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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世人多有记载昆仑山,诸神禁地,万物不可随意踏入,比至高天还神秘半分。如今它慢慢打开大门,清冷的风卷着苍白的雪俱下。



    沈扶月一愣,随即心口漫上一阵温暖。



    自女娲走后,昆仑山的山禁只有一个人拥有。



    那个人自然不是她。



    沈无越抬眸看着熟悉的山峰脉络,抱臂半倚在树干上,半晌垂眸道:“无趣。”



    昆仑山的风雪出奇的静默,沈扶月转身踏上,走过之时在白雪之中落下一串浅黑的脚印,随即便被风雪吞噬。



    沈扶月走过总也活不过来的老树,走过老树下的凳椅,那上面不沾素雪,却显得寥落极了。



    不大的木屋随之慢慢开启,里面汩汩煮着沸水,完全不像是它的主人已经走了千年的模样。



    沈扶月对着这些默然了片刻,到底是没进去,掩上门走了。



    她的目的不在这。



    再往深山里走,风雪更甚。沈扶月现在不想动用魔力,便走的颇为艰难。不知走了多久,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一道极高的门,高耸入天,拦在前方,光那威仪让人不敢造次。



    不过沈扶月已经被骂许多次不是人了,可见自然是个敢造次的主。她拍落肩发上的雪,伸手推门。厚重宛若不可被单人开启的门被她纤细的腕子一推便开,像是认得她一般。



    门后面没有积雪,只有一级又一级的长街,往上,视线可极处,还有一扇比这更大更华贵的门。



    沈扶月慢慢走着,黑袍被她脱下,露出底下一身冷冷的白衣。



    长阶每上一阶,她额上的角便无端被磋磨下一分。可是她脸色一直未变,让人看不出来随她入魔而生长出来的角短了一截,对她有没有什么影响。



    “来者何意?”苍老的声音在沈扶月停步在第二扇门前时候响起,沈扶月抬眸,看到门前立着一位老者。



    有点难办,沈扶月从不动手打老人。



    她摸了摸额上如今不到一个指节的角,道:“取一物,还望山神通融。”



    若是让天上的神仙们来看定然要惊得说不出来话。沈扶月自诩上神,清高又孤傲,除了秦祁,从不给谁好脸色看。如今这示弱的话,根本就不是能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词。



    老者一眼就看清她额上的角,沉默了半晌:“昆仑不纳魔物,请回吧。”



    沈扶月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垂眸道:“我并不想动手,让开吧。”



    话音落,数股风凌冽而来,老者巍然不动,但是他身后的门却已经大开。



    “大胆!”老者脸色一变,无数流光凝聚成一道宛若不可越过的屏障:“擅闯禁地者,杀!”



    那些光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如刀一样笼在沈扶月身侧,里面空气似乎都被灵力凝成了固体。



    沈扶月伸手,里面扭曲的空间将她的身影拉长。若是换个人来,此时已经受不住那些压力了。但下一瞬,有浓厚的魔气冲破那些致命的屏障。



    “我不打老人,但是和我动手的老人就不一样了。”沈扶月摸着手腕,扯出来一抹笑:“不过是女娲随手放出来的一缕魂魄,真当我不敢动你吗?”



    老者脸色白了。



    沈扶月抬手,一簇暗火跃动在她指尖:“长生。”



    老者脸色又青了。



    最后,沈扶月慢慢跨过那道门,轻嗤了一声,像极了瑶池之侧她嘲讽天道的那一笑。



    老者愁的直挠头发。



    这位上神实力无双,鼎盛时期甚至能压天帝一筹,怎么说堕魔就堕魔?



    过了正门之后,就是一座恢宏大气的正殿,沈扶月目不斜视,走过那些拿出去就是神器的饰品物件。



    她拉开边侧一道门,里面只有一口金光闪烁的棺材。



    大神木的棺材,这个尺寸,买下一大国都绰绰有余。沈扶月毫不客气的掀开棺材,里面零落着两根断骨。



    一长一短,森白森白的。长的约莫小臂骨长,短的约莫指骨长。



    沈扶月脸色当场寒了下去,但是她还是拿一旁红绒布把两截骨头包好。一旁幽幽燃着长明烛灯,灯台做成了珊瑚树的形象,这还是沈扶月的提议。



    沈扶月本来转身欲走的,可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身摁灭了灯烛,又凭蛮力拽掉了珊瑚灯台的一大根枝杈。



