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四十五、道不同不相谋
    这边王员外哭嗓还没拉开,便见沈扶月冲进来,她这样子已经不是失态两字可以概括了。



    只听她那话冷如刀:“我问你,这是什么?谁给你的?你们胆敢碰他!?”



    如霜如水的表象被撕开,平素清凌凌的黑瞳此时似乎酿着一场能噬人的暗沉,就连秦祁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萧瑟肃杀之气。



    这……



    王员外吓得不敢再哭,呆呆的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疯狂回忆着有关这东西的情景。



    沈扶月磨牙切齿:“你若不说,我就把你钉在那棺材里。”



    所有人都不怀疑她这话真假,就连秦祁也觉得,沈扶月真的会罔顾自己的话,把王员外生生钉死。



    王员外吓到差点昏厥,三魂七魄都快离体了,还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沈扶月手里的东西是一串吊坠,全用暗色绳穿着,许是杂了金线,虽然带着湿泥,看着简单却又贵气。



    往下只坠三颗石玉,最外两颗纯黑,刻着繁复精细的兽纹。中间那颗莹白,也最为润泽。上面甚至还能看到光华流转,不刻纹路,已然让人心生向往。



    王员外看着那颗非玉非石的白珠,才堪堪抓住尘封往事的尾巴。



    那是棺材入土的第三年。



    那年大雪如鹅毛,王家门前来了一个乞丐。王员外那时候已然痛失其父,对于和他父亲同龄之人有一种触景生情的悲和悯,便放了他进来,给他一顿热饭和过冬棉衣,甚至还有一些盘缠,给他在路上花销。



    十足的善人做派。



    乞丐感动不已,自述本是向道之人,却难跨百劫飞度为仙。到了大限将至,才彻底心灰意冷,出来流浪一路,再看一遍这如明珠的山河。



    乞丐吃完饭,便指出王家宅子布局和气运阴阳不衡,似有聚阴之势,询问王员外是否沾染过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



    王员外哪敢真的把自己做的事倒腾出来,只敢含糊其辞。那人之后是掐指一算,算出这是他之劫,便给他改了堂中的风水布局,以走阴招阳为上。



    后来又在地上埋了这东西,意为庇佑此生平安顺遂。



    沈扶月听完,依旧不肯放过他,问道:“你当真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王员外嗓子都哑了:“天地可证,我若说出半个假字,就让我天打雷劈!”



    沈扶月这才放开他,狠厉的神色褪下,只有看透的茫然和空洞。



    她紧紧抓住那一点白,掐的指节绷起,却也无法从里面汲取到半分暖意。



    秦祁看她这样,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得微皱着眉宇,低声问她:“怎么了?”



    沈扶月像是被唤醒了一样,大且黑的眼直勾勾的望着秦祁,红唇褪尽血色,又被压入齿间变形成一线,渗出刺目的红。



    秦祁见状立刻掐住她下颌,道:“有话好说,自残做什么?”



    沈扶月似乎终于在那温热的掌中回神,松开了自己可怜的下唇。



    上面两颗门牙印,属实有碍观瞻。



    秦祁松手,却在松开前一刻发觉她的脸都是冷的。



    这人……



    沈扶月彻底是不嫌脏了,把那还沾着泥的吊坠缠在腕上,然后放下手,道:“棺主原本的丈夫——就是那个自缢死的,在哪死的?现在又葬在哪里?让人去取他坟头一捧土过来。”



    王员外觉得自己似乎是听错了:“道长也……也肯救我?”



    “呵——”



    这是秦祁第一次见她冷笑。



    “天道不想让我杀你而已。”



    不过是以先神神骨作为交换,她当然不会拒绝。



    就算这神骨只是千分之一。



    沈扶月神色又恢复常时的状态,冷恹却又无害,白霜之下是听话和乖顺。秦祁几乎觉得刚才要把人活钉在棺里做成活尸的不是她了。



    他看着沈扶月,心下思忖着那吊坠和沈扶月异样有什么关联。还没头绪,便听角落一道常年无人管的木门吱呀一响,一位白袍僧人拎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走了进来。



    这人比沈扶月还清冷三分,两个人比着赛的制造冷气,到底是沈扶月因为皮肤白更胜一筹。也可能因为这白袍僧人终于脱困,眉目里还带着三分倦怠。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单手持着佛礼,然后把手里拎着的半死不活的东西放在怀中,开始打坐。这一过程中,十足的淡然。仿佛他们这一群若不是活人,这眉目冷厉的僧人也会淡然的劈掌下来,给这群人来一个就地度化皈依我佛。



    秦祁:“你说的那野僧?”



