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褚诣将在冀州府调查官员一案简单地做了陈述,以及三司会审的情况,让他的父皇及其所有大臣都对此事做了了解。
涉案人员很多,涉案的金额也大,就连朝臣也有牵涉其中的,这让一向痛恨蛀虫的褚鸿麟着实的生了好大的一场气。即使现在还没看到具体的涉案人员名单,涉案金额这些具体的数字等,他已经明确地告诉了所有人,此事他绝对不姑息,严惩,以儆效尤,吓得这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快到午时,褚鸿麟一声令下下了朝,这些人才松了一口气。
“子津,你留一下,跟朕过来。”褚鸿麟从龙椅上起来,手点了一下打算出殿的褚诣,又指了指后面的方向。
褚诣停下脚步,注视他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在他的仪驾出了朝堂后,才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在他走以后,一个身形颀长,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盯上了他。那人身着偏朱色绣蟒纹朝服,面白,浓眉大眼,美须。他见褚诣将要走出了朝堂,甩开大步连忙也跟了上去。
“端王,等一下。”褚诣走出门刚准备转弯,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他脚下的步子停住,一直没有多少情绪的五官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的冷笑。
褚诣慢慢回身,目光中气质极佳,一看就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出现,并快步朝他走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食邑万户以上,赫赫有名的万户侯林侯爷。
林侯爷见褚诣不仅要尊称一声端王,还是要行礼的。他虽然是侯位,家族世袭爵位,却没有多少的实权,不是由于突出的军功,功绩而封赏,只仅仅因为攀着死去温慧皇贵妃的裙摆关系,而被褚鸿麟破格封赏,所以在地位上,比起褚诣这个有实权的亲王来说低了许多。
林侯爷走到离褚诣一步远的位置上停住脚步,对他抱拳作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褚诣黑琼中幽光烁烁,一扫眼已将他全身上下暗暗打量了一番,开口,语气客气疏离,“侯爷客气,不必多礼。”
林侯爷起身,在他面前笑语晏晏,十分和蔼可亲,“殿下此次出门一定十分辛苦吧,本候在府里准备了几桌酒席,晚上想为殿下接风洗尘,还望殿下赏光,给个机会。”
“可能要让侯爷失望了。”褚诣继续客气淡漠,回绝了他,“刚回京,本王身子甚是乏累,无精力应付任何,便先不过去府里叨扰了。”
“等改日,本王做东,邀侯爷喝酒。”
“......”这是故意躲着他呢呗!意思是不想放他一马了。
林侯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不过很快又变得比之前更灿烂,他在一旁嘿嘿的讨好着,“那本候就等殿下的消息了,本候可是很期待和殿下喝几杯的。”
“好。”褚诣微扯了一下唇线,黑眸将他表情收入自己眼底后,再次开口,“父皇找本王有事,本王就先行一步,侯爷自便!”
“殿下慢走。”林侯爷笑的那叫一个平易近人呀。
褚诣轻扫一眼他的表情,俊脸冷酷未有多少变化,他淡淡地颔了颔首,转身,继续迈开步子走了。只是,那张俊脸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冷漠的五官上溢出几分的讥讽。
和他一样变脸的自然有林侯爷,几乎在他刚一转身的时候,笑盈盈十分可亲的林侯爷脸色变化比翻书还快,瞬间阴云密布,阴测测地盯着面前逐渐消失的伟岸背影。
“褚诣,你仗着你父皇喜爱,自视甚高,从不将本候放在眼里。可你别忘了,皇上是有诸多皇子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一切都不是板上钉钉,是有变数的,你别高兴的太早。”
他一甩衣袖,转身沿着来的路线回去。不过,那负在身后,紧贴在他后背上的一只手,手背有微微颤动的痕迹,还是显示出他的心情,并没有自己表面的那样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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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诣进了含元殿,在自己父皇褚鸿麟的追问下,将他审出来的郑海山背后的靠山说了出来,褚鸿麟在听到林侯爷牵涉其中时,坐在椅子上默了良久。
“朕待他不薄,许他食邑万户,身份,地位,财富,他侯府世代都享受,他不缺钱的,为何还打国库官银的主意。”他用怀疑人生的眼神儿看着自己的儿子,“银子就那么好,一定要堆满整个侯府他才满意吗?”
