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轩的事儿,因为有褚鸿麟的警告,是一点风言碎语都没传出去。宫里,除了保和殿热热闹闹的,外面一片平和。
孙晴雪坐着自家马车,由朱明新为首的几位宫侍陪伴回了孙家,孙晴雪下了马车,对身边服侍着的朱明新极其的客气,颔首谢道,“多谢朱大人相送。”
“孙小姐客气了,奴才也是奉皇上旨意行事。”朱明新同样的很是客气。
孙晴雪低眉一笑,“我这到家了,公公回去复命吧,再替我向皇上道个谢。”
“小姐的意思,奴才会传达给皇上的。”朱明新微抬眼眸看了她一眼,说,“只是,皇上的意思,是要奴才将您送回府里,再嘱咐孙大人照顾好您。奴才没有见到孙大人,不敢就这样回去。”
这御前的人果然都是人精儿,做事都这么滴水不漏。
孙晴雪多看了朱明新两眼,最终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身边伺候的人,“宝儿,你去通知父亲,就说宫里来人了。”
“是。”叫宝儿的丫鬟点头,快步往家里跑去。
孙晴雪望了一眼朱明新,“我身子乏了,就先回自己院子了,一会儿有家奴带朱公公进去找父亲,朱公公有什么话直接和父亲说就是。”
“是。”朱明新点头,顿后,他说,“皇上赏赐小姐的东西,因为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做准备,现在未能给小姐送来。奴才已经派人在准备了,一会儿便会送来,等回头给孙小姐送过去。”
“好。”孙晴雪点头,朱明新亦点头后,孙晴雪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声,“我们回去了。”
朱明新一直注视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口,方跟着孙家家奴进了他家门。
还未走到前厅,孙绍杰已经拱手走到了他的面前,“不知朱公公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朱明新也回了礼,“孙大人客气了。”
俩人走了半步远,孙绍杰将他往前厅方向迎,“朱公公这边请。”
朱明新含笑的应和着,“孙大人也请。”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一直走到前厅喝上了茶,朱明新挑明了来意,“奴才这个时候过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请孙大人好好地照顾晴雪小姐的。”
“晴雪?”皇上派他特意过来嘱咐照顾晴雪,这难道是?
朱明新立刻拱上双手,“敢问朱公公,皇上和晴雪之间......”
朱明新环顾了一眼前厅,偌大的前厅除了他带来的两个小公公,就孙绍杰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厮,都是心腹,自然不怕传出去什么。
朱明新沉吟了一会儿,以手挡在唇边,往他的方向凑了一些,“孙大人真是好福气,养了两位极为出色的女儿。孙妃娘娘多年来冲冠六宫,深的皇上宠爱,如今,晴雪小姐......也得了皇上的恩宠,深的帝心,孙大人家里出两位帝妃,这可真是上上荣耀,将来贵府前程不可限量。”
“......”晴雪得了皇上的恩宠,她已经和皇上......
不过一天半日不见,怎么发生这么多的事儿。
孙绍杰的心都跳快了,怔怔了大半天儿才反应过来,“朱公公,宫里......怎么没有消息传来?”
若是晴雪得了陛下的宠xing,不该有圣旨诏书传来先卸了她身上和端王殿下的婚事,怎么什么风声都没有?
