的情愫”

    “既然你不是曲灵璧,又何以知道苏曲两家那么多秘事”虽然灵雨口中的含玥从“长姐”又变成了“少夫人”,可她生性多疑,即便到此刻也还在质疑含玥话中的虚实。

    “张夫人难道忘了我家世子爷有一位表姐,姓白名素”白素是曲灵璧这辈子唯一的至交好友,含玥点到为止,剩下的就由着灵雨自己去想。

    含玥端正的身姿,看着桌前空荡荡的,只叹手边无茶说了半晌的话,她早已口干舌燥,一面说话,一面还要思量着如何编故事骗倒灵雨,这是费神费力的活儿,好在如今瞧着并没有什么纰漏。

    虽说灵雨对她的话不会尽信,可是天长日久的,只要灵雨找不出来证据,她心里再有疑惑,也终究无果。

    “你刚刚明明已经骗了我上钩,为何此刻又自己拆穿你的目的究竟在哪如今我都被少夫人绕糊涂了”

    灵雨的笑未达眼底,乌黑的双瞳之中,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宛如两颗淬了毒的珠子,含玥怔然望了过去,一时就想起了,昔年落樱阁的火海中,灵雨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在看她

    “因为无利可图”含玥淡淡的叹了口气,“你与那人纠葛已深,甚至已是不死不休的地步,我又何苦趟这趟浑水,冒认你的宿敌,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岂不是太蠢了吗”

    含玥的话不无道理,可不知怎么的,灵雨心中的疑虑还是化不开,“我们姐妹之间的事儿,你倒是清楚”

    “以有心算无心,本就没什么难的,况且,有嫡庶之别在,略微想想,你们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还有苏世子那一节”

    灵雨的气焰终究被压了下去,口中幽幽道,“是我太过着急了,心急而燥我竟然是忘了”

    听到这话,含玥忍不住心头一凛,这是曾经祖母教诲她的话,如今被灵雨,这样说出来,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灵雨当真是难缠

    “心急吗我却看不出来。”含玥微微叹了一口气,“旁的不提,只说若宁姑娘步步为营,连我们府上的太夫人都甘心做了她的棋子,此等谋略,并非一个寻常的扬州瘦马能办得到的,其中少不得有夫人的指点”

    含玥说着话,眼神中也添了一丝冷厉,“当日我产子之时,夫人的谋划差点置我于死地,这笔账,我还没来得及清算,今日,你说我有意戏耍你也罢,可比起夫人你的手段,不过尔尔罢了”

    提及旧事,灵雨也没有丝毫的反驳,只是微微弯一弯嘴角便做罢了。

    含玥一面说着话,心里一面感怀,多年不见,灵雨果然又长进了不少,只看她的种种手段,就是比起当年的祖母也是不遑多让的,想不到,她一个偷师的,竟然比自己这个正经的弟子学的还好。

    这一回只能说是险胜,若非是强行以苏俊辰为话引子,这一局谁输谁赢都还是未知的

    戏台上的牡丹亭不知道何时唱完了,而今早已换上了新的戏码。

    久坐于东暖阁的两个人都恍若未觉,这唇枪舌战的交手下来,她们各自领教了彼此的厉害,女人之间的争斗,往往都是这样不沾血的,却一样会活活的把人逼到诛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