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旅馆投宿时,一口气订了六天的房间。店主人向他保证,床铺里干干净净,没有一只虫子,连浴桶也是从一家贵族小姐替下来的上等货。但谈到最后,德拉还是被建议到澡池洗浴。
“那里的水更热。”店主说,“而且浴桶是给女客的。我不敢想她们得知它被男人用过后,还会不会来我家投宿。她们肯定接受不了”
去澡池和十几个裸男打照面她自己都快接受不来了。“那就别让她们知道。我猜你会保守好这个秘密的。”
“这得另收费。”
“随你。”当时她痛快地付了钱,心里想着论文的事。
现在一切处理妥当,后背的伤口开始火辣辣刺痛,令人精神一振。德拉没有受伤的记忆,她以为它好全了“该死的。”她忍不住咒骂,“你怎么弄的我要怎么处理”
“我念了赞词”德拉捂住脸,“但没用。神术、魔法还是巫术,通通没有回应。”
他也没有。或许是觉得我异想天开罢。
德拉开始脱衣服。我得习惯才行。她全力说服自己。失去了“德拉辛塞纳”的代价就是以后作为一个男人活着,这样总好过在盒子里度过一生。
最后,她赤膊站在镜子前,打量这副全新的身躯,年轻活力,富有力量,甚至美感。还奢求什么呢这下我走夜路不怕流浪汉了。她感到脸颊发热,下意识伸手遮住,然而这矜持的动作一下破坏了镜中倒影的协调感,让他怎么看怎么古怪。”尤利尔”的表情僵硬了。
“不行。”镜中人一下紧张起来,“我会被抓住的,尤利尔他们在找我呀。没有身体,灵魂就是无根之火。”
当这个名字从学徒口中冒出来,事情无疑真相大白。德拉辛塞纳本人对于能瞒过耶瑟拉大主教的脱身技巧,完全一窍不通。如今她还能在旅馆里霸占浴桶,全靠尤利尔将她通灵到了自己身上。
他再度开口。
“不,相信我,尤利尔,我有办法解决这些麻烦。”当然,不包括去男浴室德拉手忙脚乱地将魔药涂在伤口上,紧接着,所有保证在麻痒、刺痛、烧灼同时爆发的瞬间中断。
“我得找到学会。”通灵者勉强说完后半句。
“没错,就是刚刚的等等,你知道你听说过灵感学会不,见鬼,你看了我的信”
“真难想象你会承认。”德拉不快地哼了一声。
“职业的约束无处不在,但我瞧你还是蛮享受的。”她小心地坐回床边。“早年我得到了高地女巫的消息,正是灵感学会搜集而来。但说到底,我们只是民间研究者,和七支点没法比。”
他的评价直击要害。“的确不那么合法。”德拉咳嗽一声,“但和大多数成员无关。曾有个家伙把恶魔作为研究课题,试图从火种差异的角度分析秘仪的启动条件当然,这个命题已经被我证伪了。”
“恶魔猎手可不会分辨这么多。”她不禁抱怨,“十字骑士拿火,圣骑士用阳光,审查意味着严刑拷打直到榨干血肉之躯。为了立功,这帮人什么也不顾。你别看戴茜是韦弗家的人,当时她的家族也没能保住她,反而受到连累。现在才好,真相大白,你不知道这有多难”
“依我看,跟恶魔扯上关系准没好事。”通灵者表示,“尹士曼王国也是,当初猎魔运动清扫到南方,死掉的人数以万计。如今旧事重演,咱们干嘛还要往南走”
“克洛尹塔占星师会把我当成鬼魂消灭求求你,尤利尔。”毫无疑问,高塔会派人来。当然会来,德拉心想,我偷走的是一位高塔信使的身份。“这是不可能的。”
一旦被占星师抓住,他们会先赶她出来,再将幽灵装进瓶子。德拉可不想做瓶子里的标本。
“我知道一样东西。”她说出自己的计划,“可以保存神秘生物的火种。”
“没错,保存灵魂,它是火种的容器。我们称之为命匣。”
多荒谬的质问。“根本没有谁会计划灵魂出窍那东西是件古董,至今没人敢用。”
德拉一耸肩,“我可以保证。”很快我们就能鉴定真假。但她无法保证自己能否接受暗无天日的余生。“或许,我是说,你可以让我呆在你”
突然,恶心感涌上喉头,她立即住嘴。身为通灵者,德拉清楚这是身体主人在竭力抗拒。某些话触及了底线,他的本能在强烈反对。
