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蔽目迟迟不散,使得不安更在其中蔓延发酵,虞昭此时觉得,一天当中最痛苦之时,便是楚子凯不得不在白日离开自己出去议事的时候。
每当这时,虞昭就如同失了唯一的依靠一般惶惶不安,看不清周围场景,就控制不住胡思乱想。比如时常觉得那墙角处站了个拿刀子的人直直盯着自己,下一刻就能冲过来把自己杀了剐了。
除此之外,中毒之后的心怔也初现,虞昭不敢轻易吃别人喂过来的水食,总觉得一入口便有不寻常的味道,没勇气咽下,生怕有人又下了药。
饶是卓姚多次告知她,亲自把好着每一个关卡,不会有半点危险,还是消不了她心中的恐惧。每日提心吊胆,每一刻都绷着神经,累得虞昭身心快要崩溃。
不过藕花难得地长了心肺善解人意,自虞昭回来,看了她这状况,心疼得狠,也将贪玩的心藏好,不再去偷偷去爬假山钓湖鱼了,每日就在她身边晃,但刚学好的规矩,尽数全忘了,说话的声音总做不到柔和如丝,还总放高一个度。
“卓姚姑姑,你原来便陪在我家小姐身边的吗?”
卓姚纠正道:“丫头,又叫错了,以后要尊称郡主为懿妃娘娘了。”
“哦,好。”藕花点点头答应,又问:“那我家小姐小时候是何样子的?我原听人说,长得好看的人,小时候一定不好看。”
“娘娘十四十五岁时,奴婢才遇见她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娘娘都是奴婢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卓姚语气温柔答后,再次纠正藕花:“记得要叫懿妃娘娘了,不要再错了。”
藕花再次点头,又放声问道:“知道了,那陛下为何这样喜欢我家小姐,是因为她好看吗?”
“自然不全是,陛下喜欢娘娘,那是他们的缘分,男女情意其中似有道理似无道理,总之不是旁人能体会到的。”卓姚答后,不厌其烦纠正道:“丫头长点记性,要改口称呼她为懿妃娘娘了……”
说来说去都是这般无聊吵闹的对话,若放在以前,虞昭必定嫌聒噪。此刻靠一双耳朵听着,却出奇的安心。听她二人一直在旁边陪着,逐渐放下了心,耐不住心累,在床上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大事不好,再次清醒时。殿中就没了人,周遭十分安静,虞昭试着拍了拍床板,想让藕花或是卓姚说说话,可并没有的到回应,慌张至极。小心翼翼屏息,朝一片黑暗中尽力眨眼。
依然无济于事,黑暗不曾褪去,没了信任之人在旁边陪伴,恐惧控制不住蔓延,在眼前黑黑的幕布上,画出一幅又一幅令人惊悚的画面。虞昭头皮发麻,仿佛觉得眼前就站着个人,手里举着大刀,下一刻就要挥下来,自己便丧命于此。
越想越觉得真实,虞昭恐惧至极冷汗淋漓,双手紧捏着被子。本能地往床角缩去想躲避,浑身上下紧绷,紧张得牙齿都要咬出血。
许久,那想象中的刺客没要了他的命,虞昭自己被自己吓了个半死,神识已经精疲力尽,却还是不能让她放松半分警惕。
听觉是此刻感知环境的唯一途径,虞昭尽力捕捉着每一丝声响,一声蟋蟀叫,一声蛙鸣,甚至那廊下的鹦鹉学舌,都足以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又有声音传来,是内殿的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人的脚步声往这边来。越来越近,来者是谁?虞昭忍不住胡思乱想,未得证实,不敢放松警惕。嘴哑又不能出口询问,无谓惧怕折磨得她心力交瘁,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只盼那人能发出一点声音表明身份。
“昭昭……”一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便是虞昭那惊惶不安的样子。楚子凯心知她定是清醒许久寻不到人,才会有如此应,连忙上前安慰。“不怕,我回来了……”
一身防备如千斤重,听见是楚子凯的声音,虞昭再负荷不住,整个人都软下了,待楚子凯走近时,紧紧握住他的手,一点点摸索着,感受着他身上每一个特征,确定真的是他后,委委屈屈挂在他身上擦眼泪。
不过是分开了半日不到,这样子好似共同经历了生死劫后余生阔别多年再次重逢一样,楚子凯确实喜欢这般被虞昭需要的感觉,可再喜欢也抵不住心疼,将她搂得紧紧的,以体温为媒介,把安心一点一点渡给她。
“不怕了,已经寻到个药方了……”楚子凯扶着虞昭的后脑,抵上她的额头,两人气息都打在一处,无比亲昵,他轻声承诺:“昭昭这双眼睛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眼睛,当年一望便刻在我心上,我会让它重新亮起来的。”
虞昭连连点头表示相信,不能发出声音,以口型问道:“凌百药?”
“不是。”楚子凯遗憾地轻叹一声。“还没有寻到他,不过那位原先将你藏起来的赢侠客,游历天下博览群书。本事也算不错,我让他将功赎罪,想出了个方子,此刻正让卓姚和藕花去验明呢,为保慎重,确定万无一失后才来给你用。”
这消息来得突然,仿佛是无边黑暗中忽然升起的朝阳。让虞昭无比欣喜,好似已经得到了解救,心中悬石落了地,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气。
“委屈昭昭了。”楚子凯低头与她耳鬓厮磨,虞昭这可怜样子招人疼,让他愧疚心疼皆化作了爱意,轻声道:“我也曾体会过这种害怕,所以知道难受得狠,那时好想要一个把心交出的人陪着我度过那黑暗,如今,我把心交给你了,也愿陪着你,昭昭可否也报以信任,只管安心可好?”
经历了这么多,对楚子凯,此后无论发生了何种事,虞昭觉得信任他已经成了理所当然之事,所以这要求,他就算不提,早已经成了事实。心也是互相托付的,虞昭也想让楚子凯感知到,遂紧拥住他回应他的安抚,透着黑暗,这温度便成了唯一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