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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舍幽到现在才发现,这个沈扶月确实是有一些不自知的坏。



    比如她知道魔域众魔以渴血啖肉为乐,她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再比如沈扶月救了这个人,却没有问他叫什么,也没有真正的关心他的生死,似乎只是因为他身上有两分她喜欢的气息便随手救下。



    如今她闻厌了,所以要当着那些眼睛放光的魔物放了这人生人。



    那个普通人直接哭出声来,涕泪横流,丝毫不见修真者的风范。



    舍幽看着那个人,叹了一声:“既然他是灵山的人……”



    沈扶月看向他,狐面都掩饰不了她的惊奇:“是因为那个叫秦祁的?”



    舍幽吐着信子,没说话,心里想着之前恨不得挂在秦祁身上的小姑娘,冷笑一声:“你最好能一直这样。”



    沈扶月便撑着头笑,眸里亮晶晶的闪着什么:“这样一来我竟然有点好奇那个秦祁了……”



    舍幽忽然有些恶趣味,他眨眨眸道:“他快死了。”



    “我能出魔渊,就证明他现在远不如当初。我还听说现在人和魔还有妖在上面打的头破血流。”舍幽蛇眸闪着暗光:“你猜他能护那些脆弱到一碾就死的人类多久?”



    沈扶月垂眸,大片阴影笼罩在她身上,那狐面竟然有一顺折射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光来。



    随后她便跳下蟒蛇的背部,抱着手臂慢慢走进那些不详的雨中。周围魔物一阵哄笑,看着这个几乎是送死的人,想听到她被那些高腐蚀性的雨杀死之前的惨叫。



    但是并没有,什么都没发生,那些雨似乎被她周身一个透明的屏障拦下来了,在她身侧勾出一个鲜红的圆。



    狐面一侧系的流穗随她的脚步慢慢晃动,她只一抬手,连那些红色都消失了,风里只传来她清澈如泉的声:“接下来我们去哪?”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玻璃碎声。众魔物闻之抬眸,便看见昏沉的天空裂开了一条细缝。



    从细缝之处灌来大股清凉的风,让沈扶月都不自觉的眯了眼。接着细缝扩大,沈扶月只觉身侧有些什么东西逆风而上,还卷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沈扶月一转眸,看到身后连那个普通人也不见了,只有化形了的大蟒蛇沉着脸色看向那道细缝。



    “这是哪出?”沈扶月皱眉刚说完,只觉心一跳。登时,四周一阵尖锐的刺响,沈扶月只觉得耳朵被刺的都疼,忍不住抬手遮耳。



    舍幽眯着眼,看到昏沉的天边开始细密的下了小雨。



    不是那些红色的不祥的雨,那雨丝透明干净,带着魔域没有的甘甜香。



    大封印吹灯拔蜡,今日可谓是,大凶之日。



    舍幽错神一瞬,回神却发现人没了。



    “沈扶月?!”



    他正要追去,之前本来细细的雨丝一下成了瓢泼大雨。本来普通的雨应该没什么的,可这雨就邪门,砸的它宛若没有生鳞片一样生疼。



    舍幽在一片大雨之中忽然想起来,就算沈扶月这些天来表面上看着依赖信任他,可是依旧没问过他的名字。



    名字即是牵挂,她从来没想结此缘。



    不愧是千百年来的上神,铁石心肠就是铁石心肠,旁人比不得。



    此时的沈扶月正趁乱从封印破损的地方往外走,这位混水摸鱼玩的可谓也是一把手。



    只见那些魔物争先恐后涌过前面的薄薄一层金光,金光之后,是一片苍翠。



    沈扶月……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沈扶月的姑娘摘下狐面,远远看到外面一群人,周围笼着碎光,浮光掠影之间,竟然生出一种让她侧目的气势来。



    不过这阵势颇熟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扶月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源的蠢物们一股脑冲上去,她迟疑了半步。



