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沉的如同黑夜,雨势反反复复却不见停歇,窗上水流斑驳蜿蜒宛如痛哭过的泪痕。
“不再横添枝节……”纪宣站起身先是低低的重复了句,然后开始说正事,“也没什么事,就是确认下你的状态。现在的舆论状况……”
一个电话进来暂时打断了这番交代,她接起来皱着眉听了会儿,回应对方:“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到公司。”
挂断了电话,先是低下头面无表情的刷了刷手机,然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继续说:“现在的舆论状况已经不是公关手段能干预的了,所以我现在跟你们确认一下,公开,还是硬着头皮冲一冲?”
牧之的手跟颜晟安交握在一起,两个人都觉得温暖又舒适,她是真的没觉得这是一个什么状况。
他们交换了一个无所谓的眼神,刚想答复,就听纪宣继续说:“这里我得先道个歉,之前是我决策失误,如果当时让你们公开了,现在看可能是最好的结果。”她叹了口气,语气低落,“时机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把水搅得更混,难听的猜测会更多,狡猾不坦诚的帽子会更加强化,现在公开,几乎是最差的时间点,为了公关而公开。但是介入婚姻的后果不是绯闻后台能比的,在群情激愤之下,没有人听你讲道理讲逻辑讲证据,一切的解释都是虚伪的甚至难看的公关。现在这个社会在这件事上对女性尤其严苛,实不相瞒,你接下来几乎所有的工作都要解约了,所有!没有人敢在这样的舆论下用你……”
“所以……”牧之略一思索,谨慎的总结:“现在公开我们的恋情,会将部分压力转移到我们的感情上。但是不公开,公司业绩会有很大的压力,是不是?”
说完她感觉手上似乎一紧,但是转过头去看颜晟安,却发现他只是安抚的对她笑笑。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拍了拍他们交握的双手,仿佛在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也不是……”纪宣犹豫的开口,声音更加颓然,牧之问句里的倾向她当然听的出,她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自私:“没有的事就是没有的事,没做过就是翻盘的余地。只要我们坚持否认,这两天你不要去看评论,再缓一缓……姜总就回来了。”
把这个摊子交给姜书青处理,就意味着她失败了。
旁人也许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但迟钝如牧之也听出了她话语间的失意。不过也不难想:向上反馈,就是事态扩大,是失职。
“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弥补。要不我尝试跟他……跟薛建沟通下,让他出面否认?我想相对于我们,他更不想把水搅浑。”
唐嘉嘉现在非常难受,如果她现在是站在风暴眼里被攻击的那个,那顶多也就哭个三五天自己眼瞎,遇人不淑什么的。换个环境,三五年后,谁还记得她?可现在事情是她做的,错误是她犯的,受过的却是别人,她束手无策,只能看牧之任人宰割。这感受太可怕了,她觉得自己要用尽了力气,才能撑着站在这里做一些徒劳的努力,妄图能弥补,哪怕一点也好。
“现在他说的话更没人信,”牧之思路清晰的反驳她,“再说我们自始至终说的都是我替剧组做事,跟他有往来而已,这是剧组认证的,要他出来说哪门子话?宣姐我们能用法律武器维权么?”
论到思路清晰,唐嘉嘉也绝不会输,还没等纪宣出言打击,立刻反唇相讥:“你想维护什么呢?照片是真的,甚至还有更多,一旦激怒对方放出更说不清的怎么办?再说你就那么两个半粉丝,在这种风评下你去告网友,是打算爽一把然后直接退圈么?”
好嘛,纪宣的丧气被她俩这么一闹倒是消耗的差不多了,姜总真是看走眼了,这对儿姐妹花就该一口气儿签下来组团做个脱口秀。
她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二位小姐,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个事。你们知道刚刚公司打电话来说什么么?你们那个少爷,乔少杰,非常仗义的为你直言。恭喜你啊,你们违法乱纪cp又占据了一条热搜!”她最后几个字咬的恶狠狠的,“所以请你们所有人行行好,千万不要再让我们处理这种程度的自由发挥,好嘛?”她用目光压迫着牧之和唐嘉嘉都点了头,最后又落到颜晟安身上,“颜老师?”
“我当然是完全配合公司的公关策略,所以现在策略是什么?”
这时窗外又跳过一个闪亮的电光,雷声在远处轰隆隆的酝酿,由远及近,力道万钧。
纪宣整理了下衣服,穿好鞋子,等那雷声过去:“你在这件事里参与不少,圈子里该知道的现在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把你们的关系送到公众面前到底是利是弊我还得跟团队评估下再做决定。就我来看,在这个复杂的当口再爆出一段恋情……基本上就是在用‘私生活混乱’的印象覆盖‘介入别人婚姻’的印象……”
“就没必要把颜老师扯进来了。”牧之迅速抢着说,她刚刚刷了下热搜,好不容易热度下去的乔少杰凭莽又给自己混了一身腥,各路难听的词语、猜测都往他身上不停的招呼。这还只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待遇,如果此时冒出个正牌男友……那言论,想想都要心梗了。
可能因为这个指控实在离谱过头了,牧之发现自己居然对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毫无负担,甚至对研究这种公众认知谬误的成因有了那么一丝兴趣。她先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安抚了波身边明显不认同的颜晟安,小声的在他耳边商量:“我们一会儿再说?”
可能还是淋了点雨,她的头发有点毛躁。因为从工作现场走的急,脸上还带着厚厚的妆,在灰暗的光线下更显的轮廓深深。本应该是陡添疏离的——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境况莫名让颜晟安想起从前在黑暗里不得不听的那些激烈的争吵,那些你怎么样,我怎么样,你怎么不能为我怎么样的指责。那时他的逻辑就已经很好了,默默的听来,觉得他们谁都说的很有道理,实在很是害怕,都有道理的人为什么会开启战争,该怎样赢得战争?当然那时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场景,他也不知道在阴影里自己的哪一部分在瑟瑟发抖,他甚至唾弃自己,在牧之第一次面对风波的时候,自己却起了自私怯懦的心思——但那点人工的油彩遮掩不住她瞳间跳跃的星火,她软软的嗓音里的要自己信任她,颜晟安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他怎么会不信任这个反倒想勇敢的保护他的姑娘,这个傻姑娘。
手上的温度暖暖的,牧之转过去跟纪宣商量:“扩大受力面积是会让压强减小那么一丢丢,但整体来看压力也是会随之增加的,我觉得不合算!”
纪宣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了,开会的时候会考虑这点的。总之你们不要给我有任何轻举妄动,我先回公司一趟,等整体的公关策略定下来,你们要记得给我好好配合!”
“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有一些亲朋好友,在圈子里也算说得上话。”颜晟安叮嘱她。
“放心吧,跑不了你,”纪宣摆摆手,想了想临出门前又好心的说:“现在群情激愤之下不同的声音很难也不敢发出,但总有明白人的,也别太担心。这段时间就当给你补个假,好好谈恋爱吧,将来忙起来可别说我不近人情!”
说完就斗志昂扬的赶赴战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