    一系列动作可谓是粗暴至极。



    这玩意可不是什么珊瑚,来自昆仑山底最深处的生铁,伏羲废了许多力气才捏出来这些东西。



    应该可以补秦祁那俩把一碰就碎的剑……吧。



    等沈扶月新一届冉冉升起的魔王从诸神禁地的昆仑山堂而皇之的下来时,外面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了,反正雪是不再下了。



    神骨并不完整,估计不够支持秦祁飞升的,还得再找。



    沈扶月垂眸边走边想,然后发现远处树底下停着一辆奢靡至极的马车。红纱随风动,是这银灰天地间唯一一抹艳色。



    沈扶月走近,看到里面有个红衣女子半躺着假寐。



    沈扶月难得没有走开,学着她先前的模样抱着手臂倚着树干:“好不容易从大封印里挣脱出来,就是来跟着我的?”



    沈无越眸都没长,翻了个身,露出的大片堪比雪白的肌肤:“不过是怕你找不到魔界门朝哪。”



    沈扶月沉默了一会,觉得自己上来说话就是纯熟有病,于是转身便走。



    不出意料,身后有簇簇的踩雪声,是沈无越又追上来了。沈扶月侧眸看,拉着马车的是两只白狐狸,狐狸身后还拽着八条尾巴。此时这两只白狐狸瞳孔泛红,神色空洞。



    沈扶月一滞。



    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不就是那俩跟踪她的狐狸吗。



    “非要这两只狐妖做什么,碍眼。”沈扶月简洁的评价道:“你杀了她们?”



    沈无越懒散道:“两只青丘狐,又上不了台面,想杀就杀咯。”



    沈扶月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多看了一眼那两只狐狸:“魔界敌人是多,债多了是不愁。”



    “所以我打算策反你做我助手。”沈无越终于起身,笑吟吟道:“哎,你都不是神了,这天下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我一起为祸苍生又怎么样啊。”



    沈扶月不搭理她。



    她只是慢悠悠的道:“世人对魔界误会已久了,你出身之地,你自己不知道吗?”曲然醒得很快,因为刀已经在脖颈,不醒不行了。



    那人的刀在烛光下泛出寒光,森冷冷的架在脖子上,杀意虽轻但已经够致命。曲然睁开眼,先被撞入眼帘的血池激得几欲反胃。



    那披着黑袍的男人便沙哑得笑:“小丫头。”



    曲然水灵灵的眸抬起,定定得看着那黑袍之人,张口,声也哑极:“师兄?”



    黑衣人如被烫了一般,刀猛然抖了一下。



    沈云念转身关好暗道,迈步出祠堂。她想起那个人得手段,心里烦很了,侧头冷刀:“今夜当值的侍卫全部扣一个月月俸。”



    大小姐又不知道发哪门子的神经,可是却没人敢来求一个为什么。她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喝了一口清茶,就猛然站起,喝道:“谁?”



    话音未落,只见墙壁上不起眼的角落漏出来一点朱砂的红,沈云念想起来那一池孽红,脸色当场大变,甩手就是两把灵刃:“装神弄鬼,出来!”



    可是去势汹汹的灵刃半空之中就被化为一场过眼清风。



    来者居然有这种实力!



    沈云念脸色再变,死死看着那一点朱红,额纹若隐若现。



    “这欢迎仪式倒是别具一格。”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带着稍稍的嘲讽,是阔别已久的熟悉。



    沈云念怔愣之间,果然见一袭出尘白影,如翻动着的云浪,人也是出尘的俊美。



    灵山的摇光上尊,翩然若谪仙。



    不过谪仙此时还抱着一个人。那人一袭极长的红衫,衬的那人更白,衣角之上团凤尾羽纤长明丽,宛若衬入了世间所有绝美之色。



    嗯?这展开不对啊!



    这女子什穿的分明是喜服,这人谁……



    哦,沈扶月。



    沈云念慢慢沉下脸色,开口道:“两位道长既然无事,为何要佯装失踪栽赃我府?”



    沈扶月脚尖用力,主动跳下秦祁的臂弯,皱着眉一手挽起过长的袖口,到:“我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到了沈家。”



    沈云念脸色顿时不好看:“道长请积些口德。”



    沈扶月被长得过分的衣衫气了一路,此时和人对上,自然要出气:“不必,这点德还是留给你家来积为上。”



    秦祁站出来,一手拦住沈扶月:“沈小姐怕是误会了,我们只是被幻境暂时困住罢了。失踪?”



