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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间烟火
    虽说含玥敢在太夫人面前夸口,可实则,接手家务的事并没有她口中说的那样简单,说来家中的庶务是小,最棘手的还是这些盘踞在国公府多年是世仆。

    就好比大齐自打建国就有诸多勋贵,这国公府里也有世代绵延下来的世仆,国公府立府已逾百年,这府里服侍的下人,光按姓氏分就有二十几房人。有的是陪着历代宣国公上过沙场的,有的是嫁进府里的诸多夫人太太带来的陪房,也有少数是皇家赏赐下来的罪臣家眷,林林总总的写在花名册上的就有四五百号的人。

    含玥看着手里的花名册就皱了眉,“国公府的下人真有这么多”

    陆妈妈道,“多数是外面散在各处庄子上的人,常在府里头走动的也就二百上下,还有些是平时没什么正经差事,领着空饷的,不怪少夫人从前没见过”

    “难怪”含玥合上手里的花名册,端了手边儿的茶来喝,可就那么轻轻一小口,含玥就又把茶盏搁在了桌上,她看向一边的花朝,“去换一杯,好好问问你萃寒姐姐,什么时候练出和她一样的手艺,你再端来”

    含玥皱眉看着花朝撅起的嘴,语气温和又无奈,花朝闻言也不过是吐了吐舌头就溜了出去。

    陆妈妈眼睛一挑,早听闻流觞馆刚打发了一个叫七夕的,这个叫花朝的小丫头就补了缺口上来,不过怎么瞧着不大合手的样子

    少夫人带来的几个陪嫁性情不一,却各有各的能耐,尤其那个叫萃寒的,这一年半载历练下来,当下已是府里拿的出手的人物了,就是比夫人屋里的大丫鬟云浓也不差多少

    陆妈妈慌神之间,就听含玥又开了口,“陆妈妈,这花名册先放在我这里吧,容我好好看看”

    陆妈妈道,“这倒是没什么妨碍,只是我提醒少夫人一句,眼看着就到年关了,少夫人还是准备着府里盘账的事儿吧”

    也不怪陆妈妈要在这个时候提及盘账的事,年根儿底下正是进银子的时候,这手底下一松一紧就是几千量上下的出入,虽说这等大事,国公夫人不会放着少夫人一个面生的新媳妇儿出面做主,可偏偏越是这样的大事就越是立威的时候,陆妈妈有此一句,是她的好意。

    含玥感激的道,“您说的我记下了。”她淡淡一笑,却并没有别的表示,显然还是打算先在人事上下功夫。

    陆妈妈也是明白人,看着含玥的样子就心里多少有数了,她在国公府这几十年,从拎着扫把的小丫鬟到今日的内院大管事,见得勋贵人家的年轻媳妇儿多了去了,有急着上位的,有伏低做小的,有独个躲清闲享福的,不过像少夫人这么有主意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其实,仔细一想,陆妈妈也能看明白少夫人的用意,国公府家大业大的,与其在那几千两银子上面费心思,她安安稳稳的理清了府里的下人才是大事,只是这一关,就是当年的国公夫人下了大力气也耗费了两三年的时间,以陆妈妈的见识看,少夫人就算再如何厉害,也不是短时间能成事的。

    只看陆妈妈闪神的沉思,含玥大约也看得出来这世故精明的老仆在想什么,说她年轻气盛也罢,说她剑走偏锋也好,不过在她自己来看,没有什么是比当下更好的时机了。

    早前薛凤潇出手狠狠挫了冯氏陪房严妈妈的面子,加上太夫人身边刘妈妈这阵子又碍于人言,嫌少在外面走动,这两个是太夫人和冯氏的眼耳,更是仰赖太夫人和三房的下人里数得着的领头羊,少了她们从中搅合,能给她省不少事

    若是等到年后,太夫人从陈若宁的事上抽开身子,这两个领头羊缓过气儿来,她这个腹背受敌的少夫人想做什么只怕就更难了。

    相互客气几句,陆妈妈就出了流觞馆。

    旌蛉见了她,就笑着迎了上去,“陆妈妈这是要走了吗”