“奴才过来,就是消息啊。”朱明新说,“皇上给殿下赐的秦家那门亲事刚退,今日再退一门,势必会引得朝堂上下和百姓非议,若是连累了皇上的声誉,及端王殿下的清誉,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皇上的意思,等前一门亲事流言稍淡一些,再昭告天下退了端王殿下和晴雪小姐的婚事,再找个由头将晴雪小姐接近宫里。这个时间会比较久一些,所以,皇上让奴才来告知孙大人一声,好好地照顾晴雪小姐。将来,孙大人的福气......大着呢。”
“......”孙绍杰有一刻的迷失。
话说完了,朱明新也放下茶盏,起身,要对孙绍杰告辞,“孙大人,皇上赏赐了晴雪小姐一些东西,因为赏赐匆忙,一时还没准备上,应该过一会儿就能送过来的。东西送过来后,麻烦孙大人将东西给晴雪小姐送过去。”
“皇上的旨意,奴才也传完了。宫里还有事儿,奴才就先回去了。”
“孙大人,告辞。”
孙绍杰连忙迎过去,同时,从袖口中掏出银票来,塞入了朱明新的手中,“朱公公,这些是孝敬你的,这么远让你跑一趟,真是辛苦。”
“孙大人太客气了。”朱明新接过了他的孝敬,随意地放在了袖口里,然后朝他抱拳,“告辞。”
孙绍杰送他往外走,“我送朱公公出门。朱公公请。”一行人又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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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秦府,清秋阁。
丫鬟婆子将东西往外面的马车上搬,赵淑美,韩雨菲坐在软榻上,拉着秦慕瑾的手依依不舍。
尤其赵淑美,眼泪更像脱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点地往下掉,看到秦慕瑾也红了眼睛,本来挺平和的心态,也难过的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
“母亲,女儿不能再承欢您的膝下了,您好好的照顾自己。”秦慕瑾蹙着眉心,语气中带着依依不舍。
赵淑美紧攥着她的手,“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心狠,竟然抛下你的母亲,躲到京郊去。母亲以后想见你一面都难。太难了。”
“你说家里热,母亲可以在家里再择一处,哪怕开山辟湖都可以,母亲都在所不惜。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什么庵子,呜呜......”
秦慕瑾抿紧着唇角,望着她脸颊上簌簌下落的眼泪,沉默着没有吭声。
赵淑美情绪崩溃,秦慕瑾想她这样发泄发泄也好,便一直静静地陪着她难受。
直到,珠儿和几个丫鬟捧了好几个盒子出来,珠儿说,“小姐,这些东西是现在送到端王府?”
她们走到秦慕瑾跟前,秦慕瑾望着那些精致的盒子,沉默了良久,慢慢低头,从袖口中又拿出一个物件来,递向珠儿,“这枚玉佩你亲手交到端王府管家手上。”
珠儿连忙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别人拿着,自己接过了她手中的玉佩。
别人不知道这玉佩是什么,赵淑美心里可明白的很,想到那个鲜衣怒马的贵公子,她心里更堵的慌。
原本,她的女儿可是会有一门人人艳羡的亲事的,可是现在,别说端亲王侧妃这种极为荣宠的身份,就是想嫁给一个差不多人家的公子,现在都变成了一个奢望。
“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啊!”赵淑美看着她脸上挂着的面纱,又一次痛哭了起来。
秦慕瑾知道她是为何,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顿后,她看向珠儿,“你去端王府送东西吧。那些东西贵重,都仔细一点,别磕了碰了。”
“是。”珠儿点头,将手里的玉佩收好,和身后的婢女一起出了清秋阁。
秦慕瑾看自家母亲哭的厉害,便由着她去,转头看向一旁的嫂子韩雨菲,“嫂子,我听说您家里来信了,亲家妹妹不日后就过来?”