当他意识到眼前的黑暗可能并非暂时,恐惧自幽暗中滋生,带着他上浮。
有一个短暂的刹那,尤利尔找回了自我。他气喘吁吁,靠在墙上感受木头的粗糙和温度。空气中有股霉味,床单传来阵阵潮气;窗外太阳落山,光线昏暗,隔壁阳台的噪音像是在磨指甲。我回来了。他瞪着双手,看着它们不再颤抖。我回来了。她走了吗
但一阵寒意自肌肤掠过,尤利尔汗毛乍起,被凉风灌进了骨髓。
“不行”尤利尔脱口而出,“我们得谈谈,德拉不。快出去”他跌在床上,只觉头疼欲裂,彷佛有一千根针轮流刺入头脑。“不该死。不”
他勐地起身,肢体中的求生本能驱使它们活动起来,试图逃离此地。咣当。结果无疑是撞上物件。学徒惊恐地后退,被椅子绊倒。
“出去”他吼道,“不不别回来”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重新吞噬
砰砰砰墙壁震起来。“动静小点儿”隔壁传来叫声,“我听得见。”
“抱歉。”她同样高声回应,一边关上窗。
房间更暗了,她翻出蜡烛,点燃火芯。橘黄光晕倒映出大团阴影,她听见老鼠跑过横梁,细长的尾巴掠过头顶。
无需交流,德拉已知道他后悔了。
但房间安静下来,夜晚是幽灵精魅的时刻。自从在幽灵公馆发现高地女巫的踪迹以来,她再没有过如此安宁。职业之路的阻塞,积攒路费的艰辛,以及最终全盘皆输的绝望,德拉在惊慌和焦虑中度过每一天。很快,通灵者意识到自己唯有一条路可走。
她想起四处投稿时受到的冷遇。出于神秘生物的身份,没人敢不执礼数,但他们的目光充满抗拒,充满轻蔑,充满无可奈何直到一家出版社接收了她,为助力自身与教会联动的慈善事业。
人们根本不理解其中价值,难道这能怪我吗凡人只会买福音,好像这样能清洗他们的罪过似的。
但无知才是真正的罪恶,德拉心想。总有一天,我会名留青史,成为灵魂神秘学的奠基人。这个念头首次诞生时,她简直喘不过气夜里,她翻来覆去,脑海中是功成名就后的极度激动。
我快忘了那种感受了。她无意中握紧拳头。离开学会时,德拉辛塞纳是个虚幻的影子,没人知道、没人在乎。
不再是了。眼下她成名在望,会有人铭记她的成就,赞美她的贡献。德拉将成为贵族老爷们的座上宾,与宫廷学士平起平坐。总有一天,她能够在玛朗代诺举办学术集会,邀请巫师和联盟炼金术士出席。倘若这一切传进皇帝的耳朵,她甚至有机会成为贵族。辛塞纳家族谁能料到,一个为贵族风范而虚构出来的姓氏会成真到那时,她的后人将因她而生来具有非凡地位。
“相信我,尤利尔。”德拉低声说,“这是暂时的。我会找到命匣,让我们都活下来。”
镜子里的男人凝视着她,高大、强壮、伤痕累累,却又能包容她的一切。德拉不禁凑上前,将脸颊贴在镜子上。真奇妙。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帮帮我吧。”剧烈的情绪在心中翻滚,但她没有流泪,尤利尔对待眼泪的标准和德拉辛塞纳并不一样。“我欠你的情,尤利尔,我也想过为你而死。难道你感受不到吗难道你还以为我是恶魔的爪牙”
他一言不发。
德拉在镜子上撑起身。“可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总让人做不成理想中的自己。”她从口袋里找出更多钱币,点出购置礼品的数额。
第二天早上,德拉就去商铺,买了一顶小巧可爱的贝雷帽。裁缝夸她的眼光定能得到少女青睐,并问她是否需要能够表达爱意的包装礼卡。
直到这时,德拉才意识到不能送戴茜帽子。真见鬼,我这副样子,人们会误以为我在追求她。
“给我点建议行吗”她和高塔信使商量,“跟我说说话,尤利尔。”
“这是必要手段。”德拉解释,“幽灵回到灵感学会,简直是羊入虎口戴茜韦弗才不会乖乖交出命匣。我们不能暴露意图。”
“总得慢慢来。聊些学会的内部事务有助于拉近距离,这样才好开展计划嘛。”
