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他。
恨恨地：“你，你是那个贱人的儿子！你们母子俩合起来欺骗我！为什么要合起来欺骗我！”
施霄轩嗫嚅着血透的嘴：“爹，爹……”
施毓一愣，“你说什么，你叫我爹！”
“……”
“你怎么叫我爹？”
施霄轩：“你本就是我的爹，我不这样叫你，该叫你什么？”
施毓：“……”
“你怎么还叫我爹，我不是你的爹！”
“你的爹爹是那个贱人，那个下贱的贱人！”
施霄轩：“哎，爹，他是我的爹爹，他是生我的爹爹，可是你也是我的爹爹呀！”
施毓：“什么？！”
“我怎么也是你的爹爹？你在胡说什么？是不是想这样说，就以为我会放过你吗？真是可笑，不可能的！”
施霄轩：“哦，哦，难道就一定要有血缘才能是父子吗？才能做你的儿子吗？”
“是，我的身体里固然没有你的血液，可是，可是我是你从小养大的呀，爹爹！”
“生恩固然重要，养育之恩也深重如山呐！”
施毓：“……”
施霄轩：“我的生父在我记事起，他就被隔离开了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你和我的娘一起把我含辛茹苦地抚养，把我拉扯大。你教育我，你教我做人的道理，你教我武功，你教我知识。”
“你保护我，你把你所有的爱和期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你那样器重我，栽培我！这些都是一个爹爹对儿子的付出呀！”
“从小，我的娘就告诉我说，我的亲生父亲是你！”
“让我把你当我亲生父亲一样的尊重你，听你的话。这么多年来，你也确是父亲一般待我。”
“我也是把你当我亲生父亲一样的亲爱的呀！”
“虽然前些年，我一直没有叫你爹爹，但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亲生的父亲，已经在我心里不知道叫了你多少遍爹爹！”
“爹爹，这些像山一样重的恩情，叫我怎样来报答你呢！”
“你确是我的爹爹呀！”
“不能因为你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我的身体里没有你的血脉流动，你就否认这一点，你就否认你是我的爹爹！你就不要我这个儿子了呀！”
听到地下这个伤痛惨烈的男子说出的这些句句掏心肺腑的话，施毓震动了。
他真没有想到，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会是这样想！
他竟然这样的感恩，这样的善良！
这么多年对他辛苦的养育，也真是没有白白的付出啊！
“可是，可是……”
他喃喃地，“可是你不恨我吗？因为我，我把你的生父给害了，使你从小就离开了你的亲生父亲，得不到你亲生父亲的照顾。”
施霄轩苦涩地：“唉，这又怎能完全怪你呢？你也有你的苦，你的无奈呀！”
“每一个人都不是圣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都有自己的感情。”
“因为父母辈的恩怨伤害了你，你心中太痛苦了，才做出那些事的。其实你的本性也不是恶人，你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去伤害他的。”
“我跟他……也许是命中的安排吧！”
“我与他虽然分别了那么久，但老天爷终还是怜惜，让我又能与他重聚，这些已经很感恩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又何苦纠缠不放，平白地让自己痛苦！”
“他是受害者，爹，你又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呀！”
“你的心里有多苦，孩儿我是知道的，知道得很的！”
施毓呆住了。
没想到这个孩子竟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宽容！这样重情重义！
他呆立半晌，喃喃道，“可是，可是我却杀了你的母亲！”
地上的这个血肉伤痛的孩子，这个善良的孩子苦苦一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那么爱她，你又怎么忍心害她！只是因为你当时知道了真相，你觉得娘欺骗了你，你丢失了面子，也深深伤了你的心。”
“你是有多么的爱她呀！”
“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们母子俩付出了多少，娘和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呀！”
“你爱着我们母子俩，你保护着我们，你以为我和娘心里不知道吗？对你没有感恩吗？”
“只是当时你觉得我们骗了你，让你受到深深的伤害，你当时太愤怒了，你失去了理智，你……”
“可是，你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娘她也知道！”
