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忆影提着食盒又来到后院,她看见那个囚犯没在树下,她四处张望,看见那人竟然又在笼子里。
士兵还是担心这个囚犯跑了,就又回来,把他赶进铁笼,将他手上的铁镣从铁笼上端的铁杆绕过去,两头垂下套住他的手腕。
绕过铁栏的铁镣有些短了,他被吊着的两只手高高地举着,整个人也就只有跪在那里不能自由动弹。
如此的束缚,也不用担心这个囚犯逃跑了。
至于这个贱人难不难受,那就懒得管他的了!
云忆影听见“汪汪”的狗叫声,竟然是小咪咚守在那个笼子前不停地对着笼子里的那个怪物大声地吠叫着。
它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关在笼子的那个是什么?那么恐怖,全身伤痕!
笼子里关着的那个人看着笼子外的那只狗对自己叫着,却是动也不能动。
他看见这只小狗头顶上白色的长毛被捆扎起来,还戴上了一个粉红色的装饰物,外表倒是憨憨的,好可爱,可是却那么的凶,对着自己狂叫着,也真是无奈。
云忆影见施四伯这个样子,叹了口气。
她的心不由沉闷下来,走过去。
“走开,小咪咚!”
“他可是你家主人的爹呀,你这样叫他可真是没有礼貌!”
小狗不知道听懂了她的话没有,看见她过来就不再叫了。
笼子里的犯人听见了说话声,微微抬起头,看见了这个女子,他没有说话,又重新把头垂下去。
但就在他看自己的那一瞬间,女子看见他眼中那浓浓郁郁的痛楚和自卑,心里越发的难受了。
这个四伯父……
唉……
太可怜了!
她蹲下身,看笼子里的人:“四伯父,我给你送饭来了。”
施玥:“……”
云忆影看着这个被关在笼子里的人,看见他的手被铁镣吊着,不能自由动弹,要怎么才能够吃饭呢?
那些士兵也真够自私狠毒的,就把他这样吊着,只要不让他逃跑掉,也不管人家该怎样的活。
云忆影叹口气,想了想,站起来离开这里,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手上已经拿了一只汤匙。
她端起碗用汤匙舀起饭,手从铁栏杆的缝隙伸进去,把饭递给这个囚犯。
施玥看见递在自己面前的饭,愣了一下。他抬头看女子,云忆影对他笑着:“四伯父,你不方便,让我来喂你吃吧!”
施玥呆呆地看着这女子。
云忆影把饭递到他的嘴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把饭吃了下去。
就这样,这个女子隔着铁笼,一勺一勺地喂这个犯人吃饭。
看着这个长者肿伤憔悴的脸,不知为什么,这个千金姑娘心里有种想哭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多愁善感呢?
这时候天阴沉下来,又开始飘起雨了。
渐渐“滴滴答答”的,雨越来越大。
云忆影焦虑地看看天,怎么办呢,饭都还没给四伯父喂完呢!
她站起身,把地上的蓑衣捡起,重新盖在这个囚犯的头上。
这时她才看见铁笼的门竟然没有上锁,她用手一拉,铁笼门打开了。
女子把食盒提起,自己躬着身,竟然也钻进铁笼里!
双手被吊着的这个囚犯感觉到身边有什么动静,转过头,惊讶地看见那个女子竟然进了铁笼,靠在了自己的身边蹲下来!
女子对这个已惊呆住了的伯父“嘿嘿”地笑着。
“伯父,来,吃吧!”
说着,她把手中剩下的饭菜递给这个男人。
施玥震震地看着这个女子,都忘记了张嘴。
这个年轻女子,这个高贵的贵族千金,这几天在自己的面前净做些让人惊讶,意想不到的事!
而此时,她这个举动更是惊天骇地!
她竟然,竟然钻进铁笼,进了这个肮脏的铁笼,跟自己这个如此低贱的囚犯蹲在一起,就是为了给自己喂饭!
这个笼子这么脏,这么羞辱人呀!
她,她心里……
究竟在想些什么呀!
她不知道她在做些什吗?!
小咪咚也钻进那笼子,它蹲在云忆影的身边,把笼子里的这个怪物一直盯着。
云忆影:“四伯父,你快吃啊!”