    “是啊,在这儿坐了半下午了,我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陆妈妈笑着看向旌蛉,这丫头生的眉眼清秀,身量高挑纤细,处处透着一股子沉静内敛,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可惜早早就有人盯着了。

    陆妈妈这个大总管,寻常都不大爱笑,如今也就是给少夫人这个新主的面子,才肯多说这么几句,旌蛉自知其中深浅,也就不多留了,忙笑着道,“妈妈走好,得空了再来,我们少夫人盼着您呢”

    陆妈妈点着头就出了门,心里想着,旌蛉一个家生子,能在新进门的少夫人身边儿得脸,还生生的压了少夫人的陪嫁丫鬟一头,真是不简单。

    她娘家方家也是藏得深,方家在国公府名声响亮,而今两老虽在庄子上享清福,却偏偏留了这么出息的女儿放在流觞馆,只怕再有一二十年,自己这个位置说不准就是这旌蛉丫头坐了。

    送了陆妈妈,旌蛉又折回了含玥的屋子,正见含玥紧锁着眉头,盯着手里的花名册。

    “少夫人歇歇吧,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见分晓的事啊”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就沏了茶端到了含玥面前。

    含玥叹了口气,“时不等人,我只怕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日后就不好成事了”

    旌蛉闻言就笑了笑,“您已经做得够好了,至少大总管陆妈妈的态度可是明摆着的,我在府里的年头也不少了,还从没见陆妈妈对谁这么上心呢”

    这段日子,含玥接手家务,陆妈妈时常过来走动,辅佐之意是显而易见的,有她的态度摆在这里,这府里的管事妈妈们至少表面上都不会与少夫人为难。

    含玥喝了茶润了润嗓子,就拉着旌蛉说起来,“这花名册我也看了大半,常在府里走动的我都认得,只瞧着这些人就知府里派系林立,远不止咱们和太夫人两边儿啊”

    旌蛉笑道,“那是自然地,府里世仆大多都在各处要紧的庄子上,身无束缚逍遥自在,这些人一般来说,不触及自己利益时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

    看着少夫人听得入神,旌蛉不禁也起了兴致,嘴里也侃侃而谈,“再有就是前几代国公夫人带进府里的陪房了,风光了几代后,如今家中没有能立得起来的,多半也就没落下去,这些人不少都是抱团取暖。”

    “还有一小股是府里收受的罪臣家奴,平日里不为人待见,分到手里的差事也多半不吃香,这样的罪奴身份特殊,不能重惩,也不能重用,最多也就是白养着。”

    不愧是母亲特地安放在流觞馆的人,随便的几句话就说了个大致轮廓出来。

    “人多事杂,如今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含玥索性把花名册撇在一边儿,看着旌蛉笑道,“不如你帮我好好琢磨琢磨,这些人如何分而化之”

    旌蛉道,“少夫人,依着我的阴微见识,是觉得您把此事想的过于简单又过于艰难了”

    旌蛉的话说的颇有意思,令含玥不禁端起了一抹笑,“怎么说”

    旌蛉思量着道,“说您想的艰难,这国公府再大也不过就是一个豪门望族,府里的下人除了那些仰仗太夫人和三太太的,大多也就是见风使舵之辈,您拿住了太夫人手底下的人,其余的就不战而降了。”

    “说您想的简单,是因为收拢人心,本就是耗时耗力的水磨功夫,您如此急于求成,看着并不像是上策不过我一个丫鬟的见识终归浅了些,这样的大事您不如问问夫人,或者问问二爷的意思”

    经旌蛉这么一点,含玥大有茅塞顿开之感,“你还说你的见识浅,旁人不说,就是人人口中都夸着的萃寒,恐怕没个几年的修行,是说不出你这样的话的”含玥毫不不吝啬夸赞,“想不到你一个娇滴滴的丫头,还懂兵法”

