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的一个晚上,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站在院子的树边,一个人站着,痴痴地等,等了一个晚上。
深害怕女人来了,自己睡着错过了。
在瑟瑟薄凉的秋色夜风里,他咳着,止不住地咳着。
那个说要回来的女人,再也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
终是到了天亮,思念他的女人还是忍不住偷偷地跑了出来。
她沿着山路走到了这个木屋下边的阶梯上,她停住了。
她看见那个男人站在树下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
只是过了一个晚上,这个男人的脸上怎么冒出那样多的胡茬,整个人憔悴苍老了不少!
这个女人终于出现了!
男人看着她。
但是这个女人却不像才见面时那样的激动,她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急急地向自己跑过来,甚至扑进自己的怀里。
这个女子走到阶梯下看见了自己,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的面色苍白,没有了昨天的红润与光彩。
她停在那里,看着自己,呆呆的。
男人仔细地观察她的眼睛,从她的脸上,他看见了女人的犹豫,还有忧伤。
这个男人没有动,就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
他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个女人昨夜没有来的原因。也已经猜出了这个女人回去的时候经历了一些什么,也想得出她经历了怎样的一种心路历程。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这个让自己欢喜,让自己,心碎的女人……
就这样,这一对深爱着的男女,咫尺相隔却没有靠近。
彼此距离那样近,但是心却是那样的,远……
就这样,两人站在那里,一个在坡下,一个在坡上。
他和她站在晨风里,站在心的无望却又渴望里。
站在对命运的无奈与痛楚中。
站在不屈却又渺茫里……
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看着用心深爱着的,却又不能再靠近的爱人……
默默地看着彼此。
丫环白白追了上来,她看见他们这个样子,在心里面深深地叹口气。
她拉自己女主人的衣袖。
同时抬头看坡上树下站着的那个男人,他的眼神充满了痛苦。
再痛苦又怎么样呢?!
白白狠狠心,把女主人给拉扯着,沿着山梯走下去了。
留下那个男人,那个可怜而卑苦的男人。
孤独地站在冷冷风中那棵树下,呆呆地注视着她们的远去。
在晨风里,在秋天山上的晨风里,宛如一片飘零的枯叶……
孤独……绝望……
…………
整个玉留山区都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秋天的风裹夹着秋天的雨,扑打在勿匆行走的路人身上。
每个行人都匆匆地走着,各自在风雨中朝着自己应该走的方向赶着路。
秋意萧萧瑟瑟,而又迷迷茫茫……
真的是,真的是秋风秋雨愁煞人……
那个卑苦的男人屋里的米已经快没有了。趁着昨夜没有下雨,一早起来到深山里砍了一大捆的柴,拖着伤残的身躯,一瘸一瘸地来到玉留山下的小镇上。
他在街上沿途卖着,卖了好半天,终于把这些木材给卖完了,换回少许的钱。
本是干净的天地,又开始浅浅地飘落下雨丝。
雨无声无息地飘落着,轻柔如丝地落在他破旧的薄衣上,落在他花白的发丝间,润湿了他沧桑深幽的眸。
他用这些微薄的钱买了一小袋米,在风雨中一步一拖地向山上自己栖身地方走回去。
雨细细密密,渐渐浸湿了他单薄的身躯。
他慢慢地走着。
雨越来越大了,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他还是慢慢地走着,没有伞的遮蔽,身上越来越湿了。
街道如此的空寂,只有听见雨打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茫然地走着,黄黑色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风把他的头发乱吹着,不停地扑打在他的面上,遮挡了他看前方的路。
雨络络地下着,下着……
空无人的街道,空无依托的孤寂的心。
这时,迎面过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撑着伞慢慢地走着。
施玥没有去看这两个人,他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走着。
此时他的心沉沉的,就如这阴沉的雨天。
可是对面来的这两个人,却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眼,看见是那个女人,还有她曾经的丫环。
这对男女在这个他乡的小镇上就这样随缘地相遇了。
宿命的相遇。
躲也躲不过,避也避不开。
但是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看着对方。
呆呆地看着对方。
他移开眼,看见站在她身边的白白。
看见她看自己的冷冷的目光。
他垂下眼帘,低下头,缓缓地,从她们身边,从她的身边走过。
一步一拖地,他向前走着。
因为脚的缺陷,使得羸弱的身体也一歪一斜的。
花白的头发已经被雨淋湿,披散着搭在他清瘦的背上。
苏入梦回头看他,看见他这茕茕独行的孤寂背影,心里真是难受万分。
如此软弱的心,如此的怆痛……
美丽的眸,又止不住盈满朦朦的泪水。
她急走几步追上了这个男人。
男人惊讶地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
看见了她眼中隐隐的泪光。
但是他能说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
他看着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痛苦,但是却又不得不隐忍着。
女人也是想给他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把伞举在他头上,遮挡住打落在他身上的雨水。
她轻轻拿起他粗糙伤痕的手,把伞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两个人都还是没有说话,站在伞底下,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
苏入梦低下头,缓缓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去。
她一直向前走着,哽咽着,强止着欲流下来的伤心的泪水,没有再回头,也不敢再回头……
她知道自己如果回了头,就再也不会这样理智,说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样冲动的事情来!
可是如果自己真这样做了,将……
施玥撑着女人送给自己的伞,让自己遮蔽风雨的伞。
呆呆地站着。
他看着女子从自己的身边走开。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拉她,就这样在那里呆立着,呆立了好一会儿。
雨越来越大了,“哗哗”的,扑打在伞上。
但是有了她给自己的伞,遮蔽风雨的伞,他单薄的身子,再也不会被雨淋湿了。
他迈开自己右脚,拖起自己残疾的左脚,一步一步向前沉重地走去。
雨“哗哗”地下着,在地面上溅起朵朵的水花,溅在这个男人伤残的腿上。
他向前走着,茕茕独行。
残伤的脚不能控制地重重落在地上的雨花上,一步,一步地落在雨花上。
溅起点点的泥浆,滴落在他打着补丁的裤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