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的熟悉了生活的节奏,却并不见得轻松。现在想来剧组排戏份,也是考虑了这点,一日日戏份越发频密起来。不过统筹做事十分周到,如果排了天还没有大亮的戏,夜戏就会排的少一点,反之亦然。只要不是谁状态格外不好,基本的休息还可以保障。纪宣还跟剧组协调出两个下午,去试妆拍了几张宣传图并跟着公司的前辈蹭了几张杂志内页。
一项接一项的,全都是新鲜体验。
幸而牧之并不惧怕挑战新鲜,虽然通知接的突然,拍杂志的前夜还要慌慌的跟老师求抱佛脚,想临时突击,修炼出两个实用的模特技巧……
那晚恰巧莫宴没事,四处找她闲聊,她赶紧抓着问心得体会。
对面莫宴想了一会儿,拍杂志拍宣传对她来说是一件早就驾轻就熟的工作,摄影师稍一指导,她就自然而然找到了该展现的感觉。这显然是没有什么指导意义的,但如果去回忆再早些再青涩些的经历,想起的却全都是不愉快被轻视后的不甘心。她入行早,在这个行业深耕了二十年有余,那些新人时一点点辛苦如硕鼠积攒的经验有些早已不合时宜,还有许多已经慢慢消散在岁月里。突然牧之提出了这个问题,倒让她好是恍惚了一下。
“纪宣也在吧?”她倒是先问了别的。
“嗯,宣姐明天飞过来。”
能听得出电话里莫宴浮在嘴边宛如醇酒般轻浅温暖的笑意:“那你就别紧张,别有太大的心里负担。该怎么样摄影师会教你引导你,新人最大的问题是过于紧张进而僵硬,如果你能把这个心态调整好,放平和,就交给摄影师去调整,纪宣去把关,问题不大的。”
“我就怕我太没天赋了。”牧之有点不好意思。
“天赋这种东西……”莫宴不以为然,“你如果真的有自然最好,但如果没有,也不过是跟别人一样而已,同样的起跑线,我们怎么可能会输别人。”这话她说的轻描淡写,但也实实在在是多年来坚持践行的信念。
“嗯,”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一开始对牧之的喜爱和重视,就是觉得她有一部分很像自己。果然,牧之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信念,“当初我去咱们组里试镜的时候,真是太紧张啦,怎么都不行不对,就觉得很没天赋可能就是我这个样子的。”
中间隔了数月,两个人再回忆起初见那个夜晚都觉得有些有趣,于是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
“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没天赋呢?当时季导多满意啊!”莫宴有些不解。
“可是那一个镜头我一直过不了一直过不了,心里头特别慌!”牧之诚实的说,“那个时候你们不觉得我很耽误工作么?”
莫宴扒拉着化妆台上的林林总总,笑这个傻姑娘:“哪有人一上手就无师自通的,你没经过训练,没有见过拍摄的现场,手足无措,不会配合镜头都是正常的。就像明天拍杂志一样,纪宣给了摄影师一个心里预期,大家自然就知道该怎样工作。”
哄过小姑娘,她又讲了些自己的心得,再三安慰不要紧张,挂了电话,牧之已经能够放平心态,钻进被窝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的戏份还是要完成,因为下午没有排她,所以五点多就爬起来吃早饭化妆候场。
即便是南方,这个时间天光还没有放的大亮,刚化好妆的牧之裹着厚厚的大衣钻出来,片场已经来来往往的开始调光走场了。王导还没来,群众演员哆哆嗦嗦的挤做一堆听着副导的指导。
“诶呀!”有个场记捧着一堆线掉了一卷线掉了一卷,弯下腰也不是,先扔在这里也不是。
“你走你走,”牧之三两步赶过去捡了起来,“我捡着!”
“太麻烦你了。”工作人员有点犹豫,不过看她捡了起来,也不再坚持,带着她往目的地去。
“你们好辛苦啊,这是多早就起来了?”
