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对着这个师娘笑了笑,转身走出院子。
“噢……”
女人内心狂喊一声,踉跄几步,竟然想上前去追撵他。
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拉住。
她回头看这男人,泪水在眼中打着转。
男人看她美丽带泪的目,真是心疼。
这双目,如此美丽。
跟先前走出去的那个孩子的眼睛……长得,长得可真是一个样啊!
他的眼睛也潮湿了。
他对这个女人摇着头,轻轻地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去追那个孩子。
高三娘:“他……他!”
高锡轼深邃地看着她,深深地叹口气。
“是的,就是他!”
高三娘:“……”
高锡轼:“就是他,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女人像被雷击一般,整个的都呆住了。
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大大地睁着她的眼睛,瞪着他!
终于,她说出了口,“你说什么?!”
高锡轼又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着,“是的,牡丹,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他就是,小丹!”
他的话说完,女人已经是泪如泉水般涌出来,整个脸已是湿满了。
她猛地转过身向前冲,欲去追自己的孩子,追这个从自己身边被生生夺走了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可是却被身后的男人给拉住了。
她瞪大着眼睛看他:“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呀!我要去追他,我要去追他呀!”
男人紧紧抱住她的双肩,紧紧地。
他看这女人的眼睛深幽而又痛楚。
冯牡丹:“我,我要去找他,他这样走了,我,我可再到哪里去找他呀!”
高锡轼:“不要激动,他再不会从你身边走了!你以后会经常看见他的!”
冯牡丹:“……”
高锡轼:“他是爹爹的徒弟,他不会再离开我们了!”
冯牡丹:“徒弟,他是他的徒弟?哦,他怎么会成为他的徒弟?!”
高锡轼:“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大概是他们的缘分吧!”
冯牡丹泪流满面:“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呢?他是我的孩子,是我们两个的亲生儿子呀!”
“他已经从我们的生命中丢失了十多年了,十多年了呀!”
“我们天天到处寻他都寻不到,现在他竟然自己站在我们的面前!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让我去找他?!”
男人目光更加的深幽,更加的痛楚了。
“你怎么能够去找他呢?现在还不是时候!”
冯牡丹:“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时候?他是我的孩子,我做母亲的为什么就不能去认我的孩子呢?!”
高锡轼叹口气:“你去找他,你该怎样给他说?你难道要告诉他,你是她的母亲吗!”
冯牡丹:“是,我当然要告诉他,我是他的母亲啊!这本就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呢?”
高锡轼:“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傻了吗?”
“他现在是爹爹的徒弟,你知道吧,你要清楚这一点!”
“而且他才进我们高家的门,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冷不丁冒出一个你是他的娘,那么,那么他的爹是谁呢?”
“你难道,难道要给他说,他的爹,他的爹是……”
这句话如雷炸醒了面前这个因为激动而失去理智的母亲,她一下呆在了那里。
呆呆的,不知所措。
高锡轼见她这样真是心疼,他转而安慰她。
“你不要太难过,等以后总有机会成熟的时候,到那时我们再告诉他真相,那也不迟啊。”
冯牡丹:“……”
高锡轼:“你可不能一时的激动啊!你要知道你这个时候去冲动地认他,会有什么样不好的后果吗!”
“而且,多少都会伤害他的心,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够承受住这个现实!”
是啊,那个孩子该怎样面对这些现实呢?
怎么能够这样冲动地就去告诉那个孩子,这突如其来令人不可相信的真相呢!
命运,命运……
真是捉弄人啊!
在他还是襁褓的时候,就被生生地夺走,离开了自己的爹娘。十多年了,这么多年来做为父母的他们一直都在寻找他,一直渴求能够再次拥有这份亲情,但是一直都命蹇时乖,总是错过。
现在好不容易缘分到了,又聚在一起了,却竟然是这样的令人尴尬的情景!
想想,真是可笑啊!
……甚至,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可恨!
他怎么会成为,他……的徒弟呢?!
女人从自己心底深处,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那样的……无奈,还有无力……
也真的是血缘深重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在外孤苦流浪了这么多年,终还是冥冥中被命运的缘分给引进了高家。
然而,然而……
…………
然而今天,就在刚才,他已经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
被迫分开了多年,终站在了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亲生父母面前。
他虽不认识他们,但是知道真相的父母却不敢与自己的亲生骨肉相认!
命运……
真是残酷而又刻薄啊!
他的师父,他的师父……
竟然是,竟然是他的爷爷!
亲生母亲,亲生母亲竟然是自己的师娘……
更可笑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的亲生父亲……却是他的师兄!
这一刻,这个女人已经是心冷意痛,已是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这残酷而讽刺人的现实!
看她这样伤心,高锡轼心里也真是难受,但是自己此时又能怎样呢?
面对这无情命运的捉弄,就连这个英雄,这个当年威风八面,强悍威武的复云会副头领的男人真是深感棘手。不知该怎样做才能把这件事给处理好,才能够尽最大的力量让牵涉到这件事当中的所有的人,所有的亲人,都不会被它所伤害到。
“牡丹,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事情总会是往好的方向走。现在知道我们的孩子还活着,而且已经来到了我们的身边,我们就好好地待他,好好地弥补这十多年对他的亏欠。慢慢的,以后总会有机会告诉他真相,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会相认的。”
听着他话的女人沮丧地低下头,沉重地叹了口气。
“啊,继博,你知道吗,在前段时间,我们去玉留山的时候,我有一次就碰见过他了。”
“当时,他正跟入梦在说什么事情,我第一眼看见他,我就认出了他!”
“我的心是有多么的震动啊,你知道吗?”