“不管你怎么想，我也是要让你知道，我的娘虽然骗了你，但她都是为了我，她不是成心骗你的！她心里对你没有一点间隙！她是爱你的！而我，我也同样是爱你的！”
“爹爹，我是真的爱你的呀！”
施毓：“……”
“你为什么要这样？显得你像个圣人一样！”
“你这样待我是什么原因？你还以为你可以再依赖我，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大将军吗？你还以为我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照护你吗？”
“我告诉你，你这个算盘就打错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大将军了，我已经是一个囚犯了，一个被朝庭追捕的杀人犯了！”
施霄轩：“唉，爹爹，这有什么关系呢？地位，权势跟我们父子之情有什么关系呢？你是大将军，是我的福气，我敬爱你。你不是大将军，不管你是什么，就算是囚犯又如何呢？你还是我的父亲呀！我还是爱着你呀！”
施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有这么高尚！”
施霄轩苦笑：“爹爹，你怎能够不相信你的轩儿呢？我的生父，他以前那么悲惨，那么卑贱，我又什么时候看不起他过？”
“你跟他一样，都是我的父亲，我的爹爹呀！”
施毓：“……”
“哎，你为什么这样宽容，你真的这样想吗？天下真有这么宽容的人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说这些话都是违背你本心的。”
“你从骨子里恨我，恨我分离了你们父子，然后又害死了你的母亲。现在我把你掳来，把你折磨成这样，我不相信你还不恨我！”
施霄轩：“说我不怨你，这是假的。但是说真心话，我真的不恨你！”
“你是伤害了我，伤害了我的生父。但是你对我付出的爱，我却不能因为这些伤害就抹灭了呀！我说过的，生恩固然重要，养育之恩，也是大于天呐！”
“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日日夜夜辛勤，操心……这种付出又岂是简单的一个没有血缘就能抹去的！”
“爹！爹！”
听着儿子这声声对自己亲恩的呼唤，呼唤着自己为爹爹，这个长者他坚硬怨恨的心柔软下来了。
他的眼眶湿润了。
“我把你打得这样！都要把你打死了！你也不恨我吗？”
“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还手也不躲藏，就任由我这样折磨你？”
“你知道吗？我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不准，我控制不住，我说不准会打死你的！”
听见这个自己尊重，而又深爱着的父亲说出这样凄凉的话，这个孩子的眼眶盈上一层水气。
这还是以前那个威风八面，英勇刚强的大将军吗？现在却沦为这样凄凉疯癫，这一切又该怪谁呢？
唉……
他在心里深叹了口气。
这个心善感恩，被自己的父亲残酷虐待折磨的儿子，他的心里充满了痛苦。但他依然对着这个父亲，这个其实很可怜，很可悲的父亲，展开笑颜，温温和和地给他说话。
“爹，你的痛苦不比我少呀！你打我，这是你做父亲的权利。你想怎样教育你的儿子，那是你应该的！”
“我，做为你的孩子，又岂能反抗你，忤逆你！”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是古训啊！”
“而且，我知道你的痛苦有多深！”
“你这样待我，我心甘情愿，也算是替我的娘赎罪吧！毕竟是她欺骗你，她伤害你在先。这一切，就当做是我替我的娘来偿还她欠你的吧！”
“也是我，我该偿还这么多年对你欠下的！”
施毓：“……”
施霄轩：“爹爹，仇恨，真的让人太痛苦！”
“我娘说过，她厌倦极了仇恨！爹，放下吧！不要再恨了！”
“我希望用我**的这些疼痛能够消除你心中的仇恨。希望你的心能够平静下来，只希望你能够快乐！我已经没有娘了，我不想再失去我的爹爹呀，我真的不想呀！”
听着孩子这些感心感肺腑的话，这个父亲已经是没有语言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你真的不恨我吗？你真的吗？！”
施霄轩：“哎，爹爹，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是我的爹爹呀！”
“我更希望的是你能放下你的仇恨，我希望你不要再恨再痛苦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母亲，原谅我，原谅小丹……他从小受够了苦，他的本性是善良的，你原谅他吧！”
儿子对这个被执念迷途了的父亲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爹呀，冤冤相报，何时才是能够了！”
