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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地底传来的声音又怨又毒,让人听着刺耳,秦祁似乎被这声音惊醒,身侧的两把飞剑似乎觉察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开始震颤不已。



    沈扶月!



    她果然没死!



    秦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此时心境竟然激动无比,像是薄雪化去,发现底下万物是春一般。



    可是……



    他只见那个背影连动都未动,声音也嘶哑如鸟类的嘶鸣:“那便与我杀个痛快!”



    黑云滚滚间,一线白光忽然而至,那人停下,一身火红掐金丝长袍,只是上面缀的是累累白骨,恶鬼的嚎哭声震耳欲聋。



    “沈扶月,与我为伍,我之志向不在人间。”沈无越款款伸手,几滴鲜血自她袖口滴落:“你应知我,你该知我。天底下谁都能叛我与深渊,唯你,不能。”



    沈扶月一身罗刹相,却低头擦了擦指间的血:“我杀了你两千魔众。”



    “无名小卒罢了。”



    沈扶月并不惊讶她的回答,反而抬眸,冷淡道:“我要那两个罗刹的命。”



    沈无越挑眉,白净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却又被压下去:“罗刹们皆是我左膀右臂。”



    沈扶月不答,红眸一瞬不瞬,映照着身前这个美艳至极又非人之物。



    红眸倒影之下,风华绝代的美人不过抬手间,就捏死了两只让人间不得安宁的罗刹。



    美人心狠,正犹如一把沾血冷刃,为祸人间又不自知,锋利又致命。



    沈扶月便笑,笑得獠牙尽显:“我还要你的命。”



    “你耍我。”沾血冷刃出鞘,杀气凛然。



    沈扶月身上魔气重的几乎凝成了黑雾:“那又如何?”



    话不投机,沈无越瞬间恼了,怒火和滚滚闷雷落下,肃杀之间,只听冷然一声:“杀。”



    天地变色也不过如此景象了。



    沈扶月面色不变,只是侧眸看了看。她身后灵山众人像一只只羽翼未丰的鹌鹑,又被大雨浇地无精打采的,却还要战战兢兢的提着精神。



    也对,这天下是他们的。



    沈扶月看到那身绀色,到底忍着心疼忽略过去:“离我远些。”



    众弟子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师姐,只见她红眸一眨,似有一滴泪落,云层间便有无数流光倾落而下。



    沈扶月慢慢道:“陆离之宴。”



    庞大的魔气便以沈扶月为中心,如涟漪一般荡开,她的罗刹相慢慢消失,连额上的角也隐藏不见。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不知何时,众人的脚下也是层层雪白。一座极为巍峨的大山平地而起,渺茫天音从上面飘然而下。



    沈扶月站在其中,伸手借了一片雪花,面前是一身素衣的沈无越:“打架就打架,找人来是不是不太道德?”



    沈无越沉着脸色:“你没有雪貂那么庞大的精神力,强开陆离之宴,不怕神魂离体?”



    沈扶月便笑,身后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夹裹着冷风,却带着浅淡的香:“沈扶月。”



    “……秦祁。”沈扶月侧眸看他,却忽然笑:“天君不若一起来看一场戏。”



    “是当初我在火照之路,魂不附体时候的混沌一梦。”沈扶月笑,四周景色倏尔一变,大片的彼岸花开在脚侧,幽幽的灯光永远是照不亮四周的样子。



    一身青衣的神慢慢走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块浑圆的玉石。那玉红白相间,落在地上却瞬间化成两尾黑白的鱼。



    两尾鱼本是同源,却各自南北奔走,一只向无尽深渊去,一只向灯火通明处去。



    碎光慢慢流转,沈扶月笑着对沈无越道:“那时起我们便不同路了。”



    沈无越面无表情,倒像是沈扶月平常冷清如月的样子:“你都知道了,却还要与我作对。”



    沈扶月不答。



    沈无越侧头看她,那眼中似含着水波,话音却冷硬异常:“你还是否定魔族,是吗。”



    沈扶月却退后半步,看着秦祁道:“天君觉得呢?”



