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寒意收缩了人的身躯,收缩了白昼日的停留。
冬意的料峭,峭弱了人的活力,料峭了人心之间的千思万缕。
但凡能闲的,都蜷缩在屋里旺旺的火炉边取着暖,懒意洋洋,哪个人愿在寒意凌侵里来虐待自己啊!
施玥在小镇街上行走着,总还是把砍的柴卖完了。
天冷了,柴火用得也多了。
用卖了柴的钱买了一些生活的用品。
也不想在街上多停留,慢慢地,他拖着残疾的腿脚向家里走回。
回家的路要沿着这条河水往下走,今天不知为什么,河边的人好像比往常要多一些。
不知觉,他被人群挤到河边。
他仔细听了,才明白人群在议论河中一艘画舫。
他抬眼看去,听那画舫里吵闹不休,一个女人尖凄的骂声不停。
突然,一个穿大红绸袍的女人冲出船舱,没等众人反应过神来,她已“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人群一下哗然,越发地拥挤。有人跳下水去救,奈何流水东去,已没有投水人的身影。
众人纷纷感慨不已。
从众人的议论当中听出,原来是一个被骗卖入妓院的女人,生得玉骨冰肌,貌美高雅,但性格刚烈,拼死不卖笑卖身!
一个大户包她游玩,她刚烈不屈,竟然投水去了。
施玥几十年风霜,各类事也见惯不惊,他默默地拖着残腿,一步步离开河边。
因与苏入梦交往,他已经搬离开德丰寺那清静之地,在这个僻远的小镇外修了间茅屋暂且住下,靠种点菜蔬粮食,替人洗衣卖柴过生。
苏入梦常来看望他,两人一腔爱意都尽露眼底,双拥晨风暮雪中。
但两人梗梗心事沉郁,都心照不宣,浓浓的爱里面,抹不去的是淡淡的愁绪。
现实依然存在,只是这两个无法放下执情的男女为了自己的心,在虚飘的精神世界里沉浸着,逃避着。
冬天的风不同秋风那般本身有一种淡淡忧伤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冷色,一种凌厉。
就算是少了许多秋的多愁善感,但冷意的冬风孑然然地吹来,又孤零零过去。经过之处卷乱地上片片残留的枯叶,却,依拂走不了心中的那些惆怅意。
迷迷茫茫……
只是,只是在冬日的阴天,更多了几许瑟瑟的寂廖,更有沉默的冷清。
施玥拖着残躯,一瘸一瘸地走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冷风吹打着,吹打乱他披散的花白的发。
在旧有的那件破衣里面,多加穿上了一件绵袄,虽不是很厚,但也还是可以将就抵御一些风寒。
总比起以前当囚奴的时候,冷寒的冬天里,自己却没有多的衣服裹身,被冻得生了病,也没有人怜惜,依然得硬撑着去做那些做不完的活路。
实在太冷了,孩子也冷得直哭。自己大着胆子跪在那些人面前哀求他们,求他们赐件厚衣。终是也有好心人看着父子俩可怜,给了他们两件袄子。自己也只是在冷的时候穿一下,天气稍微热了,便脱了下来。因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会受到刑责,好不容易有一件厚衣暖身,也会被他们的刑具给抽打破烂。
就是生病了,运气好时,偶尔会有善心人恩赐自己一点药,残活着。
但更多的时候,完全是靠自己坚强的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为了自己,也更为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必须得活着,活下去。
…………
风依然吹着,也不想停下来。
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咳嗽了,虽然依然瘦削,但是身体在这些日的调养下,已渐渐地恢复了许多。
内伤已经完全好了。
已经试着重新捡起丢失多年的武功。闲下时候就在锻炼自己,慢慢的,那些已经遗忘的招数又在自己的锻炼下逐渐恢复起来。
随着身体的渐渐康复,内力和武功的逐渐提升,这个男子内心的自信也越来越被升起。
未来,也总算是有了几丝希望,有了几线光明。
但是……
她……
自己……
…………
天空点点地落下雨丝,落在他清癯的脸上。
他抬头看看天,也许又要飘雪了吧!
他继续朝家里走着。
渐渐地,他看见了自己那座简陋的小屋。
黄昏的院落……
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他累了,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息。
树枝上已经没有更多叶子,也就只停留几片生命力顽固而倔强的枯叶,怎么样也不舍得脱离开它们的母体。
但在风的吹刮下,终还是抵不过强者的力,又几片叶飘落下来,被风拂走,被脚细细踩碎。
他坐在那里,茫然地看着前面。
他似乎想看见前方有什么光明或喜悦……
风意潇瑟里,却依然如旧。
依然灰色冷冷的天,如墨浑凝重的山,冰凉浸骨的水……
………
忽然,他看见不远的河边上有一团红色耀眼,他的心一阵急跳,他站起身向它走过去。
一个女人,穿着红衣的女人。
施玥仔细地看她,她已昏迷不醒。
苍白的脸,迁细的手臂,光滑如玉的肌肤,不是先前那个投河的女人吗?
原来被水冲到这儿来了。
她紧闭双目,牙关紧咬住嘴唇,一双高挑的双眉……
看她的这个男人心跳加速了。
她……
她……
难道这个女人……
这女人竟然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