她脸一沉,丢开手上的衣裳。“我说得够少了”
“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尤利尔。”通灵者凝视着镜像,“对你而言,我的研究不值一提。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认得我的仪式图解吗还是说出身便能无条件抬高你的学识”
幽灵再次闭上嘴,不回答她的任何一句话。
德拉戴好贝雷帽去瞧照镜子,尤利尔的形象变得滑稽起来。裁缝偷眼瞄她,两名顾客别过脸窃笑。我领教过无数嘲笑,但为尺码还是头一次。德拉不会打扮自己,人们会夸奖戴茜韦弗的美,她从没听到有人这么夸过她。何必想这个我根本无所谓外表。
路过报社时,德拉再次照顾了报童的生意。她迫不及待地找过一张长桌,坐下来浏览头条。
但第一行却写着城内粮油价格持续走高,多家商行拒绝出示仓库清单。
不管怎么看,这标题都与学术成果没有半点关系。德拉立即翻过这页,下一张的内容不算头条,写的是剧院之花因爱私奔细数克莉莉安的浪漫情史。
人们都爱看这个。她心想。明星,爱恨纠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有真正有智慧的人才会直奔期刊版面,研读前沿成果。
她又翻一页。这一版写刊登着照片,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家伙将被刽子手执行死刑。戴茜韦弗可能对此感兴趣罢,德拉则直接翻页。
这是最后一页,捻过报纸边角时她心想。学会审核员撒了谎,把我的论文留给非读完报纸不可的无聊人士。是因为没及时送礼的缘故还是我来得太晚,首席炼金学家没能及时
“论先民祭祀形式的变革与发展。又是无聊的话题,令人失望。”桌边的另一位客人说,“况且,这是最后的正文,再翻就都是招聘广告了。”
她一个激灵。直到这时,德拉才发现对面居然坐着一个男人。真不礼貌她几乎撕破报纸。怎能打扰他人思考。
然而还不止如此。“没想到你还关注这些东西。”他似乎挺诧异,“找夜莺的消息么这儿可不是蜂蜜领,当地人不爱这么干。”
德拉防卫性地盯着他“蜂蜜领”
“教会在意自己的名声嘛,自然要严管报社。”男人的头发活像一盘隔夜的拌面,眼睛血丝密布,脸色和瘾君子一样灰暗。他将报纸摊在桌边,嘴边扯出捉摸不定的微笑。
不妙的预感在心底升起。她忽然想起尤利尔的身份,以及他曾干过的许多令他声名远扬却也带来危险的蠢事。德拉早已觉察这选择无异于赌博,然而绝境之中,高塔信使是唯一的稻草,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后悔得那么快。
男人略一倾身,“干嘛这么看我”
自打来到诺克斯,尤利尔的熟人称得上屈指可数,而且大都分布在特定的地方。德拉不愿意去尹士曼,正是为了避免与他们见面。她的算盘打得很响,但运气显然非常糟糕。
更妙的是,对方恰好还是她最难应付的一类人。
“你会露馅的,德拉。”学徒传递着想法,“谎言于他不过是小花招。问我的话,不算职业魔法,此人可谓是干这行的专家。”
“都不是。但你的猜测有道理。我想他曾做过刑讯官,或者狱卒之类。”初次见面时,尤利尔便察觉此人拥有的阴暗气质。
大多数冒险者手上都或多或少有过人命,考尔德和他的诺克斯佣兵可能是为竞争、雇金、路见不平,而其他人则会为抢劫、诈骗和横行霸道,当然还有钱。财富使“风语者”、塞琳卡来穆和吟游诗人沙特共处一室,而他们已是战争佣兵中最有信用的一批人。
德拉的情绪即将到达底线,她不断抛出质问,并试图打探对方的身份。
与真相天差地别。“十字骑士和教会夜莺都有信仰,这你不能否认。”
尤利尔道“说实话我担心吓着你。”
“这人是个恶魔猎手。”学徒揭晓答桉。
她果然吓住了,半天没有回应。
