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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
    正修万历二十三年末,封印松动,人间死伤八十万之众,修真界损失亦然惨痛。同年,妖族易主,新王名为谢律。



    正修万历二十四年初,魔界十罗刹正式和人族宣战。两方混战半年之久,后因妖族加入战场,魔族被迫退回魔域。



    又是一年夏荷盛如云,人族终于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得以半分喘息。



    不过暑气到不了灵山之上,清竹叠叠挡住盛夏的阳光,其中有人一身白衣,盘腿而坐。



    有人小心翼翼的踩着竹叶过来:“师父,天枢师叔让你去一趟论道居。”



    白衣的秦祁慢慢收回灵力,额前的额纹慢慢消失:“好。”



    曲然默默看着一身道袍的秦祁,似乎想说些什么:“师父……”



    秦祁回首,一脸温和:“怎么?”



    曲然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战战兢兢道:“没……没事。”



    自从沈扶月真的死后,曲然便一直觉得秦祁眼中有着她说不清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



    但她不敢问,她清楚的记得陆离之宴慢慢褪下时,那人的撕心裂肺。



    可是毕竟已经过了一年,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想着,曲然慢慢跟上秦祁,却见他回头问道:“那只花妖还是半死不活的?”



    秦祁说的那只花妖,正是沈扶月栽在庭院里的。曲然一时语结:“师父何苦非要触景伤情……”



    秦祁眨眨眸,笑着反问:“什么触景伤情?”



    曲然哑然,更像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秦祁心里一顿,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那只花妖……花妖枯死了。”



    秦祁木然,却有一种盖棺论定的感觉。他抬抬手,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朝论道居去。



    灵山身为各门派的领头羊,自然要快速讨论出一个抵御魔族的方法来,以作表率。



    而让人忧心恐惧的魔域,此时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沈无越神魂焚寂,魔域十罗刹可谓是群龙无首,都想整合力量争一争那个位置。



    然而在魔域最深的魔渊,黑雾笼罩其中,传说这里安睡着第一任的魔主,是任何魔物都不能踏入的地方。



    这里就是魔界的“昆仑山”。



    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本应该静谧无人,此时却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那人藏在黑雾后面,只有一双红眸。



    虽说是红眸,但是那双眼睛却让人觉得清浅纯粹,如日光下绚丽的红宝石,剔透极了。



    她慢慢走在黑雾之中,仿若世界只有她一人。忽然,她微微侧首。



    她似乎不被什么欢迎。



    空气中弥漫这一股清甜的香味,四周一霎变得明亮起来,潺潺的小溪,一树的绯红飘摇着落在水中,似一阵雨。



    昆仑。



    她脑袋里立刻浮现出这两个字,却完全不解其意。



    何为昆仑?



    但她伸手接了一片软嫩的花瓣,笑着道:“原来此界不止黑暗,这是何?倒也有趣。”



    一只极大的蟒蛇吐着信子凭空出现在她身前,琥珀色的蛇瞳闪着暗光:“你是谁?”



    “我?”女子笑意不减,伸手,似乎是在摸这只巨大凶兽的额头:“你可以叫我月。这个世界只有你吗?”



    蟒蛇吐着信子,明明她手是凌空的,可它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被摸头的感觉。



    而且它认得此人。



    光芒万丈的上神大人,沈扶月。



    可如今这人又抽什么疯?



    蟒蛇烦了,嘶嘶道:“沈扶月,你百万年前就说过,再踏入我的地盘你就是狗。”



    女子歪头笑:“你原来认得我?”



    蟒蛇吐着信子看着她,难得沉默了。



    “我从本源而来,被这个世界蓬勃的生命力吸引而来。”沈扶月收回手,看着四周流转不去的黑雾,笑道:“不过,看上去我迷路了。”



    一人一蛇就此沉默,到底还是蟒蛇先开口:“我是认识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但你不是她。”



    “是那个沈扶月吗?”



    蟒蛇没说话,只是慢慢的往前走着。它身侧的黑雾在他经过之前自动分开,露出这个地方一点点端倪。



    这里是一处山峰,应该是曾经花繁叶茂的山,不过如今都成枯死的黑泥了。



    暂时领着沈扶月名字的女子想了一会,跟了上去:“你是在这里等她吗?”



