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玥脸上一红,手忙脚乱的推开薛凤潇靠过来的身子,也不是她矫情,实在是今儿有些累了,奉陪不了,她可不想明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惹得家里家外到处笑话。
“什么叫别人的事儿啊你以为,我纠缠着那位承国公夫人不放,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那陈若宁是谁的人”
薛凤潇一时愕然,“承国公夫人这是谁与你说的当真吗”那香膏引出来的祸事与陈若宁逃不开关系,那么,含玥当日早产,岂不是也归功于这位国公夫人
“假不了,放心吧。”含玥的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一抹遮掩不掉的怒气,灵雨一回来就对她下那样的狠手,这笔账还有的算呢,更别说,还有曲灵璧的那一笔。
“我亲眼瞧见的,她们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私底下躲着人说话,你说是为了什么不过,稳妥起见,你是派人往这个方向好好查一查”
薛凤潇没说话,可是周身却迸发出丝丝寒气,他心里想的竟然与含玥如出一辙,想当年灵璧就是死在他们曲家二房的手上,如今,旧事未了,这承国公夫人竟又生出这样的祸端,当真以为他们宣国公府好欺负吗
“我与你说这话的意思,并非是让你急着对付张夫人,里面的纠葛太深了,别的不提,到底还牵扯着天家贵胄,咱们这样贸然出手,指不定要有多少人说,咱们家与贤妃娘娘一路,倒向了五殿下,如此一来,国公府势必就再难逃出夺嫡大战的漩涡了”
此事含玥已然已经琢磨几日了,此刻拿到台面上与薛凤潇提起来,她也是做过万全准备的,虽说隐瞒了,有关于“曲灵璧”的那一段,倒也是衔接紧密,对得上的。
“我知道了”须臾之间,薛凤潇才沉沉地开口,那声音里背负的担子不轻,“既然幕后的正主动不得,那就先把太夫人屋里那个除了吧”
这倒是与含玥想到一块儿去了,此举并不是她小气,实在是留这样的人在太夫人身边,不让人放心,她既不是陈家的后人,国公府也没有那个理由对她感恩戴德。
“此事你放心,我来办。”含玥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安抚一样。
如今,国公府许多事都是含玥出面料理,虽说白氏并未在人前正式把这个担子交在含玥手上,可这里面的意思是不言而喻的,薛家上下个个都是心明眼亮之辈,眨眨眼睛就能想出其中的深意。
好在前些时候抓住了冬青的把柄,太夫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加阻拦,生怕含玥再把冬青的事儿抖出来,至于冯氏那里,虽说心有不甘,奈何长久交手下来,含玥早就摸清了她的手段,也不大放在心上了。
“你来你就不怕来日再被人扣上一个善妒的大帽子”太夫人近来是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可不代表她老人家会一直蛰伏下去,况且这种事根本也不用什么高深的手段,随便找些流言蜚语,也就成事了。
含玥把头往薛凤潇的颈窝里蹭了蹭,“我要自己来”她声音笃定,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善妒就善妒吧,正好,我也想借此事,让那些对你心有所属的小丫头看看,我这位少夫人是个不容人的,她们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趁早都给我收回去”
听着含玥在这里娇声软语地耍威风,薛凤潇不禁觉得好笑,“原来是想杀一儆百,夫人高明。”
含玥轻哼一声,得意道,“你才知道呀”
夜已深,红罗锦帐里渐渐听不到了声音,然而此刻,他们口中的岳阳楼,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马车缓慢的在楼前停下,帘子一掀,便下来两个容貌清俊的小公子,前头的一个披着斗篷,风帽遮了半张脸,乍看之下,只见风帽没遮住的半张脸白的犹如月光,一抹红唇微微弯起,让人忍不住想摘了她的风帽,好生看看此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你自己找个地方等着,出来我再叫你”随行的那一个与车夫开口,听着声音,即便是极力掩饰着,却依旧带了几分遮掩不住的娇生娇气,显然是在女扮男装。
两人走进了岳阳楼,柜台前,站着一个青衣打扮的小童,这么晚了,也不见他瞌睡,只捧着一卷书,看的津津有味儿。
那披着斗篷的人,轻轻敲了敲小童的面前的桌子,开口的声音极低,“我要见定国侯世子”
那小童抬起头来,不慌不忙的微微打量面前的人,“既是寻定国侯世子,阁下还是去苏家找吧。”他虽然说话客气,不过,那语气里的傲慢却是骗不了人的。
那穿着斗篷的人也不说话,自腰间扯下一枚令牌,摆在了小童面前,那小童斜着眼去打量,只见黄铜所铸的令牌上,斑驳的纹路之间,赫然刻着一个瘦金体的“曲”字,他又伸手拿起令牌翻了过来,另有“宁国侯府”几个字,眼前这一位显然又是贵客。
只是那小童依旧不肯放人,“在下见过宁国侯府的世子,瞧着与阁下并不相似”
“那是家兄”说话之间,那穿着斗篷的人,随手抛出了一个金锞子,眼睛望过去少说也有二两。
小童看着那金锞子挑了挑眉,他待在这种地方,寻常见的打赏也不少,只是像眼前这位,出手就是金锞子的却不多见,思量了一下,他道,“天字一号,进不进得去就看阁下的本事了”
主仆俩一前一后上了楼,等听不见声音了,那小童才缓缓的收起了眼前的金锞子,只是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下人打扮的老者,撵着胡子朝楼上望去,正是刚刚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先生”
那老者摆了摆手,口中轻缓,“忙你的吧”
这岳阳楼,建了四层,“天地玄黄”各有不同,一直走到了此楼的最顶上,才看见“天字号”的字样,夜色已深,这楼内静悄悄的,似乎整整一层,都不见有人,两人一直走到了最里面,才看见门口守了一个小厮,坐在地上靠着门打瞌睡,那门上写着的正是天字一号。
