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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沈扶月手上这张上面写的是“误入魔界之人会有什么不适”,字迹工整,但是不是秦祁所写。沈扶月抬眸,秦祁恍然未觉,眉心轻皱,正专注手里的纸页。



    沈扶月心想可能是哪里混杂进来的,便放到旁边。



    没想到接下来一连几张都是。



    “误入魔界应该如何调理”。



    “身体筋脉都没外伤,却昏迷不醒,是因为什么”。



    字迹有的工整有的潦草,不像是一人所写。



    明显是谁人收集来看的。



    沈扶月捏紧了纸张,张口:“师父……这一堆,你是不是都看过了?”



    秦祁百忙之中抬眸扫了一眼,也没想起来自己曾经藏了什么东西在那里,随意的应了一声。



    沈扶月把这些东西整理好,放回,然后坐到了秦祁身侧,给他研墨。



    秦祁本来就没打算劳累沈扶月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不过是放在眼前也放心些,看她主动研墨,眸也未抬:“要是手酸了就去歇会。”



    秦祁只听沈扶月轻声道:“谢谢师父。”



    一时间室内浅香阵阵,幽静异常。等秦祁回神,沈扶月正在翻挑博山炉中的香。秦祁只看她背影都觉清秀,乌发随着她动作垂落两缕,他眨眨眼,无声笑了:“若似月轮终皎洁。”



    沈扶月似有所觉,合上博山炉,转身道:“什么?”



    “夸夸你长得好看。”



    沈扶月无奈的摇了摇头。秦祁却忽然想到什么,道:“过来。”



    她依言过去,只看见秦祁从桌上捏起一张纸,道:“有两个外派弟子失踪,这是他们随身携带的信鸟传回来的,你看看。”



    沈扶月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却见上面浮光涌动。她指尖轻点在上面,灵力翻涌间,竟然窥见了一些慌乱的画面。



    这个视角应当是透过哪个人眼睛看的,他应当是正站在屋脊上,能看到皓月当空,还有底栉比鳞次的房屋。



    这应当是外派时候的夜查,为了找线索的。



    信鸟等级不低,不会记录这些没用的东西,它们一般都是以心血激发传信。沈扶月耐心的看着,直到下一瞬间,连她这个旁观者都感受到身后巨大的灵力波动时,这双眼睛的主人才恍然发觉身后有异。



    可是此时已晚,黑暗兜头罩下,遮天蔽日一样。



    之后灵力戛然而止。



    这可以说是这个人生前的最后一刻,可是这个人始终没有看清自己因何而死。



    沈扶月眉蹙起来:“此人是……?”



    秦祁把纸页勾回来:“内门弟子,道号无一。他的实力可绝对不低,是内门拔尖的那一群。来说说,你有什么猜测?”



    沈扶月摇头:“可以再看一遍吗?”



    秦祁啧了一声:“想什么呢?这种东西又不是留影石,看多了心神难收,难受的是你自己。”



    沈扶月只好闭目慢慢回想着刚刚画面的细节。



    “那日是圆月之夜,星象……紫薇星偏东了一点,应当是两天或者五天之前。圆月……有很多妖灵精怪都会因为月圆而反常,但能够杀人在无形之中的,无非就那几族。”



    沈扶月说完,睁眸:“但也不排除是魔族的可能性。哪里是什么地方,可还有情况传来?”



    秦祁看看手里的纸,惊讶道:“就一眼能够猜出那么多?星象,你还记这个?”



    “嗯,会看一看。”沈扶月虽然回答了他的疑惑,但是眸子里盛的满是疑惑,十足的在问“接下来呢”?



    秦祁看她有兴趣,便也不绕圈了,道:“五天前,在昌郡。我找了无一的外派任务,上面写了妖祟扰人。说是当地人接连失踪,找到之时全部都已经……死状惨不忍睹,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开了一样。”



    他说着皱了眉,显然是不喜欢闹出人命的事,话音也严肃了许多:“本来此事该论道居开个会再决定的,可是当时广华出事,许多人都自顾不暇,无一就请命去了。”



    无一算来也是她师兄,她记得自己常能在功德殿附近看到他巡逻,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沉稳又细心。



    沈扶月皱眉,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很重要,让我去查查吧。”



    秦祁哼笑:“你去?伤好了?”