    沈云念肝跟秦祁徒弟互怼,不代表她敢跟秦祁本人怼,她只好收敛了脾气,道:“尊上已经失踪了三个月了,灵山自然要重视这件事。而且不知道为何,他们总是觉得是我们沈家对二位不利……烦请二位向灵山阐明因果,还我等凡人清白之身。”



    沈扶月听的心不在焉,她总觉得这里哪地方不对。是……让她心悸,却又没有什么不好的感受。



    这感觉太过微妙,以至于让她一时忘了脚底下三米长的后披,差点又那自己绊成一团红锦。



    秦祁无奈伸手,撑了一下她:“好了,别闹了,先解决一下周家的事,我们要快点会灵山了。”



    沈扶月暗啧了一声。



    所以说,那么长的衣服真的很麻烦。



    可又不能只穿一件中衣下来晃荡。



    正当两人欲告辞,有一束极为明亮的光直冲云霄,伴随着的还有一阵清透长风。



    秦祁脸色一变,立刻往光束下赶去。



    沈扶月看着他极快离去的身影,看了看光束之下的沈家祠堂,侧头看沈云念,了然。但是她难得没嘲讽,问道:“你身上的血脉哪里来的?”



    沈云念脸色惨白又阴沉,提步想去追秦祁,可是沈扶月的声音又遥遥从后面传来:“我本以为是我什么时候漏下的一滴精血而成,不过你的血脉比一些仙还纯澈,应当不是单单得血吧。”



    “血肉,还是魂骨?上神不受轮回之苦,你应该继承了先人的记忆才是。”沈扶月抱着袖子问她:“那么,谁赐给你的?”



    沈云念挑眉,似乎是疑惑极了:“你是在说什么?当自己是上神了不成?”



    沈扶月看她表情不像是作假,垂眸思忖了半息:“错了?!”



    那边,祠堂里,秦祁一掌便逼退了黑衣人,将浑身血迹奄奄一息的曲然救下:“何等狂徒?当的什么见不得人得东西!”



    黑衣人强接下一掌,气息竟然开始不稳,他隔着帽兜看那一身若云之白,冷笑道:“摇光!”



    沈扶月就是在这时候匆匆赶来的,秦祁不认得这人,曲然是妖,还是凭着气味认出的此人,而她只消一眼便识得这个曾经被自己控制了近半月的人。



    广华?!



    他怎么会还活着!



    沈扶月目光触及到满池的鲜血,咬牙切齿道:“堕魔——”



    广华看到沈扶月,自然宛若疯了一般:“沈扶月,我要你死!”



    可是他后半句的话音奇异的和另一道声音重合:“我要你死。”



    那声极重,压着浓厚的怒气。两人眨眼刀剑相向,秦祁没忘记沈扶月可是灵力尽失,立刻催着风午跟上。



    平素寒光都宛若敛着三分的剑此刻光华尽放,冷厉如冰,过处甚至还带起了飞霜。



    广华自然打不过秦祁。换句话说,放眼天下,能打的过秦祁的要么飞升了,要么正在飞升。



    广华这种半吊子,抗的住他神识本尊各一掌,又承这一剑,当即倒飞出去,栽入血池的那一边。



    帽兜摔落,秦祁看到他的脸时一愣,风午一时失去杀意。广华此时还能抓住这一线机会,抬手送剑而出,生生把风午折断在血池之中。



    本命灵武毁的突然,秦祁不得不受了那不小的反噬,抬手又一剑出。



    孔雀。



    可广华不知道哪里来的能力,居然能和压风午一头的孔雀一战。



    剑铭柔软的孔雀一点也不软,剑身暗槽在灵力衬托下光华流转,飞舞起来正如一只孔雀展屏。



    沈扶月过去看了一眼曲然,发现这丫头不过受了点皮肉伤罢了,广华连她妖丹都没来得及取。



    确认过她没事,沈扶月快步跑到那极大得血池旁,同手沾了一点血,便已经知道这满池都是人血。



    周家。



    正想着,她看到粘稠的血池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悬浮着。仔细看去,那些东西影影绰绰,像是……



    花苞?



    那些花苞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下,慢悠悠的动了一下。



    沈扶月猛然抬头:“阿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