“呵,干咱们这行,谁不是起早贪黑呢?熬几个通宵那都是常事。”这工作人员自然知道她是新人,平时脾气也挺好,难得她搭话,也就跟着聊起来。
牧之之前在无所依着就常帮着做这些,现在搭起手来也不生疏,倒是叫几个工作人员刮目相看。
“您还会做这个?”
“之前在剧组里我也是后勤的一员。”牧之满不在乎的承认。
名利一行,多的是虚荣的人。人很奇怪,在功成名就后喜欢回忆当面的唏嘘往事,可是那之前却各种闭口不愿谈,像是她这种能当个话题说的着实不多。众人看她愿说,对像是无所依着这种金字招牌的组自然是好奇的,零零散散的打听着。
牧之也捡了能说的,一边帮着铺线一边描述,一时之间倒也和谐。
“姐?”桃子一出门就看不见牧之,但她倒是不难找,毕竟穿着戏服目标是明晃晃的。
“姐,你快回来,看把戏服弄脏了!”她着急的喊。
“我注意着呢!”牧之不以为然的回她,不过到底放下了手里的活,跟新认识的几个伙伴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被桃子絮絮叨叨的抱怨了一会儿,上上下下打量,用湿巾把裙角几处不大明显的污渍擦了擦,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姐你知道么,今天有小黎的戏份。”一坐下,桃子就开始八卦。
“真的?已经给她分配角色了?是什么?”
桃子左顾右盼了一番,才低声跟她讲:“是个潜进宫里的女刺客,戏份肯定没以前多,而且加了好几个有难度的打戏,没什么台词和故事线。我听小黎说,是打算让她年前赶紧拍完赶紧回去。”
牧之心里有唏嘘,但只能沉默了下,问:“她的伤好了么?拍动作戏可以么?”
“伤倒是好利索了,就怕她对动作戏有什么心理阴影,要是再不过,可能这个角色也没有了……”桃子感慨。
“希望她能在那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吧!”牧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潜伏的刺客这种表现的空间很大,虽然戏份有限,但是点到为止只要演的好了给观众留的回味空间更大,算是不错的一步。”
说完她又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然后在桃子还在思索的时候先笑了起来:“我也不懂什么,就在这里瞎编出一套套的。”
“那也不是,”桃子反驳她,“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我要跟小黎也讲下,让她好好准备。”
“不管什么情况,本来就得好好准备。”牧之补了一句。
“嗯,”桃子噼里啪啦的发信息,头也不抬的通知她,“姐,这个角色会跟你有交叉,我收到通知去领新剧本了,到时候你也带带小黎。”
“人家是科班!”牧之敲了下她的头,“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哟,有朝一日还能听到你教别人怎么说话啊!”
乔少杰懒洋洋的俯身坐下,然后躺在她不远处的躺椅上,闭上眼睛等人给他上妆。
牧之不愿意招惹他,拿出剧本来跟桃子对词。此时气温有点低,她念词的声音混进了哆嗦,躺着的那位闲极无聊:“你这培训了这么久还是不行,这台词,啧啧啧!”
再三劝告自己不生气,人家三番搭言,若是不回上两句,倒显得她小气了,于是她清清嗓子:“剧本看的怎么样了?要对对戏么?”