    蟒蛇没说话,一会前面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小屋。沈扶月慢悠悠的晃荡进去,看见屋里汩汩的煮着水。她上前打量着四周。



    一个简单的书架,一盆不知道是什么的已经枯死的植物,一个小凳子,两只毛笔。



    沈扶月走到那花盆旁侧,两指捏着枯死的叶片,不一会,那盆花慢慢抽出细嫩的芽。



    而那只身躯过于庞大的蟒蛇只好盘在外面,听着屋里细碎的声音,道:“你不要翻乱里面的东西。”



    说着,沈扶月抱着那盆葱葱郁郁的花盆出来了。那盆花如今一扫先前枯死模样,甚至还结出了骨朵。蟒蛇看着那抹浅色,竖瞳似乎闪了闪:“你……”



    “你一直在等那个沈扶月么?”她抱着花盆笑:“等了百万年?你喜欢她?”



    蟒蛇信子都忘记吐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等她?”



    “我没有在等谁,这里是魔渊,谁也不回来。”蟒蛇扭头便走:“你很吵。”



    沈扶月便跟上它,道:“屋里煮着水,而且没有落灰……你很珍视她吧。你把我当成她,是因为我们很像吗?”



    “闭嘴。”



    寂静且无人踏足的魔渊第一次有了生气,闯入者根本不惧怕那些让人触之便成白骨的黑雾,只是慢慢的跟着蟒蛇走着。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时光,甚至偶尔在黑雾暂时薄了一点,露出外面一点天光之时,她会停下脚步观赏。



    可蟒蛇确定,此人就是沈扶月,因为她身上的味道没有变。



    又是夜深,蟒蛇看着蜷缩在自己身上似乎像是睡着了的人,然后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我想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假寐的人一下坐起来,眸光熠熠:“好!现在就去吗?”另一边,被秦祁拉出来当指路的兵器们也开始不安起来。它们是秦祁的本命灵武,一半这种东西容不得第二个人碰,一旦有人与之结契,就代表是它们另一个主人。



    如今它们能感觉到沈扶月处境极为危险,尤其是最为敏感的风午,整个剑身都在颤抖。



    沈无越冷眼看着秦祁到周家门口之时,丝毫不顾及那上面的封条,推门便进。可是因为幻境的缘故,这里四处都是沈扶月的气息,开始风午还能指路到后院,后来,连风午也无法分辨方向了。



    秦祁只好散开神识,一点一点的找。



    沈无越手里把玩着从路上摘的草叶,看他这般费神,心里从新奇慢慢转为苦涩。



    这番情景,倘若早点发生就好了。



    她闭眸,感知到了沈扶月手里的白玉铃铛也没镇住长生,碎成齑粉。



    沈扶月似乎是错愕了一下,把那一捧粉末放回到袖中暗袋中。



    这着实多此一举,神器坏了就是坏了,修补也补不回来,不然她也不会空了千年也找不到第二把自己的灵武。放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可沈无越是知道的。



    那白玉铃铛是秦祁年幼时候送她的。



    广华想用长生炼化沈扶月时也是,她分明下意识想用鹤归挡了那要命的火,却又在反应过来后遣返鹤归。



    原因无非是怕鹤归碎在她手里。



    沈无越宛若困兽一样睁眸,在阴影中焦躁的来回踱步。



    一旁无人注意到的曲然看得分明,心里惊讶这人情绪的大起大落,居然没有走火入魔。



    秦祁神识查的甚快,此时已经掀开了封住枯井的压石,正欲往下跳。沈无越注意到他,嘶哑开口:“现在跳下去你也会死。”



    秦祁一顿,抬眸望她。沈无越又想说什么,秦祁已经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原本还在暴怒的沈无越此时却一下冷静下来,勾着唇冷笑。



