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窄小的囚室,只有墙上小小的窗框透射进来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得见室中有多肮脏龌龊,弥漫着一股股令人恶心的臭味。
几只老鼠窜来窜去,甚至大胆地跑到蜷躺在角落里的囚犯身上。囚犯敏感到了身上的异物,他微微动一下,动物马上四散开去。
这个囚犯手脚和脖子被沉重的铁镣锁套着,他躺在那里已是奄奄一息。
几只胆大妄为的跳蚤,正兴奋而忙碌地吮吸他裂开伤口处的血。
他躺在那里没有一点力气动弹,他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水了。
因为他,已被曼陀罗宫的酷刑折磨得死去活来。
因为他的鲜血,已被那个男子,那个他心里一直深爱和怜惜的弟弟打伤的那三个护使吸去许多。
因为他被迫咽下散神软骨的“曼陀散”。
过不了多久,死神将把他搂在怀中。
然而,他没有昏过去。
他半睁着青肿的眼,干裂泛白的嘴唇微微张着。
他在渴求,渴求着一滴水,一碗饭,渴求生命。
渴求一件温暖的衣服,身上的衣服已被刑责成碎片,只有伤痕累累的皮肤裹着排骨凹凸的干躯。
有一只老鼠爬上了他的身体,企图咬这个一动不动的生命之体。
“哦……”
终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呻吟。
冷风一阵阵从窗口,从门缝隙钻进来,肆意地刮割他的伤躯。
他不能动弹,却本能地发着抖。
他太冷了。
他想起多年前,有一个人遭到各种酷刑的折磨。想到他被人踢进粪坑,满身污秽狼狈不堪;想到他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双手被高高吊在树上;想到他被人各种虐打辱骂;想到他也同样被套上沉重的铁镣,没有保暖的衣裳,没有填肚的饭食。
他也想到了报应。
自己的亲爹娘怎样残酷地对待别人,只有做儿子的来替他们偿还怎样的债!
惨受刑罚酷虐的这个男人神志模糊地想起了那个人,那个自己的弟弟。
自己代他受曼陀罗宫的折磨,为的就是偿还大将军施毓,自己的父亲,他,加在施玥父子俩身上的苦难。
身上的伤是这样的疼痛!
然而心上的伤楚,却已远远的覆盖**上的痛。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几束强烈的光射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感到几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他身边,也感到身上的老鼠快速地逃离。
他听到陈护使冷冰的声音,“呵,这个臭小子还挺硬的,够坚强啊!竟然能熬得过曼陀罗宫的刑罚!”
“不过再这样下去,他也过不了多久就会没命的!”
他也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是副宫主秦窭的声音。
“真想不到,这个小子意志力够坚强!”
模模糊糊中,一个人走到他面前。
他感到这人向自己蹲了下来。
这屋子太臭了,那人紧皱着眉,捂着鼻子,不愿闻这恶臭。
她仔细地看地上蜷躺着的这个囚犯。
这个人才进来的时候还像个人样,现在已是被折磨得遍体鳞伤,骨瘦嶙峋,已不能说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他感到那个人用什么东西在戳自己。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睁开眼。
那个人更用劲了。
她的东西刚好戳在他裂开的伤口上,把他痛得“啊啊”地叫唤起来。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是曼陀罗宫的副宫主秦窭。
秦窭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冷血女人的目光里浮出一丝戏虐:“把他提起来!”
说完她站起来,两个宫女把这个男人提起,让他跪在副宫主的脚下。
他跪在那里,全身哆嗦着,他凭着自己的微薄的力量,努力地支撑自己不要倒下去。
秦窭冷冷地:“你这臭小子,真没想到挺坚强的呀,竟能挺到现在!”
“你也是我见过最硬的人了!”
“不过再这样下去,你的命也快没了!”
“念在你是代人受过,你这么年纪轻轻就这样白白死去,真是可惜了。”
施霄轩:“……”
秦窭:“不过,现在还来得急,你毕竟是代人受过嘛,没有必要无端的送了性命。”
“如果你想活下去,我们可以放你一把,把你的那个弟弟给抓来,继续你剩下的刑法!”
“啊……”男人艰难地蠕动着肿烂的嘴唇,“不,不要……”
秦窭:“不要!哼,你可知,你再这样下去可是活不了几天了!”
施霄轩:“……”
“哦,哦……”
“不要,不要让他受罪!不要!”
“你们尽管在我身上加刑……不要害我弟弟!”
听到他这样说,狱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秦窭:“你真是个傻子,你对你弟弟有情,无辜代他受这样的活罪,可是他又怎么对你了?”
“他知道你代他受罪来了,但凡有一点情谊的人绝不会等闲视之,一定会想到宫中来救人了。”
“你到这里来已经很有些时间了,这些日子里不要说他来救你这个当哥哥的,就是连个人影子也没见过!”
“但凡他有一点手足之情,曼陀罗宫这么出名的地方,哪有找不到的!”
“他如此无情,你又何苦为他受罪?”
施霄轩:“……”
这个男人跪在那里,哆嗦着,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沉默不语。
秦窭示意,她旁边的侍女抓起这个囚犯在头发,把他的头仰起面对他面前的这个魔宫的副宫主。
秦窭注视他:“你很痛苦,你不可以否认。因为你脸部的表情告诉了我!”
“你为别人付出那么多,可是别人又怎样待你!”
