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看到太子所做的奏疏,里面提出鼓励女子经商、入仕断然不会答应。他亲见当年太子的母亲改制是何等的艰辛,又是如何因此得罪了大批臣子。
他不想太子步王后的后尘,得罪太多臣子。
朝会上,王还在为早已离世的王后焦头烂额,左相上书称,依旧有人追随谋逆罪人华兰,挑战和污蔑王室权威。
王中年发福的脑门上,时不时淌下几滴汗珠,尽管天气并不炎热。他窝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乌泱泱一众臣子,每一个都仰望着他。
“陛下!”左相又拖着讨人厌的长腔,“谋逆罪人华兰已伏诛多年,但其余党依旧在为她奔走运作,这些人以谋逆罪人的名字集结党羽,自称兰花党。近日,民间与宫中流传的谣言纸就是兰花党所为。”左相声如洪钟,气焰比王要高昂许多。
左相见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其余臣子又昂首变成低头,显然其他人都感觉到王的难处。蒋左相一向如此,别人不敢说的,他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他敢做。
他与其他人不同,他的身后还多了一位夜王大人。
左相把那位大人的意思说出来,“请陛下严惩华兰余孽。”左相发了调头,不少臣子跟着附和,“请陛下严惩华兰余孽。”
巨大的声音在朝会上回响,王头上的汗珠子冒得更加明显。他已经尽量不回忆十五年那场惨剧,但这场惨剧就像夜王向他下达的不得翻修椒兰殿的命令一样,各种的细节还是直往他脑子里钻。提起以前的王后他便心慌手抖,惊恐不能自已。
正当王惶惶不知所措时,右相朗声道:“臣有异议。”
一众臣子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齐刷刷的射向右相兼黄门令大人——周植聿。
周植聿的年岁比左相的稍长,人也更瘦,官服的袍子里空荡荡,不像是一个官员倒像是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夫子。
右相兼黄门令大人说道:“若是按照先王后的余党看待此事,兰花党不足谋逆之罪。若是单纯依行为论,也不足以谋逆之罪论处。谋逆,图谋叛逆,用武力颠覆我朝,而兰花党只是散发传单。传单尚属言论,依微臣之见,因言获罪,不能体现陛下的仁德。兰花党时隔多年又重新出现,依微臣看,是在为先王后叫屈。”
左相从鼻子里出声,“哼,华兰当年利用司籍司窃取国之机密,威胁王的安危,实属谋反大罪。既然是大逆不道之人,为她喊冤叫屈的都是乱党,乱党就应该趁早剿灭。”
“左相大人此言差矣。大禹治水汲取鲧的经验,改堵为疏,方才取得成功。民意也如同洪水,一味堵会让民怨沸腾。兰花党只是散发纸条,正如左相所言,纸条上全是无稽之谈。发些无稽之谈又怎么会是谋逆呢?如果按照左相所言,大肆抓捕所谓乱党,百姓一定会认为,纸上所言非虚。”
左相与右相两个凌盛王朝臣子中最有权势的人在王的面前你来我往,唇枪舌战。
左相认为,应该防患未燃,在兰花党的乱民还没有成气候时,先杀鸡儆猴,好让百姓不敢效法兰花党的行为。
右相认为,应当重视民意,当年王后死的异常惨烈,死无全尸,失去了王室应有的威仪,百姓为她觉得冤屈也是情有可原,应当给死去的王后体面,安抚民心,召开法会告慰亡灵,体现王室的宽容。
王上一直在挣扎,多年来忍着不甘心。
王坐在龙椅上,良久,终于止住了颤抖,尊崇自己的内心,道:“以王后之礼,做一场法会。”
他安慰自己,一场法会而已,为了平息民愤。
王后当年死无全尸,鲜血喷溅了整个椒兰殿,见者无不胆战心寒。又因为是谋反大罪,无人敢给她收拾尸身。
太子年幼于雨中长跪昏倒以后,她的尸身不知道被夜王弄到什么地方。
这些年,王后连一个衣冠冢都没有,太子每年追思王后只能半夜潜入椒兰殿偷偷烧纸。
王后的惨死在右相这样的臣子眼中着实惨烈,所以给王后办一场法事,一来,平息兰花党的愤怒,告诫他们。二来,找回王室当年丢失的颜面。
王召钦天监入内,定下了这个月二十日,由罗城的玉真观的道士为先王后主持法会。
不多时,太子就知道了,父王要为已故的母亲做法会,又听闻朝会上左相与右相的争执,不由得心中唏嘘不已,也没有心情去找金山玩闹。
而金山不知道朝会上的事情,也不知道太子因此的心事。
她为了习惯东宫贴身内侍官的日常工作,已经没心思管其他的事情。
先前,太子殿下念她头一日当值,破例对她用了恩典,如今一切按照常规来,金山竟然有些支撑不住。
金山想回家,想问太子讨恩典准许她出宫,可是一连好多日太子都拉着脸,对自己不理不睬。金山不知道太子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去猜,出宫的事情就这样耽搁了。
太子寅时起身,金山作为伺候他的人,丑时三刻就被夜里带班的内侍从椒兰殿中叫起来,乌漆麻黑的走夜路进了东宫,哈欠都不及打一个,就要双膝跪地,给太子殿下请早安,告诉太子殿下应当起身了。
太子起来以后,要伺候他洗漱、穿衣,还要给太子梳头,动作必须细致麻利。
于第一次不同的是,最近几天太子没有心思和她玩闹。金山也乐的如此。太子的玩闹就是给她的伺候带来麻烦。
太子晨读一个时辰天才大亮,用过早膳以后,贴身内侍官得在东宫的院子里候着,陪驾到书房门外之后,又是在外候着,里面自有伴读的少年郎伺候太子。这之中最是难熬,有近三个时辰在走廊里干耗着。
不过,太子就算心情不大好,近几日都蔫蔫的,也没有忘记调金山来的目的,他允许金山在外等候时读书,继续找寻有关食血者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