    旌蛉赧然一笑,“少夫人过誉了,先前刚进流觞馆的时候,我就是给二爷看书房的,二爷摆在外面的兵法册子我随意翻过两回罢了”

    “这已是是不容易了”含玥笑着道,“有些人只会看不会用,十年八年的还是在原地打转儿,像你这样随便翻两眼就会学以致用的,实属罕见”

    旌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少夫人还是别拿我取笑了,等下您要做的事也不少,不如我帮着您把这花名册重新誊写一次吧”

    含玥的眸光一闪,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你是说”

    旌蛉点了点头,“陆妈妈给您的这本,是按照各房各院的差事写出来的,巨细靡遗,并无疏漏。不过,却有些中规中矩了,我帮着您重新誊抄一份,这一回咱们按照姓氏来,再注解上他们如今身上担着的差事,这么一来您心里也有数了”

    这府里的下人,许多都是土生土长了几代的,相互之间又互有姻亲,没有这样的一张族谱出来,含玥就是再有能耐,也会被他们的合纵连横之策耍的团团转。

    这一点含玥早就想过了,只是没想到,旌蛉这丫头也有这样的先见之明,想当初,母亲白氏将她放在流觞馆里,当真是大有深意的。

    含玥闻言便抚掌而笑,“好丫头,这个差事你好好办,日后你管着的,可就不止这小小的流觞馆了。”

    傍晚的时候,祺哥儿被萃暖抱回了流觞馆,这些天,白氏身上的担子轻了,竟真的开始过起含饴弄孙的日子了,比起含玥这个亲娘,白氏这个祖母做的可就到位多了,白日里几乎不离手,到了晚上才由着丫鬟送回来给含玥。

    就连萃暖都开始打趣,“再这样下去,小公子都快不认识你二位了”

    含玥听着这话也是无奈,反倒是薛凤潇听了,竟是朗声一笑,“怕什么这小子不乖,来日咱们再生一个,若是生出来个女儿更好,咱们家也改一改祖宗规矩”

    薛凤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块栗子糕堵了嘴。

    “胡说什么呢再怎样,也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若看不上,就自己生去,少在这里触我的眉头”

    薛凤潇闻言便叹了口气,总感觉自己的日子是越过越回去了,在外面威风凛凛的,回到家里,就是被这么个小女子呼来喝去的,偏偏他还不敢有脾气,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我这是又成了谁的替死鬼”薛凤潇一摆手,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丫头,扭过含玥的下巴,问道,“哪个不长眼的,又给你使绊子了,你又在这里拿我出气要我说,实在不行你就别撑了,我来”

    前有严妈妈的例子在,薛世子并不觉得料理个把的内宅仆妇是多么为难的事儿。

    含玥听了不免叹了口气,把怀里的祺哥儿换了个姿势抱着,“哎,你们这国公府家大业大的,俨然就是个小朝廷,下人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有的剑拔弩张,有的却互为臂膀,有这些人在里面掺合,简单的事儿都偏偏要往难的去办”

    说实在的,从前在孟家,看着杨氏打理内院,她只是觉得这些事儿琐碎,却从没有犯难的时候,而今,见识到了国公府的水深,才算真正长了见识。

    都怪她上辈子跟祖母学的心高气傲,不爱理这些俗事,要不然,此时也不会被难住了

    薛凤潇闻言也跟着皱了眉,听上去是不大好办,想到当初刚进燕云卫的时候,也是错综复杂的一团乱局,奈何他当初连个百户的职衔都没有,也没想过,如何应付此中曲折。

    到了今时今日,他做了朱雀营的营主,凭的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功绩,论起内宅妇人勾心斗角的伎俩,饶是薛世子的英明神武也不免露了怯。

    看着薛凤潇的样子,含玥不禁笑了出来,“算了,你也别跟着我犯难了,你有你的战场,我也有我的,太夫人我都不怕,还能被一帮丫鬟婆子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