“这样相续仇接，仇恨只会越来越深，没有尽头。”
“娘她是那样的爱你，她走之前都放心不下你。如果你再因为放不下仇恨而伤了你自己，你叫娘死了也不能瞑目呀！你又怎能忍心让她的心不得安宁？”
“施小丹…”本已是心已经被感化了，这个暴戾的人铁石心肠的心已是柔软下来了。可是他一听说施小丹那个名字，如此的刺激他，神思又开始混乱了。
“那个杂种！”
仇恨又勇猛地汹涌了上来。
他脑海里浮现出施小丹那个贱种的父亲施玥。
他想起在章旁谷中，自己生命危在旦夕，竟然是那个贱人他跳出来救了自己！
当时自己在船上，看见那人腿上被射了两箭，跪在地上，他使劲想站起来，却怎样也站不起来。黑压压的提军手持武器向他围拢过去。
风，把他花白的发吹动着的情景，如此清醒，历历眼前。
当时自己的心是那样震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确实也是那个贱人救了自己呀！
但是他转念又一想，那个贱人会有那么好？会真心来救自己吗？
自己对他那样的凶残，把他这一生都给毁了，他怎么会那样不计恨，竟不顾一切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
莫不是他和他那贱种施小丹沟通好了，故意做出样子来救自己当好人，背地里不知道在打算怎么样可恶的阴谋！
可是再仔细想，却又觉得前后很矛盾。
这个男人头脑越发地混乱了，头又开始疼痛起来。
“啊！啊！”他抱住自己的头，头疼痛得让这个刚强的男人止不住地呻吟。
他的神思又渐渐模糊起来。
他看着地上的这个人，满身的刑伤，又变成了那个贱人。
然而又变幻成了那个贱种，该千刀万剐的施小丹！
他眼睛又充血上来，他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走上前去又对着这个人拳打脚踢起来。
“贱种！你这个贱种！”
他咒骂着。
“你竟敢在那些将士面前说那些可恶的话污蔑我！你这个坏蛋！我今天就打死你！今天就打死你！”
疯子的脚用力踢在施霄轩的伤口上，痛得他止不住地叫唤，但是他却没有力气躲避和反抗。
就这样，在这空荡的山坡上，构成了一副惨绝人寰的场面，一个疯狂粗壮的男人，对着地上这个血肉模糊的人暴戾地虐待着！
“啊！”
这时一声尖叫。
从坡下上来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看见了这恐怖的场面，她吓呆了！
她的心紧紧地抽搐，她认出了这两个人。
她看见了那个暴徒是如此的暴戾，地上的那个人快要被那个疯子踢打死了！
这个场面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让这个女子多年以后都会在梦中重现这个惨绝人寰的情景，从噩梦中惊醒，以至于冷汗涟涟，好久都无法平复。
她拔出背上的箭对准了那个疯狂的人，一箭射了过去，正好射在那个人的腿上。
施暴的人“哎呀”一声，跪在了地上，终于终止了他的残暴的行为。
女子冲上前一脚把这个疯子给蹬翻在地。
她扭头看见地上那血肉模糊的男人，如此悲惨，令人恐惧！
令人心疼！
她伏下身把他搂抱起，大声地呼唤，“施公子！施公子！”
施霄轩听见呼唤，睁开眼，他看见了这个女子，原来是那个云家姑娘云忆影。
“天呐，天呐！”女子见这个心爱的男子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她泪水流了出来。
这时，旁边那个疯狂的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过来。
云忆影看见他这样，对他大声地喊，“施大伯，施大伯，你干什么？！”
这个人已经疯狂了，血红着眼朝他们过来。云忆影见状只好站起身拔出手中的剑：“你干什么，施大伯？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施毓没有听见似的依然朝他们走过来。
看着这个已经靠近了的男人，魔鬼一般的疯子，在这种情况之下，女子没有办法了，只好一剑给这个男人刺了过去！
这个男人已经疯狂了，他的双眼喷血，就只盯着地上那个男子，都没有防到这个女人用剑刺向他。
这一剑刺中了这个狂人的腿，他跪跌在地。
云忆影拔出剑又准备给他再刺下去，施霄轩喊住了她：“住手！”
云忆影回头看他：“施大哥，他想害你，他已经疯了！”
施霄轩痛苦地：“不要！不要！”
“他是我的爹爹！我的爹爹！”
云忆影听了，把剑插回剑鞘，过去扶这个公子。
“施大哥，我带你回去！我这就带你回去！”说着把施霄轩扶了起来。
云忆影搀扶着他，一步一拖地朝山下走去。
山坡上那个腿上被刺伤的男人跪在那里。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
腿上伤口处的血浸了出来，浸红了一大片裤腿，也浸红了他跪着的地面。
他挣扎了两下，终还是又跌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