“虽然,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长得什么样子,他小时候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都已经模糊。可是,可是在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内心就强烈的有种感觉,他多像我的儿子啊,他是不是我的小丹呀!”
“就在那一刻,我本是依稀恍惚的记忆却突然间被打开了,有光线照进来一般,他小时候的模样赫然就呈现在我的眼前。”
“而他,跟他小时候的样子多挂像呢,只是一个是婴儿,一个已经长大成人。”
说着,这个母亲,这个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生生地被分离开十多年的母亲。朝思暮盼自己的孩子而不得见,思念的泪水都要哭瞎了眼睛的母亲,伤伤心心地哭泣着,伤伤怀怀地哭泣。
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孩子的父亲的心,都哭伤痛得碎了。
“我当时好想去问他,好想问他,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他的父母是谁?”
“可是,可是我却被他们拉走了。”
冯牡丹抬头看面前这个男人,这个自己这一生中唯一深爱的男人。
“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是我们的孩子的,你怎么知道的?”
高锡轼:“我在前些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其实我早就从北方过来了。”
“你们到南方来后没多久,我就南下来找你们。那天到了正渭的郊外,我遇见了他。”
“当时他喝了很多酒,已是酩酊大醉。他整个人的心情很不好,非常暴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和他发生了碰撞,我们争了起来,还打了一架。”
冯牡丹:“……”
高锡轼:“当时我没有认出他。他已经醉得人事不醒,但是嘴里却在不停地嘀咕一些话。从他的话语中,我听见他说他的名字,他说他叫施小丹!”
“而且,我还听见他嘴里在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施玥……”
女人听了,已是整个人都无力,几乎要瘫软下去。男人见她这样一把抱住了她。
冯牡丹:“他在叫他的名字吗?”
“施玥……”
想起这个名字,她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在苏家庄园里,最后一次看见那个人的情形。
想起了那个人,被绑在树上,没有一点自由和尊严,被那些人打得全身伤痕血迹斑斑。
都已经悲惨到那个样子了,但是那个男人心心念念还挂想着那个孩子,那个跟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孩子。
担心着他,想把那个孩子,可怜的孩子托付给自己,希望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能把孩子接走,让他脱离苦难。
都没有想着,要自己帮助他本人。
想到这里,女人心里好难受啊,泪水又盈了上来。
那个人,那个男人真的,真的好善良,好宽容!那样的坚韧和伟大!
可是,可是他的命太惨了!
浓浓的歉疚在她的心里涌上来,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无声地往下滴淌。
高锡轼:“我和他打了一架后,他就走了。”
“可是,我的心里强烈地感觉这个人,这个孩子,就是他,他就是我的儿子!”
“所以,我就跟着他,一直跟他。”
“当然,我没有正面跟他接触,而是在暗地里观察他,确认他,体会他。”
“还有保护他!”
他脑海中浮现他跟着这个孩子的一些场面。
他跟着这个孩子,看见他发生的种种事情,也看见了他所接触的那些人。
也看见他进了施府。
自己也悄悄地潜入施府,看见了,看见了这个孩子扮着女孩的样子……
想到这里,这个父亲的心真是疼痛难忍。
看见了,那个孩子叫那个女人为母亲。
他也听见了他在雨地里神志不清,嘴里对那个贵族姑娘说着那些伤怀而痛楚的话。
也明了他心里深处的,那个执念,那个仇恨!
他沉重地叹口气。
那次在卫离的郊外,自己一路跟在他后面,看见他跟曼陀罗宫的人打斗,遭遇危险,自己蒙面去救了他。
冯牡丹:“这些年他在哪里?他是怎样活下来的?他过得好吗?有人欺负他吗?他吃得饱穿得暖吗?”
男人看面前这个女人,见她泪流满面,心里真是疼痛。然而,他能够告诉这个母亲,这个孩子这些年真实的生活情况吗?
怎么可能?自己怎么能够说得出口啊?!
怎么忍心让面前这个母亲知道她的孩子是怎样的装扮成女人,脸上涂着粉画着妆,捏腔拿调地在那些贵族们面前摇尾乞怜,苟且偷活啊!
这个母亲听了心里会有多么的难受啊!
他对她强颜地笑。
“他过得很好,他一直在施府里长大,而且是以主子的身份活着。”
“哦,是吗?以主子的身份!”
冯牡丹喃喃地:“怎么会是主子的身份?他……”
“嗯,一定是,一定是他父亲被卖走后,他的爷爷,那个老将军施光季,他心里觉得歉疚,就把这个孙儿给收留在身边,让他好吃好喝的,像公子一样的活着,对不对?一定是这样!”
她泪眼婆娑,看着自己孩子的父亲,本是痛苦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容。
“难怪不得,这么多年我们在施府里打探,都是在奴隶佣仆中寻找,却从来没想到过会在公子里找寻!”
“所以,所以一直都没有找到他的音讯!”
“啊,继博,”
她紧紧抓住面前这个男人,笑着,高兴地笑,脸上都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太好了!太好了!”
“我们的孩子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而且,他还过得那么好!”
“啊,他已经长大了,他个子可真高啊!都要跟你一样的高!而且长得可真是好看呢!”
高锡轼看着自己的女人这样的高兴,他揪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他的心痛楚着,却又开心着。
女人依然笑着,笑得泪水不停地往外涌。
“真好啊!我们的孩子终于回来了!回到了他父母的身边!终于回来了!”
“他长得像谁?像我,又像你啊,继博!”
她喃喃地说着,转过身慢慢地向院外走去。
“孩子,我的孩子……”
“你……可总算是……总算是,回来了……”
“哦……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