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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排亲信罢迁杨崇勋 赏吴带暗指机巧语
    十月二十五,常朝。



    蝗灾至今已整整一月,昨追封了赵为皇太子,今太史张尚阳上前请赵祯下诏,要他择命太史局祈雨,降罪赵。谁知临到需赐旨一刻,赵祯反有些犹豫,无端端将已经薨逝的皇兄扯进来,多少有违自己本心。



    张士逊看出他心生犹疑,便上前道:“陛下,臣思前想后,总觉降罪皇太子乃漏脯充饥之举,实属不智。我大宋疆土需祖宗庇佑,若因此不慎触怒先圣灵,恐后世灾祸如流水淘沙,前波未灭后波暗涌,届时则悔之亡极矣。”



    赵祯皱眉兴叹说:“你所言一如我所忧,追赠皇太子本为庆贺之事,当真要移罪于此,虽是朕的本意,又极难出口。”



    张士逊道:“陛下,臣仍愿请罪于,罢去肩上官衔,以纾星犯兵祸,天候生异之困。”



    李迪听见,赶忙劝说:“陛下,臣有不敬之言,且望恕罪。”



    赵祯让他不必讳言。



    李迪谢过,道:“罪罚先人与惩治活人,孰轻孰重,孰缓孰急,凭陛下英明,怎会计算不来?况张大人上并无罪过,胡乱究责岂非昭示天下朝廷杀伐无律,这才是动摇社稷根本之祸。”



    张士逊听了仍进言,被赵祯打断说:“李迪所言非虚,你不必追求惩处。然与百姓交代罪业,确属朝廷之责,你说得朕自会斟酌,暂且按下。”



    赵祯复问了些灾,得知因气温瞬急转寒,许多蝗蝻都已冻死,心中稍稍宽慰,对张士逊道:“如此看来,未必定要降罪罢相才能解决了。”



    张士逊答:“今秋罕见有雨,时至入冬亦不闻降雪,于农家来讲未必没有后患,陛下还请三思。”



    赵祯颔首说真是苦了百姓,接着后面讨论些别的内容,忽招枢密使王入内,问:“王德用去庆州可有四十?若至今未有西平动静,朕决意令其回京,换杨崇勋去。”



    王一愣,躬答:“陛下,杨大人年事已高,虽同在枢密院,近来只担任前都虞侯,恐受不起舟车苦行。”



    赵祯说:“章献娘娘曾称赞他,反复提及先帝最信杨崇勋,由此才进了枢密使。你若说他吃不了苦,不如命他上前,咱们当面问‘杨将军可尚善饭,顷刻几遗矢1’?”



    王笑答:“陛下这是拿他打趣。”



    赵祯闻言,喝道:“胡闹!此处乃朝堂之上,如何打趣?朕意已决,若枢密院不肯,便叫杨崇勋来当面询问,看他如何应对!”



    王知无法劝说,垂首支支吾吾不肯作答,眼睛往两侧看去。



    赵祯于阶上冷笑:“王大人这是在等谁替你上前进谏?不如直接说出来,让朕瞧一瞧是都有哪些在朝中广结朋党。”



    说罢,走下来站到李迪面前问:“是你吗?”李迪赶忙退后。



    问张士逊:“难道是你?”张士逊亦慌称明鉴。



    看着宋痒道:“是你总没错罢?”



    宋痒出列躬答曰:“陛下,臣等与王大人并未行结党营私之事,但不能因陛下孤意,便让杨大人拖年迈之躯奔赴庆州,倘为此而被诬朋党,臣心不甘。”



    赵祯冷哼一声:“你言下之意,便是要替杨崇勋请求留在皇城了?”



    宋痒道:“臣不是请求,而是认为若非必要,让杨大人劳顿一番,徒增恙,只会令朝廷枉丢了一员大将。”



    他话音未落,赵祯已乐起来,宋痒没能抬头看他表,猜不到他的心思。却听赵祯说:“方才朕呵斥王,因他以为朝堂中有人敢打趣,不想宋痒你才是那个讲笑人。朕大宋泱泱,所谓大将竟是因舟车快行便会抱歉恙之人,那也不必行军布阵,只消车马奔腾一圈,自会不击而溃。”



    宋痒对说:“臣绝非此意。”



    赵祯疾问:“那你是何意?是杨崇勋不配兼枢密使,前都虞侯,振武军节度使等职,还是朕朝中无人可用?”



    宋痒一时被赵祯堵的接不上话,只得复说“陛下慎重。”



    赵祯背袖转,沉声道:“朕既慎且重,就这么定了。”语毕,走出前不复商榷。



    一路行至文德,周成奉伺候他换上常服稍作休息。自两前他在此地向杨太后挑明了话,杨太后便未再出现,甚至连他最期盼的,为那人脱罪之举都没有。此刻他倒是糊涂了,当天杨太后既肯因自己抓了陈琳而揭下面具,可见此人于她十分重要,但昨天这人都移去了左寺2审刑院,她反而安静下来没有动静,赵祯看不懂。



    这个叫陈琳的,嘴也很硬,无论如何审讯都不招供,惟称冤枉。可惜太祖时候定下了规矩,审刑院要慎用重刑,且滥用重典者会被严惩,搞得院中御史少卿皆有些畏首畏尾,纵是赵祯的命令,估计也没有真的狠惩。



    他思前想后,斜眼打量内一群内侍,叫所有人都退出去,只留周成奉一个。周成奉凑上前,赵祯心中掂量着他自做了入内内侍省都知后所有行径,半晌才问:“朕可以信得过你吗?”



    周成奉闻言跪下,合拳道:“奴婢不敢叫陛下相信,可奴婢从皇城司出来后,已决心此生惟以‘忠忱’二字侍奉左右,中绝无它想。倘令陛下疑惑,已是奴婢之罪,奴婢甘愿受罚。”



    赵祯叫他起说:“朕不过随口一问,你却回了这么多赤诚之言,可见也非看上去的那么老实。”



    周成奉赶忙道:“陛下,奴婢是发自肺腑,怎是油嘴滑舌...”



    赵祯笑着摇摇头:“朕没说不信。”接着叫他靠近,耳语几句,并嘱咐:“夜里去,行迹绝不可展露他人。”周成奉点头说是,便唤众内侍进来伺候赵祯去后,自己退到一旁,好似无事发生。



    慈寿中,杨太后才铺开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细赏,赶上祖筠得了杨崇勋将被遣去庆州的消息,过来告知。



    祖筠知杨崇勋与杨太后沾亲,且杨太后舅父杨知信与他交颇深,遂陪笑道:“杨大人若去了西边,里在中说得上话的亲信可又少了一个,奴婢托着帮忙办事的人又得另找了。”



    杨太后看着画卷道:“他将与老相关之人全打发走,就似之前对待章献时的几个重臣一样,可惜老并未寄希望于他们。”



    祖筠听了不答,她知杨太后暗中招揽了许多朝中重臣,全为以后有人替她说话,怎么今天又不看重了?



    杨太后指着画上了了飘带,悠悠道:“再教你一个着墨作画之法,所谓‘使笔不可反为笔使,用墨不可反为墨用’。”扭头看向她问:“可记得了?”



    1此处借著名的《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一句讽之。



    2左寺,机构名。大理寺所属内部机构之一。宋代分左右二寺,左寺复审各地方的奏劾和疑狱大罪,右寺审理京师百官的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