    只见沈扶月摇头:“无碍,小伤而已。我会带着谢律,若是一些妖精,也好脱身。”



    果然是个闲不下来的。



    秦祁用牙尖磨了磨舌尖,似乎是在考虑这事。沈扶月干脆换一个方式:“本来这种事都要天权师叔来的,但是天权师叔刚从妖族回来,还有很多事要交接,不如交给我……”



    沈扶月话还没说完,秦祁就开口了:“好,行,我和你一起去。顺带带上几个好苗子,去历练历练。”



    速度快到让沈扶月眨了眨眼:“那这些工作呢?”



    秦祁满不在乎:“天璇师兄快出来了。这些写写画画的事本来就是他分内的事情。”



    秦祁这样说,反而让沈扶月心里有些讶异。但是她找不到怪异的点,只好起身道:“昌郡远在江平以北,我去收拾行李。”



    等沈扶月出去,秦祁挥挥手,一屋的纸页全部归类整理好,累的整整齐齐。忽然,窗侧出现一连串敲击的声音,不是雨滴,倒像是谁用指甲叩窗一样。



    秦祁一顿,转身开窗。窗户刚漏了一条小缝,就见缝里钻进来一个圆滚滚的白鸽子。不过此时这鸽子已经犹如落汤鸡,浑身还滴着水,就扑棱着翅膀要落在秦祁肩上。



    秦祁:……



    他错开一步,指尖灵力一转,鸽子腿上的特殊信封就落在他手上。



    从头到尾,一滴水都没沾到他手。



    白鸽子似乎已经习惯,一副累断了气的模样瘫在桌子上,黑溜溜的眼珠看着他展开信纸,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一行一行读下去,最后竟然笑了一下。



    这人笑的渗人极了,白鸽子立刻腿不疼了翅膀不酸了乖巧的蹦跶到一旁快落灰的鸟架上。



    秦祁抬手,每一张纹理都能称为独一无二的信纸立刻化为齑粉,落在博山炉之中。秦祁处理完,这才注意到它似的,侧眸看它:“小鸽子,秦枫应该还有什么让你传回来的吧。”



    鸽子抖抖羽毛,也不敢埋怨这人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圆润如黑宝石一般的眸动了动,竟然有巴掌大的人影出现在它面前。



    那人影栩栩如生,可是仔细看,却是线条模糊,这人影分明是由一条条灵力线构成的。



    烛火跃动间,人影被唤醒一样,睁开眸,直接道:“平江以北的赤阜沈家,能查到的都在云纹纸上了。但是,我在查的时候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这里是魔域十城之中最大的城池,叫做无妄城。”蟒蛇慢吞吞的行在街道上,周边是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魔物,它连目光都不曾动过:“这里接纳鬼怪,接纳堕魔者,只不欢迎生人。”



    唯一的生人浑然不觉这话是在针对自己,反而拍着身下蟒蛇软滑的鳞片道:“那个那个,小蛇你看那个是什么?”



    怎么看都和小蛇搭不上边的蟒蛇回头扫了一眼她指的东西,露着獠牙道:“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小蛇!那个是人皮鼓,用人皮做的,没啥大的用处,就声好听一点。”



    沈扶月嗯了一声,又转向了下一个让她觉得奇怪的东西。好像了解这些奇怪的东西本身就是能给她无穷的乐趣一样。



    可是原先那个沈扶月肯定会皱着眉,挨个掀翻这些摊子,再把这些魔物揍个半死。整个过程还要优雅简洁话不多,保持她那可笑的上神威严。



    蟒蛇一身浓厚的魔气,行过之处倒没有什么不开眼的魔物造次,看着竟然没有它记忆里魔城又残忍又恶心的样子,它沉默良久,忽然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你还回去吗?”



    正探着身子凑近那些鬼魅卖的零碎物品的沈扶月回头看它,似乎思考了一下:“回去?……还不到时候。”



    蟒蛇:……



    “我感知到这个世界有自己独特的地方。”沈扶月将一片殷红的狐面戴在脸上,朝那只巨大的蟒蛇道:“我还想看一看。”



    狐面遮住她半勾着的嘴角,唯有那一双清澈的眸灵动异常。蟒蛇恍然间觉得沈扶月还是那个沈扶月,那眼底的清霜冷泉从未消失。



    只不过比先前的更为纯粹。



    “那里!那里是什么?”正经不过三秒的人指着某一个方向,跳下去自己跑走了。她身后那只摆摊的鬼魅自然不乐意,她那狐面还在那人身上,于是想要追上去打那人一顿。蟒蛇无奈,结了账才跟上。



    跟上去往魔物堆里一看,蟒蛇立刻把人卷到身后,嘶嘶道:“看这些做什么?”