“据我所知,大多数恶魔的手段都不是当下神秘领域的正统传承,和你的通灵很像。”他添上最后一把火,“令他起疑的话,他很可能在大街上对我们进行甄别。”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倒霉。
短暂的沉默后,学徒眼前恢复了光明。他立即就要解除通灵,但手臂却不听使唤。事实上,他全身上下能够使唤的只有一张嘴。
许多话悬在嘴边,不过尤利尔很快意识到这是德拉的警告。即便我说出实情,短时间内她仍能控制我。这女人面对恶魔和恶魔猎手时都胆小如鼠,唯独对帮助她、同情她的人索求无度。难道我还不清楚么。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面。”于是学徒说,“爱德华先生。”
“哈你变得礼貌了。”爱德华微笑,“是因为导师的眼线不在身边”
“也许是因为久别重逢。”热情似火的寒暄。任谁也想不到,此前“理发师”爱德华与学徒只见过一面。他是回形针佣兵团的小队长,拿手好戏是将恶魔送入火堆。“有任务,呃巴尔萨扎也在”
“不。他们都不在。我单干了。”
尤利尔直觉他有话要说,便问道“怎么回事”
“和别人没关系,是我要走。”身旁有人经过,爱德华把骨杖收了收,以防被踩住。“我有事要办,不能拖累兄弟们。记得风语者吗那雾精灵和他朋友分道扬镳的事。好像是个叫安川的弓手。”他只瞧脸色便明白了。“你记得,毫无疑问。现在我理解他的感受了。”
“有些东西不能分享。”学徒说,“就像危险。”
“理发师”盯着桌子边。“诺克斯乱起来了,尤利尔,到处都不安全。”他干笑一声,“战乱动荡,呃原本是我们发财的时候。”
“这次非比寻常。”学徒警告,“问我的话,让佣兵掺和神秘之战有些超纲了。”
“没错。我们顶多给凡人间的打闹站台,向来如此。巴尔萨扎也这么说。你很理智,尤利尔,你们都是明白人我知道你掺和过的战争比我多得是,对不对你有你的道理。”
“可你还是要参与进去”
“若你了解我,你就能明白我的难处。”爱德华斜视着人们从身边走过,“但你的麻烦够多了,大人。我不是很确定你想了解。”
尤利尔的手臂自动交叉在一起,似乎是种无声的催促。当然,这不是给爱德华。
通灵者对恶魔和恶魔猎手统统避之不及,半点也不好奇爱德华的故事,然而神秘领域皆知白之使乃是恶魔猎手,他的学徒无形中已有立场。若我开口询问,尤利尔心想,“理发师”不会拒绝。
“也不差这么一桩。”他对德拉的暗示视而不见,“发生了什么”
“我捡起了旧路,去做猎人。”理发师扯扯衣襟。周围人流不息,他谨慎地没露出七芒星标记。“兄弟们不太赞同,怕我搭上命去。他们就像我的亲兄弟一般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血亲。恶魔已将我的血亲杀得一干二净了。”
学徒心头一震。“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年前吧。那时我还是个自大的小鬼,屁也不懂。”而今爱德华大约年过四十。他漫不经心地挪腰,骨杖撞了一下桌腿。此人握杖的原因和“长者”费里安尼不同,第一次见面时,学徒就察觉“理发师”爱德华腿脚不便。
“某天早上起床,我妈端来一锅骨汤,里面煮熟的肉带着指甲。她要我和法奈动手,要喝汤要么帮她继续煮,否则就去跟父亲作伴。”他没解释父亲的去向,只是停顿了一下。“法奈尖叫起来。”
“我眼看着法奈,噢,我妹妹,她吓坏了,大吼大叫,弄得餐厅到处都是红汤。我妈,或者说,那恶魔。”又一阵难以为继般的喘息。“她跳过椅子,把她扑倒。两个人滚在地上,撞倒摆放着的所有东西。我就那么看着。”
尤利尔不安地盯着他。
“你知道吗假如没有那锅汤,她们简直就是寻常的女人打架。”爱德华的嘴唇牵动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我看着她们。”