云忆影把饭递在他的嘴唇边,施玥张开嘴默默吃下,一会儿他就把女子带来的粮食吃完了。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看样子,女子也不方便出去了。
云忆影索性就坐在铁笼里,挨着这个囚犯。
她看着这个囚犯,这个心神不宁,有些不知所措的贱人,看见他双腿跪在铁杆上,微微地发抖,一定很难受啊!
“四伯父,你一直这样跪着,腿不疼吗?你还是坐下来吧!”
“……”被虐的人还是跪在那里不动。
云忆影:“怎么了,四伯父,你这样腿不疼吗!”
施玥:“……”
“没有他们的允许,我是不能乱动的!”
男人低低地说。
云忆影心疼地:“四伯父,他们没在这里,你怎么这么老实呀!你这样跪在铁杆上,腿不搁得疼吗?”
说着她伸手扶这个男人,这个老实可怜的男人慢慢移动双腿,把已跪得发麻的腿渐渐伸直。
但双手吊着,距离上却还是容不得这个囚犯坐下来,也只有伸展舒缓下痛麻的腿,还是只有跪着。
女子把那件棉袄捡起,搭披在这个男人的背上。
男子看着她这样做,没有说话。
小咪咚凑过去仔细地嗅着这个囚犯。大概是施玥身上有它大小主人相似的味道吧,它不动了,竟然趴在他身边眯起眼打起盹来。
云忆影“嘻嘻”地笑了起来,“耶,在这笼子里,还真好玩!”
施玥:“……”
“姑娘,你回去吧,这笼子里太脏了,而且这么冷,会让你生病的。”
云忆影:“有什么呀,你都可以在这里呆,我怎么不可以呆?而且你一个人在这里多寂寞呀,让我陪你,我们还可以聊聊天!”
施玥:“……”
说着,女子又把男人背上的棉衣帮他拉紧。
这个男人终是感动了,他抬眼看了看这个女子。
云忆影:“伯父,你看我干嘛?是不是觉得影儿长得好看呢?呵呵!”
施玥:“……”
“姑娘,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这么好?你,你叫我怎样才能报答你呢?”
云忆影一怔:“报答!天呐,伯父,你在说什么呀?我哪里对你好了?你竟然这样感动!你这样说话岂不是要折我寿吗!”
施玥:“……”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对我这样一个卑贱的贱囚……”
云忆影:“伯父,您可不能这样说,您是我的长辈呀!”
“您是施公子的爹爹,也是我的施四伯,我这样待您,也是应该的呀!”
“而且我还很自责呢,您这样的苦,我都无法帮助您,让您彻底地解脱,也就只是给您送点饭什么的。”
“唉,伯父,你怎么这么可怜呢?想起来真是难过!”
施玥:“你……是这施府里哪家的孩子呀?”
云忆影:“我不是施家的人,我是施公子的朋友。”
施玥:“轩儿的朋友?”
云忆影:“是呀,我就是因为施公子才到你们这个施府来的,才认识了您!”
施玥:“……”
“你到这里来多久了?”
云忆影:“有大半年了吧!”
“在家里呆着也是无聊,在这里还好玩一些。我认识了很多人,也见识了很多事呢!特别是认识了伯父您!”
施玥:“……”
他抬起眼看着这个女子,第一次这样仔仔细细地看她,看这个女子长得眉清目秀,气质高贵,见她穿着华丽,佩戴的服饰高档富贵。
这女子定然是一个不一般府第里的大家闺秀!
“你,你跟轩儿已经定亲了吗?”
云忆影:“什么?”
她脸一下红了起来。
“说什么呀,什么定亲不定亲的!”
施玥看着她:“嗯,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呢?”
云忆影:“伯父,我还没有跟施公子定亲呀,你可不要这样说呢!”
施玥:“怎么,你不喜欢轩儿吗?”
云忆影:“不,不啊,不,不……”
她的脸更红了,低下头,“伯父,不是的。我们俩家有结亲的意向,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呢!”
施玥:“你都到施府这么久了,既然长辈都有这个意向,为什么还没定下来呢?”