“你把别人当做亲生,别人对你假殷情,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只要你不死脑筋,我马上放你走,将你的弟弟捉来。”
施霄轩急忙:“不,不要!”
“我已受了这么多的罪,就让我一个人受下去吧,何必再让别人痛苦!”
秦窭:“不要呈英雄了!傻蛋,你全部受罪,死了还好。可如果你要死不能,活又不能好,你又怎么办?”
“三护使吸了你那么多的血,一般人早没命了。只是你身体素质比较强健才挺到今天。加上你服食‘曼陀散’,你体内的内力已去了一半。如果继续下去,你不但武功全废,还将成为一个瘫痪的白痴!”
“到时候,你的惨况可不是一个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到那个时候你该怎样活下去?我相信你的那个所谓的弟弟,他是不会照顾你,甚至是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怎么样?你考虑清楚,现在退步,你出去了,休养一段时间还可以恢复的。”
施霄轩痛苦地打断她的话,打断她锥心刺骨般伤疼自己心的话。
“你不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是,他对我无情,我怎么会不知道!”
“只要……只要我对得起他就行啦,不在乎他负不负我……”
秦窭深凝地上被折磨得变了形的男人,沉默良久。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那样一个人,一个冷心冷肠的人,那么自私的人!”
施霄轩:“……”
“他,他是我的弟弟……”
“做哥哥的,当然是要保护自己的弟弟……”
“弟弟!”曼陀罗宫副宫主秦窭冷笑一声,“你这个弟弟要来作什么?!”
“你为了他成了一个废人,他还可能把你当做哥哥吗?到时候只是把你当成一个累赘罢了!”
“甚至,看着你都会嫌弃和厌恶的!”
听着她的这些话,这个男子心里有多么难受啊!
他哆嗦着不再说话,实在撑不起了,终于倒在地上。
看着地上这个倔强而悲惨的男人,本无情冷酷的曼陀罗宫的这几个人,心里都隐隐对他生起几分恻隐。
秦窭沉默良久:“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悲惨的囚犯添添干坼的嘴唇,“求,求你,给我喝点水吧……哪怕是尿水……我太渴……”
听到这样的话,秦窭冷漠的心有些动容。她注视着这个男子,沉思着。
她弯下腰抬起这个男人的脸,借着门外射进来的光线仔细地看他。
她调笑地说:“你这小子,容貌倒是俊俏,可惜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类型。要不然我也就饶了你,让你来伺候我。”
“虽然你那个弟弟是自私了一点,但像他那样骨子里都是风情的人太少了,他可真正的是一个万中难得的尤物啊!”
说完狱室里这几个曼陀罗宫的女人“哈哈”笑了起来。
她回想起那个年青男子白肤朱唇,可男可女的魅气,心里倒真是痒痒的,着实想玩耍玩耍呀!
只可惜面前这个倔强的男子,如此老实愚钝,竟然不惜牺牲自己,代人受过。
得不到那个魅惑之物,让自己白白少了多少的享受!
她看这个男子,仔细看他。
心里有几分敬佩,几分怜惜,也有几分埋怨。
渐渐地,这个南方最大邪派曼陀罗宫阴辣冷毒的副宫主的脸色变了。
这个人,这个人……
这个人的眉眼……
鼻子,嘴唇……
还有他的脸形……
怎么,怎么,怎么越看越往那个人的脸上跑去?!
想起那个人,那个故人,多年前已逝去的故人。
此刻,这个心肠歹毒阴魅的魔教殿主的心里不意察觉间一抹伤痛涌了上来。
“你……”
她怪异地看这个男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的人氏?”
施霄轩:“……”
边上一个宫女用脚踢他,“喂,秦殿主在问你话呢!”
她的脚踢在他血糊糊的伤口上,痛得他“呃呃”呻唤,越发激烈地哆嗦。
“唉……”他低沉地呻吟着,努力地提起精神来回答问话。
“我,我叫,我叫施霄轩………”
秦窭听了他的名字怔了一下。
“施……”
她紧紧瞪他。
“什么施?”
施霄轩:“……方旁那个施……施舍的…施……”
女人的心狂跳起来。
“……”
“你是哪里人士?”
施霄轩:“……正,正渭……人氏……”
她已经呆住了。
她呆在那里,再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的胸腔里盘旋,盘旋。
她低下头看着趴在自己脚下的这个伤痕累累的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已是在微微地发抖。
“……”
“你……你与那正渭的镇南大将军施府,有什么关系吗?”
施霄轩:“……我,我正是大将军府的人。”
秦窭心跳加速了,“咚咚”地跳着,快要从她嗓门里跳出来。
“……那……那个黑心蛇施玥,与你,是什么关系?”
施霄轩:“……”
听到这个女人嘴里突然冒出那个人的名字,施霄轩心里一怔。
有些奇怪,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提到他的名字?
但是他转念一想,那个人以前在南方是威名赫赫,有谁不知道“黑心蛇”这个名号啊!
可是,可是自己该怎样来回答这个女人呢?
他应该是自己的四叔,可是在社会上,外人知道的却是他是自己的父亲,自己是他的儿子。
自己应该怎样来回答呢,告诉她自己与那人的真实关系,还是社会上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个关系?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还是回答了。
“嗯,他是我的父亲。”
秦窭:“什么!”
听到这个孩子这样的回答,这个女人,这个南方最大邪派曼陀罗宫的副宫主,这个四十多岁,但是看着却只是三十多岁的美貌邪狠的女人震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