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祁这话正如晴天霹雳,当头劈下来,砸的沈扶月直懵:“我……”
“你的玉牌呢?”
沈扶月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只绑了鹤归,没有腰牌。秦祁抬手,两指捏着一根红绳,红绳底下拴着一个莹白的玉牌。
沈扶月立刻反应过来:“……竹林?”
只有那时候,她被那么多人围攻,才有可能不注意的情况下丢下玉牌。
沈扶月看得到秦祁眸底自己的倒影,定下心神,故作镇定道:“一个玉牌而已,我巡山的时候说不定是丢到在那里的。”
秦祁步步紧逼:“我都没说是在哪里捡到的,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竹林捡到的?”
沈扶月冷下语气:“怎么,你是想非要刨根问底吗?”
秦祁可不怕她,冷眸如薄刀。
沈扶月退后,从他囚禁似的怀抱中逃出来:“广华是天枢师叔的首徒,我是你的徒弟。我们俩碰面,又有魔气掺杂其中……”
“师父,你想知道什么?你是想知道到底广华是魔族还是我是魔族吗?”
沈扶月声音清冷,逼问意味十足。秦祁一愣:“你……”
“你难道要说你连这些都没有考虑好,就来找我要答案。”
秦祁沉默。
沈扶月轻笑,似乎有点嘲讽的意味,然后看向船外道:“曲然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去看看。”
“两张符篆而已,她还能和符篆一起飞了?”秦祁抬手掐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回来:“回来,说明白。”
“广华若是魔,天枢师兄自然不会包庇,至于你……”
沈扶月手轻轻握了一下,回眸看他,似乎是在隐秘的期待着什么。
“如果是你,我也不会。”
沈扶月轻笑摇头。
光风霁月如他秦祁,怎么可能容得下“灯下黑”,还是魔族之众。
罢了。
沈扶月摊手,一下反拉一下秦祁:“不如来自己看吧,是非真假,全交予你决断。”
秦祁只看到一阵黑,再睁眼时,四周清竹骨节分明。
这是灵山后山。
这些景色应当只是依借某种法器展开,倒是不费灵力。他顺着小径往前,果然看到那边一袭白影。
他看那白影侧目眸光凌厉:“鬼鬼祟祟,出来。”
他看那人影在刀光剑影里纷飞如蝶,也注意到她招式凌厉却也未曾专攻死穴。
最后他看到那一簇暗火烧向那只蝶。
秦祁觉得,他似乎见过这场面。一场苦战之后,风雨杂着尘砸在地面上的累累骸骨之上,那火焰就是在所有人不查之时降临。
无人能挡。
它像是一头野兽,冲进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群中,掠夺生命,杀戮生命,却在一片大火中,让这些鲜活的生命们归于一抔尘土。
直到……一个白瓷一样的人踩着凌冽的风来。
她当时似乎喊着什么,那些肆无忌惮的火焰似有畏惧,却不得不消下。
秦祁不知道这模糊的片段从哪里来的,但是恍若是他亲身经历,风雨的甜腥味似乎还在口中挥之不去。
他听见人喊:“秦祁!”
一瞬灵台清明。
他侧眸看向四周,发现四周已经是一片漆黑。那小姑娘穿着合身的道袍清凌凌的站着,侧眸看他,道:“你也看完了,发什么呆?”
秦祁掐着额心,道:“不是——你布这结界的法器有人动过?”
沈扶月闻言皱眉,抬手侧头取下耳上的耳饰:“这个是我随身带着的,怎么了?”
秦祁接过,灵力转过一圈,也未发现什么不妥。正欲收手时候,在耳饰背面发现了一个极小的图案。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两个弧,构成一个同样很小的月亮。
可是秦祁有一种感觉,这不是沈扶月画的。他手指尖一转,把耳饰给她带回去:“既然是法器,就不要随意让别人碰。”
“你是例外。”沈扶月拗不过他,只好僵着头任由他带上那么一个小巧的耳饰。等这一句话说完才想起来往回找补:“就算凡人想弑神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能耐。”
秦祁想笑一笑,但是到底没笑出来:“此事我会和天枢师兄说明……”
“不必了。”沈扶月偏头看他:“人既然已死,前尘散去尘土各归,就算让他名誉扫地我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秦祁知道广华对于天枢有多重要。广华是天枢一手栽培,如果没有他横插一脚,那么百年之后摇光长老一位可以说就是广华的了。
沈扶月轻笑,挥了手,四周黑暗散如流萤,如碎光点点,铺满在身侧人之旁。
可是她没说话。
秦祁忽然想起来那一场荒唐的梦。梦里有无尽的山路,薄凉的素雪,将死的老树,天地间唯一一抹艳色是赤脚薄衣少女的朱唇。
他忽然明白,原来沈扶月一直求的不过是那个死在过去的秦祁一句话。
秦祁张嘴,可是话音卡在嘴边。
秦祁到底不想当那什么上神。他有天资有能力,如今出众的实力也是他一点一点拿命和运气换来的。
如今每一分实力都是他应得的,他问心无愧。可是却有人要把这些归于什么上神转世……就连沈扶月估摸着也是奔着这来的。
秦祁为人,到底也有一身逆骨,心高气傲,又认识到了这一点,心里自然逆到了极点。
若是让他在这时开口解开沈扶月对于过去的心结,那就是……
秦祁想着,不经意看到沈扶月仰头,目光却无落点。那些流萤之光在她身侧渐渐消散,孤寂到了极点。
“我相信你。”
沈扶月闻言立刻转身看他,眸里碎碎的光比这满天萤火还亮上三分。
秦祁手指微微蜷缩住:“你若不信我便罢了,我不会在陪你求证这种无聊问题。”
他说完,觉得自己话有点冷硬,想再说点什么软一下语气,却正好听到沈扶月珍重道:“好。”
“秦祁,从现在至上神陨落,我绝不会对你存有半分不利之心。”沈扶月摊开手:“此诺日月可证。”
秦祁:“……谁要你空口白话的承诺。”
“小徒弟,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嗯?”秦祁说完,用手揉了揉她的脸:“我的话也一直作数,但不需要谁来证。从生至死,我允你这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