“恩,前个收到了信儿,想必昨个雨馨已经动身了,两三日后就能到达京都。”韩雨菲温柔的说。
秦慕瑾点点头,“京郊的庄子已经收拾妥当,婆子稳婆大夫也都在那里准备上了,嫂子去那里避暑,这些人都在跟前,我们也好放心。”
“妹妹要去宝华庵,这个时候母亲最是难过。”韩雨菲说,“我想了想,要不就先不去庄子了,母亲身边最是需要人,我就留在家里伺候。”
“至于雨馨,到时候在家里收拾出一个客房就可以。”
那自然不能,褚诣在冀州府调查官员贪污一案,只要回京都,皇上势必要查哪些官员和他们有所勾连。嫂子这个身子,留在家里实在太危险了。
秦慕瑾心里虽然是否定的,却没和自家嫂子说什么,这事儿,还得母亲知道,母亲亲自去安排才万无一失。
秦慕瑾对她笑了笑,看了一眼旁边的燕儿,燕儿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到了她的手中,秦慕瑾转而递向韩雨菲,“慕瑾不知道亲家妹妹喜欢什么。这是早年刚做玲珑珠宝时,特意为店面开张准备的几件首饰中的两件。一件是梅花花型的手镯,一件是蝴蝶花型的流苏金簪,我想大多数女孩子应该喜欢这种花型,就送给亲家妹妹做见面礼吧。”
“难为你现在还想着这些。”韩雨菲的心里又是一暖,接了过去交给了身后的丫鬟,对她道了谢,“我替雨馨谢谢妹妹。”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秦慕瑾笑了笑。
韩雨菲伸手将她的手握紧,“去了宝华庵,你好好地照顾自己,多带点银票傍身,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你大哥二哥虽然会不定期地给你送东西,但是你自己缺的时候也要让人来取,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要是在那里住不惯就回来,别让我们担心。”
“是,嫂子。”秦慕瑾点头。
韩雨菲伸手,摸了摸她戴着白纱的脸儿,“母亲让人去寻名医了,相信一定会治好你身上的病。妹妹以后将心放宽一些,别忧思,不利于身子。”
“恩。”秦慕瑾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淑美这时也擦了擦眼泪,嘱咐她,“你在外头一定好好地照顾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将这身子养好。”
“女儿会的。”秦慕瑾点头,目光流盼间,她深看了两人一眼,起了身,“时辰不早了,女儿得出发了,到了宝华庵还得一番安排,否则,晚上睡不好。”
听说她这要走,赵淑美的眼泪又唰唰的掉了下来,快步下了台阶,就抱住了秦慕瑾单薄的身子,“母亲舍不得你。”
秦慕瑾轻拍着她的背脊,“母亲,女儿只是在京郊,没两步远的,又不是生离死别,想见我们也是能见到的,您别再伤心了。要是再为女儿伤了身子,女儿心里会很不安的。”
赵淑美哪是她这一句劝就能停下伤心的,更是痛哭了起来。
韩雨菲看她们母女这么不舍,将空间留给她们,自己带着丫鬟出去了。
她们走以后,秦慕瑾俯身在抱着自己的母亲耳边说了一句,“母亲,端王殿下是去冀州府查贪污的,等他回了京都,三司调查的折子往御前一递,咱们在冀州府和艳梅姨一家如此亲近,怕是会受到牵连。”
“牵连?”赵淑美晃着身子和她慢慢错开,眉宇间浮现出了害怕之色,“慕瑾,你的意思是?”
“势必会调查一番。是下狱,还是封府,女儿不知道。”秦慕瑾徐徐往后说,“可是如此动荡,咱们家别人还好,就是大嫂,现在有了身子,不能有半点的差池。母亲,让大嫂去咱们郊外的庄子吧,那里偏僻,再有咱们家自己的隐瞒,应该没有差错的。等咱们家这事儿过去后,再将嫂子接回来。”
赵淑美身子抖动着,秦慕瑾见状,连忙将她扶到软榻上坐好,“母亲,您不能倒下啊,家里还需要您照顾。”
“我们家就我和艳梅有联系,你父亲兄长和他们没有太多交情,我们和他们贪污有什么关系。”他们家还安生不了了。
赵淑美的心里害怕极了,她不敢想那一天到来会是什么样子。
秦家,是要因为她就毁了吗?
“母亲别怕,调查此次事件的无非就是端王殿下。”秦慕瑾眉眼间有了感情的浮动,语气不自觉也比之前轻快了许多,“端王殿下为人正直,而且很有才干,他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我们秦家不会有事的。”
“会是这样吗?”赵淑美的心颤颤巍巍的一直抖个不停。
“是,一定是这样的。”秦慕瑾点头,“父亲在礼部任职,严苛要求自己,身边同僚谁不知道。还有大哥二哥,大哥在翰林院负责修书馔史,二哥在工部负责河道整改,均是有政绩在身的。只要有人调查就会明白,咱们秦家是保得住的。”
“恩。”赵淑美仿佛在她身上找到了支撑点,心里稳了一些。她想着又想,忽然推了秦慕瑾的手,“你还是去宝华庵吧,咱们家能出去一个是一个。”
母亲突然的转变,让秦慕瑾的心里一酸,她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透明的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消失在她脸上的白纱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