“我妈打赢了。她把法奈撕成了碎片,真的是一片一片,我想你没见过和布一样又薄又长的血肉,我也是头一回见。总之,我妹妹死得像气球爆炸后留下的残片似的。”
他盯着桌子,那里什么也没有,但尤利尔忍不住挪开视线,彷佛那儿摆了一锅血腥的骨汤。
“有东西从我妈手里飘出来。”爱德华喃喃自语,“透明的,丝线一般。想来是她的魔法。”
“真是噩梦。”学徒不受控制地说。德拉正借他的喉咙开口,还将他的双手死死扣在一起。
哪怕是如此关头,也不能指望这女人有多镇定。“人间惨剧。”他轻声说。
“好过像法奈一样当场送命。不过嘛,自打那以后,喝汤对我而言就比较困难了。”爱德华微笑,“直到我遇到我老婆。”
“露西亚保佑她。”
理发师诧异地瞥他一眼。“她六年前死了。”
尤利尔的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他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似乎是桩蠢事。“又是恶魔”
“结社的复仇。”爱德华咕哝,“她跟我是同行,一路人。我们并肩作战,却掉入陷阱。那孩子诱饵他只是碰了她一下。”奇怪的情绪在眼睛里闪烁,并不全是痛苦。“他碰了她,就要了她的命。”
尤利尔听了浑身发冷。不论是正统还是失传职业,甚至他遇到过的那些无名者之中,没人能只靠碰触便夺人性命。别说爱德华,连学徒也不敢保证自己能靠灵视躲过这类即死效果,他不可能每件事都去预知
“那恶魔。”他问,“后来怎样了”
爱德华抬起头,凝视着学徒“他不久后就死在了尹士曼。听说动手的人就是你的导师,尤利尔。”
一时之间,学徒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似乎在不住下沉,空气稀薄又松软,令人无处借力。
“我没了目标,于是就此改行,去做了雇佣兵。当然,遇到恶魔时我也会戴上袖标,亲手扭下这帮孽种的脑袋。”
尤利尔深吸口气,克服窒息般的感受。“我不知道这些。”
“你怎么会知道。”“理发师”哈哈大笑,“连白之使本人都不知道。瞧,他只是履行职责,为了维护属国而随手解决了个无名者。说到底,他根本不清楚有我这号人。”
原来这就是你愿意倾诉的理由,尤利尔心想。
“总之,我非常感激。”爱德华收起笑容,“那时候,我一时心软。”他用力握住拐杖。“人总有这种时候,呃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就像老猎人放走兔崽。我真是傻瓜我没下去手”
“不是你的错。”学徒只能这样说。
爱德华摇摇头。“多亏他。多亏你的导师,尤利尔。”
这话听在学徒耳中,却没有那么庆幸。在诺克斯人眼中,为守卫秩序的一切行为都是正义之举,而怜悯则是种软弱。爱德华失去了妻子家人,也许这种看法对他来说是明智的罢。
“都是往事。你既然改行,何必又卷进这些事来”
“你不明白,大人。”爱德华抽了下鼻子,“他们说这次是真正的猎魔。大运动,大排场,要将结社连根拔起。有生之年竟能碰上这种事。妈的,总算是给我等到了这天。”
他眼里闪烁着亮光。“有些事越说越玄,还是少提为妙。说说你吧,尤利尔,这是准备回老家”
“确实如此。我路过这里,要去尹士曼。”尤利尔回答。在心里,他感受到德拉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放松。“很快就走。”
“往西就是热土丘陵了吧我记得有那边的穿梭站。”
“不直达,恐怕我得转站。”
理发师点点头。“有缘再见,信使大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