云忆影看施玥,俏皮地说,“这个儿女婚事可不是小事,必须得长辈同意啊!必须得您这个,施公子的爹爹同意才行啊!”
听了这句话,这个囚犯怔了一下,脸上浮出一丝悲凉的神色。
他垂下头沉默不语。
云忆影:“四伯父,你会不会同意呢?
施玥:“什么?”
云忆影:“如果我们两家结亲,您会不会不同意啊?”
施玥:“……”
“你们这事,大将军知道吗?”
云忆影:“这事就是施大伯和我爹爹两人共同商议的。现在就看伯父您同不同意呢!”
施玥:“……”
“哦,大将军同意了,你们这门亲事就肯定是定下来了!”
云忆影:“那,伯父,您的意思呢?”
女子亮晶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这个男人的心愈发难受了。
这个女子却不知道自己并不是她所爱男子的父亲,自己只是这个冷酷势利的施府里最低贱的一贱囚罢了!
施玥抬起头对着这个女子勉强地笑笑。
“姑娘,你这么善良,这么好,轩儿有你为妻,真是他的福气啊!”
云忆影脸越发的红了,“啊,四伯父,看来您不讨厌我呢,谢谢您了!”
“伯父,如果以后我和您的儿子真的结亲了,伯父,您可一定要祝福我们呢!最重要的就是双方的父亲和母亲的祝福啊!”
她自顾地说着,都没有发现面前这个男人的脸是那样的苍白,眼睛里的忧愁越来越浓郁。
这个男人低下头,蠕动着麻木的双腿。
两只手一直高举吊着,酸涩难忍。
但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自己的命一直就是这样的,悲苦,低贱,任人捆缚,任人囚禁,任人虐打!
雨越来越大了,好像没有停的意思。
施玥:“姑娘,你还是回去吧,这里太冷了,风会越来越大的,你会受不了的。”
云忆影:“这么大的雨,怎么出去呀?还没走几步就淋湿透了。”
施玥:“你把这个蓑衣披着跑回去吧!”
云忆影:“这可不行,我把蓑衣穿走了,你怎么办?你一下就被淋成落汤鸡的!”
施玥:“我没有什么的,淋湿了也就那么回事。你千金之躯,可是受不了这种风寒,回去吧,孩子!”
云忆影看着面前这个长者,被他目光里的忧郁和慈祥给感动了。
“四伯父,我觉得你好善良啊,什么事都替别人着想,也不管自己。”
“你自己都这么悲惨,还一心地牵挂着别人!你这样的好心肠怎么会是坏人呢?他们怎么会忍心把你囚禁在这里,还这样地虐待你!我看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施玥:“……”
听到这个女子单纯无遮掩的话,这个男子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悲凉了。
他低下头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做着人,却一直都摆脱不掉命运的残酷折磨。
有些时候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在什么地方?!
可是,可是自己的命就是这样与众不同,这样的卑贱,这样的凄惨!
也许……
也许真的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对吧!
唉……
他心里沉沉地叹口气。
云忆影:“等施公子回来了,我就要问他,为什么看着自己的爹爹这么可怜,都不愿意帮你,不愿意拯救你!”
施玥:“……”
云忆影不想离开这个长辈,这个自然而然从身上散发出浓浓慈爱的,充满魅力,神秘魅力的长辈。
她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这个长辈搭话。
可是这个男子越来越忧郁,沉默着,也不回应这个女子的话。
渐渐地,云忆影自说自话就有些无趣了,她的瞌睡来了。
她坐在那里,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沉沉。
身子不知觉斜靠过去,竟然靠在这个囚犯身上!
靠在了这个下贱人肮脏血污的身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看着靠着自己睡过去的这个女子,双手被铁镣吊着,没有自由,不能动弹的这个男人,跪在硬而磕碜的铁杆上,双腿又疼又麻,却又没有办法解脱的这个满身伤痕,悲惨被虐的男人,他沧桑怆痛的眼眸里,渐渐地,满了暖暖的温和,还有慈祥。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任由这个女子靠在自己的身上睡着。
小心翼翼的,深害怕把她弄醒了。
风一阵一阵地吹进铁笼,里夹着春天里寒意的雨。
天气,往后面走,会越来越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