    早就发现自己动不了的秦祁皱眉。



    陆离之宴中,宴主才是神。



    沈无越明了,缓缓抽刀:“那便做个了解吧。”



    修长的刀在她的手中闪烁着寒光,沈无越却发现自己已然找不到挥刀的理由。



    无趣。



    这是就个无趣的世间。



    她想着,猛然挥刀而起,冲向沈扶月。沈扶月动都未动,身前魔气缺已然做好防卫。



    直到刀锋忽转,锋利的寒芒直刺秦祁心口。



    “阿祁!”



    沈无越满意的听着那人惊慌失措之声,却在下一瞬看到刀尖没入那个拥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少女。



    神魂撕裂的疼楚自灵魂深处传来,她满意的看着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



    “沈扶月,从此之后,你就真的只有自己了。”沈无越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眼尾通红:“且来地狱陪我。”



    沈扶月捂着胸口上的伤,红眸光华慢慢黯淡,却还在撕裂着陆离之宴中那些魔族的生命。



    四周一片寒冷,仿若天地无人。强开陆离之宴的后果也在此时回报在她身上,沈扶月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她只是疯了一般确定沈无越是否已经死了。



    沈无越是魔族之首,她死了,魔界就永无出头之日。



    秦祁的天下守得住了。



    沈扶月想着,空洞的眨眨眸,心口的疼细密又冰冷。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一直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那个人一定在喊自己的名字。



    沈扶月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喃喃道:“阿祁,我好疼啊。”



    有人拽住自己的手,灵力疯狂的渡过来,可是魔气与之相冲。再者说,油尽灯枯,再多的灵力也救不回来。



    这是一场无意义的付出。



    “阿祁,我找不到你……”



    恍然她又回到火照之路,朵朵寂寞又色如鲜血一样花朵开到荼蘼,是常年落雪的昆仑山都不及的冷。



    “找不到了……我是不是弄丢你了……”



    “我在……”



    沈扶月似乎听到了,在火照之路茫然转身,昏黄的灯却在此时归于黑暗。



    从天边倾泻的流光慢慢消逝,像是一场终归平静的落幕。



    与此同时,万山同哭。



    最为声撕裂肺的,也是一个满身锈迹的神明。正修万历二十三年末,封印松动,人间死伤八十万之众,修真界损失亦然惨痛。同年,妖族易主,新王名为谢律。



    正修万历二十四年初,魔界十罗刹正式和人族宣战。两方混战半年之久,后因妖族加入战场,魔族被迫退回魔域。



    又是一年夏荷盛如云,人族终于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得以半分喘息。



    不过暑气到不了灵山之上,清竹叠叠挡住盛夏的阳光,其中有人一身白衣,盘腿而坐。



    有人小心翼翼的踩着竹叶过来:“师父,天枢师叔让你去一趟论道居。”



    白衣的秦祁慢慢收回灵力,额前的额纹慢慢消失:“好。”



    曲然默默看着一身道袍的秦祁,似乎想说些什么:“师父……”



    秦祁回首,一脸温和:“怎么?”



    曲然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战战兢兢道:“没……没事。”



    自从沈扶月真的死后,曲然便一直觉得秦祁眼中有着她说不清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



    但她不敢问,她清楚的记得陆离之宴慢慢褪下时,那人的撕心裂肺。



    可是毕竟已经过了一年,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想着,曲然慢慢跟上秦祁,却见他回头问道:“那只花妖还是半死不活的?”



    秦祁说的那只花妖,正是沈扶月栽在庭院里的。曲然一时语结:“师父何苦非要触景伤情……”



    秦祁眨眨眸,笑着反问:“什么触景伤情?”