褚鸿麟真是痛心疾首,心里颇为恨铁不成钢。
“儿臣也不知道他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褚诣神色淡淡,他低着头,手指在描着金边的茶杯上打转,“父皇,儿臣只知道林候有些恃宠而骄,仗着温慧皇贵妃是您的最爱,这些年来越发的贪婪和不知收敛。此次勾结官员,父皇若是还要为其暗暗抹平,不做惩罚,人心不足蛇吞象,往后,您就做好他掏空国库的准备。”
“温慧不是朕的最爱,朕最爱的是你的母妃。”褚鸿麟面色有些赧色,眼神儿闪烁了一下,说道,“朕对她只有怜惜,毕竟她是在生育的时候母子难产而亡,朕每每想到此,就痛心。是因为痛心,所以朕才格外的对与她有关的人和事儿比较宽容,朕想补偿嘛。”
是,他对温慧皇贵妃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和她生产难产死的凄惨有关,可是,同样身为男子,他更知道,爱的深,才会在十几年过去了,依旧念念不忘。
褚诣抬眸白了他一眼,“儿臣也不是外人,您没必要为了照顾儿臣的脸面儿说些违心的话。”
还最爱他的母妃,爱他的母妃会只固定在某一个特定的节日,或是有重要事儿时才主动见他母妃?
褚鸿麟快速地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不说温慧的事儿了。”
“林候的事儿,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褚诣薄唇拢了拢,“父皇这么问,还是想偏袒吧?”
褚鸿麟手指在桌面上快速地点着,“你今晚回去,将他所收的贿赂罗列出来,朕看看数目,责令他快速补齐,上交国库。”
褚诣眼角眉梢挂上一抹的讥讽,“父皇真的很喜欢温慧皇贵妃呀?”
否则,向来不容蛀虫的他,偏偏对贪墨如此数量之大的林侯爷宽容,居然只是想要让他把数量补齐,而没有想其他的惩罚。
“朕......”褚鸿麟有些心虚,半天后嗫喏了一句,“她只有这一个亲弟弟,父皇若是杀了他,灭了他九族,温慧在地下会不得安宁的。她生前已经万般辛苦了,朕不能再看她死后在地下不得安宁。”
“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就是因为他明白自己父皇对林候的宽容,所以,大殿上他并没有将林候牵涉其中说出来,只是在他父皇私下询问他说出来的。
“父皇就知道你聪明。”褚鸿麟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算是彻底的放了下来,着实的松了口气。
褚诣眸光晦暗,低着头,手指依旧在茶杯盖上打转转,“父皇,儿臣审问郑海山时,他当着三司的面儿和冀州府一些官员的面儿将林候供了出来,若是父皇偏袒林候,想大事化了,怕是不能服众。”
“这......”褚鸿麟有些头疼,有些语塞。
“父皇,您太过于偏袒,会让林侯爷气焰更嚣张,还有,往后这朝堂上的官员可就都知道了,您对林候可是宠爱之至,连他犯了这么重的错,您都给他大事化了了。”
“......”褚鸿麟望他,眉心拧着。
褚诣手指终于不画圈圈了,他端起茶杯,错开杯盖慢条斯理地饮了两口,放下茶杯后,目不斜视地勾勾望着他,“父皇真想放过林候?”
“那是......”‘自然’两个字差点从褚鸿麟嘴里说出来时,他及时止住,略有尴尬地笑了笑,“子津有何高见,父皇洗耳恭听。”
这个林候怪不得有恃无恐,明明知道他手中攥了证据,在讨好他不果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这是很明白自己背后有靠山好乘凉呀!
褚诣开口,“父皇既然想要林候免受处罚,自然落案的其他官员,您也得从轻发落,否则,不服众!”
“不行!”褚鸿麟几乎想也没想就否定了他这个提议,立刻疾言厉色,“朕最是痛恨这些危害国家的蛀虫,他们居然敢知法犯法,挑战朕的权威,若是不加以重治,灭三族以儆效尤,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朕这江山就要被他们腐蚀垮掉!”
真是双标!冀州府的官员胆子再大,若是没有林侯爷兜着,这些人也不敢擅动官银,如此贪污行贿,说到底,林候才是最大的蛀虫,该第一个开刀。
当然,他知道他这父皇绝对不忍心把他开刀,补清楚贪污,再被训斥一顿,已经是林候最大的惩罚了。
褚诣看他脸色,“父皇,您要这么一点都不通融,那儿臣只能说您看着林候恃宠而骄吧!往后有关这样的差事儿您也不用儿臣去查,费那个劲查出来又怎样,不过就是给您垫桌角的废纸而已。”
褚鸿麟微皱眉目,不情不愿说,“你说,朕听听,怎么个从轻发落?”
“只对涉案的官员予以惩治,家属及其无辜人员不连坐!”褚诣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