    王员外猛点头。



    秦祁冷嗤:“如今恶人也有三分福缘了,有造化的全都赶着趟来帮你渡劫。”



    被指名的僧人和沈扶月都不为所动。



    秦祁又不愿再说话,一院子的人便提前入冬,王员外只觉得连风都是瑟瑟的。



    等到快日落西山,王员外派出的人才带着一捧黑土回来。王员外讨好的奉给她,却只得到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



    沈扶月开嗓:“三滴掌心血,劳宫血最佳,你,还有当年她见过的所有王家人都要。”



    等王员外把这些凑齐了之后,战战兢兢的问:“就要这些?别的不在要了吗?”



    沈扶月嘴上的伤口已经干涸,她上下瞧着这人唯唯诺诺的样子,道:“不,还差一个‘引’。”



    王员外汗毛直竖,本能的转身欲跑。但是沈扶月反应更快,一脚踩住他那过于宽大的衣物:“跑什么?”



    王员外姿势不佳的倒在地上,直接哭了出来。



    白衣僧人算是休息够了,在最后一缕余晖中睁开眸,却是一眼投向了秦祁。只见他哗啦一下展开扇子,明显心情不佳。僧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白玉瓷般的少女正端着青瓷碗,似乎在考虑什么。



    她比划了一下,似乎是想直接兜头盖在王员外脸上,可最终还是选了一个比较文雅的方式,把青瓷里的血抹在他的额心。



    沈扶月把指上的血蹭在他领口:“入夜你就机灵点。我不袖手旁观,也不代表我不想让你死了。”



    王员外吓得够呛,忙不迭缩在角落里,不在招惹她眼烦了。



    沈扶月便垂眸准备着,符篆阵法明目叶,僧人看着不对,开口问她:“镇?”



    “嗯。”



    僧人摇着头:“她虽然尸鬼化,也罪不至此。”



    说是镇,其实就是强行超度。倘若那尸鬼乐意,皆大欢喜。若是不乐意,那就只有魂飞魄散一条道了。



    秦祁闻言也凑近看,挑眉疑惑:“你刚还说让王员外为她偿命,这会就要让她魂飞魄散了?”



    沈扶月以一敌二丝毫不慌:“她是需怜悯,可她自己化为尸鬼时,也应有此准备。我从不修慈悲佛。”



    不修慈悲,故而不会多问“皈依否”。她为上神,自有雷霆手段。



    僧人皱眉不语,看着似乎是想好好和沈扶月论论道义和慈悲,算作一次道僧交流。



    倒是秦祁说话一针见血:“那你为何修道?坚守是何?大道为空不是让你连道心一并空了,身为道士却不知坚守不知初心,你这道袍白穿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角落里的王员外是震惊了。他一直以为两人的关系应当是道侣或者是同辈,而且沈扶月一身道袍还腰佩长剑,怎么看怎么显得厉害一点,这个男的就差一点,看着风流,一身尘世气。



    倒是没想到,这个男的居然敢训斥她。高人都有三分傲气,这要谁当众被训谁开心?



    王员外都准备好了一会被迁怒等死,结果却看到那人垂着眸的样子。



    ……似乎,还有一点委屈。



    王员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看,沈扶月敛了情绪,一身清霜。最后一丝落日余晖缠在她衣角之上,显得更为清冽。



    “是,那我换法子吧。”



    沈扶月低头来的简单,秦祁一愣,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她很少在决策方面和自己呛声。



    平日无关痛痒的打闹,这人会露出爪来,不轻不重的挠人一下。反而这种关于底线之事,迁就他迁就的过分。



    只是委屈了王家的人又马不停蹄的准备材料,一通人仰马翻后,月都已经爬上中天了。



    沈扶月转变方法,但是依旧想折腾一下王员外。不甚客气把人绑在椅子上:“鸡血蘸过的黄豆,到时我们顾不上你你就自己看着办。”



    “那这是我吃……”



    沈扶月闻言手一顿:“也行,不过你吃完了到时你得自己去给她当口粮了。”



    这就是迁怒!



    王员外敢怒不敢言,因为沈扶月绑人绑的属实麻利,像是干了许多次了。



    僧人也在准备东西,似乎打算若是沈扶月还是准备强行镇灭她,就出手救人。



    秦祁……



    沈扶月绑完人,才发现秦祁不知道哪去了。



    “他出去了。”



    僧人看沈扶月似乎打算撂挑子找人,好心开口道。



    话外之意就是秦祁是特意独自出去,不想让她打扰。



    沈扶月手一顿,转而闭目捏了捏额心。再次睁眼时,空气中月色不知何时已经浓稠了起来,冷意如附骨之蛆,带着几缕不易察觉的腥气,散漫开来。



    沈扶月开口,指尖擒一符咒,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