    这些东西和她相克,可不是什么此消彼长,就是很天然的压制。



    绝对的压制。



    她只是过客,并不想上去和这个世界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对上。



    不过她四周都是往前冲的魔物,她这一迟疑,就在队伍里拉开了许多一差距。



    ……不过那么多魔物,应该不会有人她吧。



    正想着,她便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锁在了自己身上。



    约莫这就叫祸不单行吧。



    她漫不经心的抬眸,隔着无数人魔,隔着浮光掠影还有四起的烟尘,慢吞吞的看上一眼。



    本来隔的太远,她应该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可她奇怪的看清了。



    那双眸如玉,是第一缕刺破白夜的晨曦,是清晨第一滴落下的水珠,是她见过的,最让人忘不掉的。



    好像所有黑暗中的跋涉都为了这一眼似的。



    周围浩浩荡荡而过的魔物和人,撞出鲜红的血沫。



    这背景属实不太吉利。



    她眨眨眸,回神一笑,消失在洪流之中。



    那是一片朱红里的浮沫一笑,眨眼即逝。秦祁眼睁睁的看着,气息一下不稳,竟是要追出去的样子。



    可周围哀鸿化成牢固的铁链将他锁死,串过喉结,钉过手掌,那疼的入了骨血。



    “师父?”



    身后有人轻唤,秦祁垂眸,强扯了一抹笑道:“我去看看有没有无辜之人还没撤回来……”



    “师父,方圆百里全都撤走了,我和青木师兄查了三次,你且安心。”



    秦祁抬眸,眸里碎光闪了闪,似乎是挣扎了一瞬,方才轻道:“知道了。”



    大封印已毁,索性人间各有各的应对的法子,伤亡竟然还没有上次的多。



    “可至今之后,人魔之争就会成为常态……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论道居里,轮换下来的天机没形象的瘫在椅子上,累的眼睛睁不开的模样,却还要喃喃道:“哎,我最近看摇光都瘆得慌。”



    “自从沈……走后,我总感觉他一天赛过一天的吓人。”天机打个哈欠:“我现在倒宁愿他生机勃勃的去拆我道德殿的匾了。”



    天机自己说半天,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看,和自己一起轮换下来的天泉已经睡着了。



    天机顿了顿,摇摇头。



    果然,自古没心没肺者,才能安稳睡着。盛夏的末尾,赤阜娇艳的荷花几乎都要堆满水道。所幸供人行走的青石路也不算过于狭窄,也只有她一个人慢慢走着。



    “吱呀”



    不知哪家的窗被从里往外推开,里面有人探头出来瞅了一眼。看到底下有人一身绯色的长衣,生的也白净,心下欢喜,便吆喝一声:“客从哪里来哦——”



    那姑娘抬眸,眸中水波流转,竟似能让这水乡再多添一分姿色。



    推窗的姑娘一愣,便撑着窗笑,再顺手扔下来一个黄纸包。



    那人抬手接住,闻到了纸包里飘出的谷物甜香。



    正疑惑,听便听头顶悠扬婉转的歌声传来:



    “问客从哪来哟,且看如今天下乱。何处得求安,只愿娘子朱颜,岁岁如今年。”



    那姑娘听罢,展眉一笑,却是慢悠悠的往前走去。



    那推窗的姑娘看她走远,回身却只见一缕黑烟散开。她不禁疑惑是不是什么东西糊了,却不晓得自己已然在黄泉路走了一圈。



    盛夏多雨,下午时候哗啦啦的下了一场大雨。避雨的茶馆里人多口杂,只听这里说苏家那个小巫女又带着人冒雨把多少魔物揍了一顿,又听那里说斩风门下损伤多少,灵山又有何大动作。



    “天天打天天打,也不见个消停哟。”



    茶肆人都抱怨着,茶水瓜子和小食都流水似的上来又端下。路人坐下叹几声嘘几声,又起来各自奔波。



    不过奇怪的是,最里面的四角桌只坐了一个人,一身如绯色如樱的长袍,脸上罩个灯会用的狐面,撑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客官,这茶都凉了……”



    那人闻言笑着回眸,声音又清又脆:“换一壶。”



    “小店自然不缺茶的,只是这茶钱……”



    小二看她桌角放了一粒金,笑眯眯的手下便走,忽然想到什么,道:“您若是对这些事感兴趣,不若去灵山瞅瞅?离这也不远,约莫半天的水路。”



    “不过这世道哎——”



    小二的声音慢悠悠的拉长离远,只有她还在撑头远望:“又是灵山……”



    正当她要起身时候,听得屋外有人喊一声:“呀,魔!”