    曲然哑然,更像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秦祁心里一顿,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那只花妖……花妖枯死了。”



    秦祁木然,却有一种盖棺论定的感觉。他抬抬手,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朝论道居去。



    灵山身为各门派的领头羊,自然要快速讨论出一个抵御魔族的方法来,以作表率。



    而让人忧心恐惧的魔域,此时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沈无越神魂焚寂,魔域十罗刹可谓是群龙无首,都想整合力量争一争那个位置。



    然而在魔域最深的魔渊,黑雾笼罩其中,传说这里安睡着第一任的魔主,是任何魔物都不能踏入的地方。



    这里就是魔界的“昆仑山”。



    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本应该静谧无人,此时却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那人藏在黑雾后面,只有一双红眸。



    虽说是红眸,但是那双眼睛却让人觉得清浅纯粹,如日光下绚丽的红宝石,剔透极了。



    她慢慢走在黑雾之中,仿若世界只有她一人。忽然,她微微侧首。



    她似乎不被什么欢迎。



    空气中弥漫这一股清甜的香味,四周一霎变得明亮起来,潺潺的小溪,一树的绯红飘摇着落在水中,似一阵雨。



    昆仑。



    她脑袋里立刻浮现出这两个字,却完全不解其意。



    何为昆仑?



    但她伸手接了一片软嫩的花瓣,笑着道:“原来此界不止黑暗,这是何?倒也有趣。”



    一只极大的蟒蛇吐着信子凭空出现在她身前,琥珀色的蛇瞳闪着暗光:“你是谁?”



    “我?”女子笑意不减,伸手,似乎是在摸这只巨大凶兽的额头:“你可以叫我月。这个世界只有你吗?”



    蟒蛇吐着信子,明明她手是凌空的,可它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被摸头的感觉。



    而且它认得此人。



    光芒万丈的上神大人,沈扶月。



    可如今这人又抽什么疯?



    蟒蛇烦了,嘶嘶道:“沈扶月,你百万年前就说过,再踏入我的地盘你就是狗。”



    女子歪头笑:“你原来认得我?”



    蟒蛇吐着信子看着她,难得沉默了。



    “我从本源而来,被这个世界蓬勃的生命力吸引而来。”沈扶月收回手,看着四周流转不去的黑雾,笑道:“不过,看上去我迷路了。”



    一人一蛇就此沉默,到底还是蟒蛇先开口:“我是认识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但你不是她。”



    “是那个沈扶月吗?”



    蟒蛇没说话,只是慢慢的往前走着。它身侧的黑雾在他经过之前自动分开,露出这个地方一点点端倪。



    这里是一处山峰,应该是曾经花繁叶茂的山,不过如今都成枯死的黑泥了。



    暂时领着沈扶月名字的女子想了一会,跟了上去:“你是在这里等她吗?”



    蟒蛇没说话,一会前面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小屋。沈扶月慢悠悠的晃荡进去,看见屋里汩汩的煮着水。她上前打量着四周。



    一个简单的书架,一盆不知道是什么的已经枯死的植物,一个小凳子,两只毛笔。



    沈扶月走到那花盆旁侧,两指捏着枯死的叶片,不一会,那盆花慢慢抽出细嫩的芽。



    而那只身躯过于庞大的蟒蛇只好盘在外面,听着屋里细碎的声音,道:“你不要翻乱里面的东西。”



    说着,沈扶月抱着那盆葱葱郁郁的花盆出来了。那盆花如今一扫先前枯死模样,甚至还结出了骨朵。蟒蛇看着那抹浅色,竖瞳似乎闪了闪:“你……”



    “你一直在等那个沈扶月么?”她抱着花盆笑:“等了百万年?你喜欢她?”



    蟒蛇信子都忘记吐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等她?”



    “我没有在等谁,这里是魔渊,谁也不回来。”蟒蛇扭头便走:“你很吵。”



    沈扶月便跟上它,道:“屋里煮着水,而且没有落灰……你很珍视她吧。你把我当成她,是因为我们很像吗?”



    “闭嘴。”



    寂静且无人踏足的魔渊第一次有了生气,闯入者根本不惧怕那些让人触之便成白骨的黑雾,只是慢慢的跟着蟒蛇走着。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时光,甚至偶尔在黑雾暂时薄了一点,露出外面一点天光之时,她会停下脚步观赏。



    可蟒蛇确定,此人就是沈扶月,因为她身上的味道没有变。



    又是夜深,蟒蛇看着蜷缩在自己身上似乎像是睡着了的人,然后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我想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假寐的人一下坐起来,眸光熠熠:“好!现在就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