    原来在一群魔物之中,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那少年满身血迹,一身的生人味。



    生人,那是在这个城池里最上好的食材。



    沈扶月眼前一花,拍着身前蟒蛇的软鳞道:“你挡着我啦!我什么都没看清,快让开。”



    蟒蛇把头凑过去,琥珀金的瞳孔道:“看什么?不过是一个被人坑到这里的人类而已……嘶嘶,人类怎么会在魔域?,是大封印……”



    它还没喃喃完,只见眼前沈扶月猛然消失,魔物群里传来清澈的女声:“小蛇你来看,它还活着哎。”



    ……我知道。



    蟒蛇无奈,但是速度极快的盘在了沈扶月周围。



    这里是魔域,周围都是不可理喻的魔物,沈扶月这般不知轻重……



    “你们是谁?这是无妄城主亲口要的生人,快滚远点!”



    沈扶月置若未闻,抱着手臂蹲在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身前,头也不回的朝蟒蛇道:“它会死吗?”



    蟒蛇眸光一闪,道:“无妄城城主是个喜面罗刹,生人落在它手里不容易死。”



    “但会生不如死。”蟒蛇看沈扶月要说什么,立刻开口道:“喜面罗刹会削去它的手脚,吊起来放血,大宴宾客。”



    “……听上去好像有点疼,但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沈扶月缩缩脖子,点点那人额发下的眉:“所以我们来问问它愿不愿意吧。”



    蟒蛇没搞懂她的话,吐吐信子。



    不过看她伸出的手指渗出清冷的灵气,它忽然明白。



    这个沈扶月和它认识的却是有出入。



    原先那个上神大人受到先圣们的影响过深,满脑子都是人和仁。她在许多时候考虑的是人的“众生平等”和“众生皆苦”,这里面是绝不会包括魔界书城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而现在不一样,她并没有认为谁是特殊的,众生平等就是众生平等,魔也好人也好,她没有把那一方当成需要保护的。



    这思想里面甚至包含了一股睥睨一切的傲然,就好像她是这个天下里的过客。



    这想法让它有点不安。



    当初先圣们费尽心机才保下来的种子,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



    所以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正想着,地上的人类已经醒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似乎害怕极了。



    周围魔物哄笑与他的胆怯和懦弱,有大胆的甚至起哄这就把他仍到水里煮了。



    沈扶月不理周围的哄笑,歪头看着他,然后戳了戳他裸露的手掌:“他们说那个什么什么喜罗要把你做成饭哎。”



    “喜面罗刹。”蟒蛇开口纠正道:“你问他做什么?”



    “问问他愿不愿意啊。”沈扶月说的理直气壮。



    蟒蛇:……



    被绝杀的蟒蛇不甘心:“你吃个兔子难道还要兔子自己心甘情愿给你剥好了皮烤上火给你吃吗?”



    沈扶月歪头想了半天:“什么是兔子?”



    被二连杀的蟒蛇无语了。



    倒是那个人类听到同伴的声音,怯怯的抬起了头,一瞬间鼻涕眼泪都下来了:“我不愿意……我只是睡了一觉,为什么会在这个鬼地方……”



    沈扶月找了半天,给他递了个帕子,回头朝刚刚那个说话的魔物道:“他不愿意,强买强卖的买卖不好做,人我就带走了。”



    魔物:???



    蟒蛇:“你带他走干嘛?”



    “出城放生啊。”沈扶月拍着那人的脑袋,道:“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蟒蛇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那人身上的味道。



    那是极为浅淡的香味,有些极浅的甘苦,却有一种透彻的冷。是大喜大悲落定之后静寂,是苦涩又淡然的释怀。



    这是那个天帝常用的香,当初沈扶月随口夸了一句,那个人还和自己显摆了许久。



    这个人和秦祁有关。



    蟒蛇了然,一阵黑雾了然,巨大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只有一个颇为高挑的人影立在原地:“告诉喜面罗刹,此人本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