    茶馆人逃的逃,跑的跑,一时之间乱成了一锅粥。小二和掌柜的抓起值钱的金银钱便要逃命,小二经过那桌奇怪的客人时,好人心泛滥,下意识道:“姑娘,快跑吧,那些魔物可不是好相处的,要出人命的。”



    那人笑了,朝他点点头,起身走了。小二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救人一命,跑了,却没注意那人不是和人流一起跑的。



    她走出了那些慌忙逃窜的人流,可是诡异的是却没人注意到她。人群慌乱的很,吵闹声、哭叫声混杂,她却没什么大的反应,直到听到那清脆的婴孩哭叫,她脚尖才顿了顿。



    她找了半天,才在一圈人手推脚踏里找到那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孩。



    小孩子若是本性纯良,眼睛是可以洞穿阴阳的。明显这个人类小孩看到了她,小孩子竟然也不怕,抽抽搭搭的止了哭声,又好奇又怯生生的看着慢慢朝她走来的人。



    不过人流还是太密了,她又不能动用灵力,只好停下脚步等着那些恐躁的人们过去。



    小丫头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看她狐面随风动的流苏,张手笑着要去找她。可是她面前是慌不择路的人流,刚迈步的一瞬间便不知道被谁带倒在地。



    之后的踩踏惨剧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狐面下微红的瞳微微睁大,也顾不得什么忌讳,直接掠过那些庸庸碌碌的人类,去抱起那一个小小的身体。



    毫无生气的人还残存着两分的温暖,让人能用手感受到她稚嫩的心跳。



    正在这时,一线银光闪过,直直划半抱着女孩的人,她只是微微侧首,那线光擦着她的脸颊过,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开了一个极细极深的口子。



    狐面瞬间崩断,磕落在地上,露出一张垂着面无表情的脸。那狐面像是一个结界一般封着她,如今狐面落下,她眨眨眸,灵气立刻裹在她周身。



    周围人忽然停滞了一瞬,不知道谁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魔!”



    顿时炸开了锅。



    周围脚步纷乱,少女抱着小姑娘,侧眸斥道:“吵死了。停。”



    嘲哳的人声忽然静了下来,连动作也停止在原地。这本来应该吵吵嚷嚷的地方,像是忽然被定格了一样。



    少女说完,也不看他们,只是抱着小姑娘慢慢起身:“出来。”



    几个黑衣人嗖嗖嗖的落在她四周,她皱眉,惊诧道:“人类?”



    居然有人类可以无视她的命令……原来是身上藏着有趣的东西。



    “沈扶月。”



    话音刚落,又有许多人落定在她面前。她抱着那个小姑娘,道:“你们不过是仗着一些不知道多久前的恩惠……罢了。”



    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转身走了。那看似慢悠悠的步伐,却一步拉开许多距离,有人试图想追上去,却发现那人越走越远了。



    “首领,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那人疑惑的退回来,问道:“真的是她?”



    被称为首领的人摇摇头,看向了手中的一个水蓝色的宝石:“先圣的指引不会有错……”



    等到没人的地方,她才垂眸看着怀中的小孩子。片刻,她的指间有光华流转,之间少女已然沉寂的呼吸开始慢慢的复苏、悠长。



    最后她把熟睡的孩子放到了城外。



    落日辉光倾城,等到第一颗星烁烁,少女已经站在了一艘无人却自动的扁舟之上。



    所谓人间,不过如此。



    她指间掐着一朵水润的莲花,轻轻一抖,那莲花便散落在她的脚侧。



    “沈扶月……”她默念着另一个给她招上麻烦的人,忽然笑了一下:“倒是有趣。”



    满天的繁星映在水中,扁舟如行在天水之间。她抬眸看天空,浮云飘散之间,似乎有人站在上面不安的窥探着什么。



    她沉沉的看着,脸色有两分像沈扶月那被昆仑雪洗过的清冷,片刻,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