    曲然:……



    曲然有点后悔,因为她现在觉得这人指定有病。



    秦祁顺着沈扶月的灵力,找到了幻境入口。可是他刚一进去,就被迎面刮来的冷风赏了两个耳刮子。



    他顾不得恼怒,开口声音全散在风里,只好用视线去找沈扶月的身影。



    然后他在这暴虐的风的源头找到了那个永远一身白霜的小姑娘,可是他却愣住了。



    小姑娘此时狼狈的很,外袍不知道哪里去了,中衣裹不住的肌肤上都是黑色的纹路。



    当然,让他愣住的不止这些,还有……风里焦躁着的魔气。



    沈扶月发觉了幻境有人踏足,侧头看谁那么不知好歹前来寻死,却发现来者是秦祁。



    霎时风止。



    沈扶月垂眸,咽下喉咙里的腥味,哑声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她不经意的抬手,看到手上都是那些不详的黑色纹路,眨了眨眸,后知后觉的发现空气里都是藏不住的魔气。沈扶月立刻撇头背手,似乎是想藏住身上这些扎眼的东西。



    可是这要怎么藏住?秦祁看着沈扶月身上那些让人心惊的纹路,上前一步,开口道:“这……是什么?”



    他声音也有点哑沉,沈扶月听了反而退后一步,努力让声音如常:“吓到了你了?没事的,我会处理好的。”



    秦祁下颌线绷了绷,似乎是咬了咬后槽牙。但是他还是没说话,抬脚往沈扶月那里走。



    沈扶月发觉到,一连退后了好几步,道:“停!”



    说完,她发现自己太过急切冷硬了,才干巴巴道:“别过来,危险。”



    秦祁脚步顿了顿,似乎是听下了沈扶月的话。沈扶月松一口气,还没松到底,秦祁三两步走到了沈扶月面前,抬手就要抓她的腕。



    沈扶月一惊,然而为时已晚。秦祁在触碰到她手腕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炽热从掌心钻入骨肉。他身体里的灵力后知后觉的起来护主,却又被这股陌生的力量尽数吞吃。



    秦祁一惊,却不想沈扶月反应比他还大。她似乎想捏住秦祁那不老实的手查看,但是又顾及到了什么,皱着眉把袖中的暗袋拿出来,找到一个瓷瓶,语气催促:“给,洒在手心。”



    秦祁看了她一眼,打开瓷瓶,里面味道顿时散开,是一种极为暧昧的浓香,但是倒入手中,那灼痛感一下便消失无踪。



    “这是若木花捣成的花汁。”沈扶月看他手掌恢复如初,抬眸皱眉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如果我没有随身带着这个,我今天上哪给你找能消长生烧灼的东西?”



    秦祁把玩着瓷瓶,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她。



    沈扶月气消的也快,主要是没由来的心虚让她有点站不住,她退后两步,道:“周家的凶案,开始我便想错了。”



    “有一种魔气因为掺杂了人烟气,所有很难分辨……人魔这种不入流的东西,难缠又恶心,居然还有遗族在人间。”沈扶月语速很快:“你们遇到了要小心,他们通常喜欢在夜里活动,不要看他们的眼睛……”



    话说着,秦祁手又伸过来,也不知道这次是奔着她肩还是脸,反正把沈扶月吓的够呛。她连忙后退:“秦祁!”



    “长生……魔族遗落那么多年的不详火,怎么会在你身上。”秦祁语气很平,至少沈扶月没听出来里面有什么恼怒在里面。



    然而秦祁越是这样,沈扶月就越怕,怕他现在正悬在理智的悬崖上,因为自己一句话恼怒。



    沈扶月听他咬字极慢的道:“广华用来炼化……炼化你的火不是普通的火,是长生。你连这个都……”



    沈扶月抬眸,想说什么。秦祁视线落到她脸上那些妖冶的纹路,话音随之截断:“罢了,我们掀过广华和鹤归,翻页。你怎么……这幅模样?”



    “长生的反噬。我那时候只能选择反过来驯服长生,但是我能力不够,它想噬主是应该的。”沈扶月老实回答:“不过……”



    “不过长生只会吞去你的神志魂魄,让你永世受烧灼之苦罢了。”两人身后慢悠悠传来一道女声,含着笑,却又能让人感受到无边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