那穿斗篷的人走近了,抬脚踢了踢那小厮的脚踝,那小厮睡眼惺忪的抬起头,还迷糊的问了一句,“谁呀”
风帽被摘下,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是灵雨。
“曲二姑娘”那小厮支吾一声,又很快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站起身子,正正经经的起身行了礼,“夫人怎么来了”
难得灵雨被这几句话说的心情大好,她弯了弯嘴角,“你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吧,这里让璟儿帮你看着”
那小厮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被璟儿拉扯着让了门。
灵雨自己推开门进去,她东西张望着终于找到了角落里的人。书案上累着厚厚的卷宗,那人却在看着窗外的隐匿在层云中的皓月出神,刚刚停了一场雨,外面的冷风一吹,周遭的阵阵凉意便侵袭而来
灵雨走近了,才看清桌案上不只摆着卷宗,还有酒。而眼前的人早就喝的微醺,怪不得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苏俊辰看到来人,一时怔愣,不过须臾之间,才开口问。
灵雨解了斗篷撂在一边,露出里面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是男装。可她的乌黑的发丝明明还披散着,灵雨就是有这样执拗,在苏俊辰面前,即便要穿着男装,她也不愿意像男人一样束发,甚至,仔细打量她的脸,还能看出刻意装扮过的痕迹。
“你不愿意见我,我自然要想自己的法子”灵雨一面说着话,一面寻了窗前的一处太师椅坐了,这样的角度,看着他的脸正好“大冷的天,你不在侯府,偏要在这里喝酒吹风”
灵雨说话时,语气里带着丝丝抱怨,她对苏俊辰说话永远都带着这样不自觉的亲昵。
苏俊辰没说话,不过灵雨提起侯府,他却一点儿也不想多言,如若有可能,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可是,女儿如今被母亲攥在手里,他若不是以公事推脱,恐怕此时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灵雨见苏俊辰不出声,就也一样陪着他久坐吹着冷风,这样的静默与她来说并不是煎熬,甚至她还能尝出丝丝甜意,若是能一辈子这样守着他,看着他,她什么都可以不要,都可以舍弃。
“再有段时间,天也要亮了,这种地方你本不该来,早些回去吧”苏俊辰轻声开口,也不知他的酒是否醒了。
“你就这么想要我走吗”灵雨娇声开口,“我算着时辰呢,用不着你提醒。”
“夜已深,这样与礼不合”他们之间的牵扯实在太多,既然终将无果,又何以这样自苦呢
灵雨轻声一笑,有些嘲讽的道,“于礼不合于礼不合的事我做的多了,又怎会差这一桩呢”她有些倔强的扬起下巴,“就是你,日日端着这样礼义仁孝的架子,又何尝一辈子都光明磊落呢做一件也好,做十件也罢,五十步笑百步的又有什么意思”
灵雨的话一语道破禅机,一时之间,许许多多的过往如飞絮一般在苏俊辰的脑海中呼啸而过,让他不由的想到,自己也并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光明磊落,他愧对灵璧,愧对发妻,就连眼前的灵雨,他又何尝没有愧呢
“你若有话,就直说吧”苏俊辰揉了揉眉心,不想在旧事上面纠缠,他料定曲灵雨此行不会只为了陪着他喝酒赏月,必然是还有后话的。
灵雨眉目一闪有些无奈,在苏俊辰眼里,他们之间永远都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能见面。“我见过薛家世子夫人了”
苏俊辰眯着眼睛看过来,意思不言而喻,要灵雨继续说下去。
“差点儿就着了她的道,当真是厉害,我这十几年都没有遇过这样的对手,现在想想还让我心有余悸呢那是个极难缠的主儿,他日一招不慎,你我,甚至连三殿下一党,都会栽在他们夫妻二人手里”
灵雨的话并不让人意外,别的暂且不提,只说一个宣国公府,就足够他头疼了,招安不了,对付不得,就像灵雨所说的,他日必成大患。
“此事我知道”
看着苏俊辰冷淡的眉眼,灵雨咬了咬下唇,“你就不想听听经过吗”
苏俊辰一时不答,却是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去招惹于她”
灵雨许许多多将出口的话,都被这一句噎回了肚子里,招惹于她灵雨冷笑一声,一时间火起,“什么时候起,你也开始会关心旁人了那可是国公府的少夫人”
苏俊辰的话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言辞,可偏偏灵雨就是能听出其中不同之处,她了解苏俊辰,比他自己都要了解,这么一个恪守礼教的人,寻常女子,他连提都不会提一句。
此刻,他居然质问于她,为了一个以嫁做人妇的女子苏俊辰为了那个孟氏,破了自己的规矩,偏偏他还不自知
灵雨这么一句话,再次令苏俊辰怔在原地,一时间脑中清明,许多困他许久的事,终于都有了答案。
他抬头看向灵雨,强自装出素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赶上去打草惊蛇,想动宣国公府,你还没有那个能耐”
“别说了”灵雨赫然打断他,“在我面前,你别想掩饰什么”
她咬着下唇,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心中冷笑,孟含玥还真是她的宿敌,连苏俊辰都能对她这样另眼相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呢
苏俊辰有些挫败,自己的心思终究还是逃不过灵雨的眼睛啊。
不过,更加令他无奈的,却是灵雨口中那个事实,她不是寻常女子,她已经是国公府的少夫人了,原来,那日在国公府的宴席上,他心中的怒火并非无缘无故的,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