“那感情好啊,您愿意跟我对戏。不过我这正化妆呢。”他无所谓的哼哼。
也算了说过话完成敦睦友邻的义务,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跟桃子对词,不过奇怪的好胜心到底让她着意控制了下声音。
这幕戏是幕对峙的戏,背景是某一个宫嫔此前栽赃给司南静一件事情。事发后,作为后宅之主的太子妃自然要细细的审理。一面是明显有猫腻的真相,一面是万里而来但毫无辩解意愿的侧妃,一旁是面色冷冷的太子虽不干涉但却就在这里看着,心里也有对荣宠的一点点私心……这幕戏的重点是太子妃,但其他人却要在有限的几个表情下营造一个各怀心思的氛围。伫立在一旁的胡维攸就是借着这一点点无声无言的关注,把自己从不说出口的深情一点点展现出来。
昨晚难得裴继诚也在,三个人带上太子妃的演员小小的开了个会,然后王导没有参与,不过裴继诚到底是镇得住场面的人,乔少杰并未同她多事。没想到憋到今天到底找了个机会挤兑了几句。
说实在话,对乔少杰,牧之多少是迷惑的。仿佛他刚幼稚的带着她结了个莫名其妙的盟,然后他就自作主张翻脸了,日常见到总要挤兑几句。若是他闹的太狠吧,那少不得是要开诚布公聊聊的,有什么不满,大家说清楚才好。可他就这么不阴不阳的来上两句,也算是不痛不痒,跟他修补关系?牧之着实找不到动力。于是就这样耗了下来。
到大家都准备好,听了王导拆解了一遍戏,给了他们十分钟想想准备下,牧之主动的提出先走走场,对对戏。
裴继诚向来是周全局面的,总是恰到好处的找时机响应。牧之站的离乔少杰稍近些,就听到他弱弱的哼了一声。
对好戏,补妆的那一点点时间,裴继诚又客气的问:“听说你下午去拍杂志照?”
“嗯。”
“紧张么?”
“是有那么一点,第一次拍,什么都不懂。”
“倒不用紧张,这家杂志一向对新人是很友好的。我看你做事点拨即通,一点不会有问题的。”
“谢谢裴哥。”
……
这不过就是个一般甚至有点水的客套话,倒不知道哪里让少爷不满意了。
乔少杰闭着眼睛补妆,不屑的哼哼:“就是个二线杂志的内页,诶呦喂,也值当这顿宣传?”
在场都是知道他脾气的,裴继诚和牧之交换了个眼神,补好妆就位去了。看着乔少杰也一蹭一蹭的跟着过去,牧之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过去的路上揪着桃子小声的咬耳朵:“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这样一说我也隐隐有这种感觉!”论起八卦,桃子只赢绝不会输。
牧之回以一个找到知己但是现实太让人迷惑的眼神,不敢说出来看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想到一起去了,就听桃子更加小声的说:“我觉得乔少对你的态度跟你和裴哥的距离有极大的相关性,要不,咱注意一点?”
这个八卦很像那么回事,也有事实支撑,但又实在不是很让人敢信。牧之就位了眉头还皱的死紧。
“你这孩子,”旁边饰演太子妃嬷嬷的老演员赶紧提醒她,“可不敢这么皱眉,你现在还年轻,这样很容易长纹的!”
谢过了长辈的提点,这幕戏开始了。
此时牧之才理解了为什么不能现场收声。她站在房间外,按理说跟堂中距离不远,可是里面机器的嗡嗡声,工作人员小声的工作交流,和导演的提点声。让堂上交谈传到她耳边只是若有似无的一隙,她只能等着提示才提着裙角步入堂中。
那厅堂里已经有了许多人,主位安坐着太子和太子妃,其下站着各自的仆从,有盛气凌人的宫嫔从一进来就以一种胜利的姿态看她,也有那柔弱的宫嫔跪于堂上期期艾艾。可司南静谁也不顾,她只是听了吩咐进主屋,对里面有谁有什么事毫不关心,行过礼后就那么漠然的站在那里。
“侧妃身份高贵,本该赐座。不过奈何现下一桩纠葛同侧妃相关,要暂时委屈你一下,待说清楚了,姐姐这里有好茶,妹妹一定不要嫌弃。”
现场声音嗡嗡的,牧之听着那细弱又断续的声音同自己记忆里的台词对比了下,依着记忆冷冷的回答:“说便是了。”
声音真是影响情绪,她是亲身体会到了。
导演叫了停,对这一幕每个人都提了点新的要求,又来了两三遍,总算是过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