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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回 截逆反诸州同巡检 不胜防教旨免市租
    楼下厮杀酣畅,楼上便落得清闲,宗室命妇不再慌张,转而秉持着关门打狗的态度,居高临下观赏着这场屠戮。没人怀疑禁军能轻易剿清逆反,顶多也就是留几个漏网之鱼罢了。



    乐工开怀鼓掌,眼里迸烁着快意的火星。“几个野鹁鸽羔子跑咱宴席上逞能,不是找炖嘛?”他笑嘻嘻的说,仿佛此前从未怕得一句话都吐不利落,“部头快瞅瞅,头里还扯着嗓子喊要杀出一条路,现在,嘿嘿嘿,滚的比谁都快!”



    菊三四顺他说的方向看,果然前方死士还在拼命抵挡杨知信,后方反贼已经各自逃散了。他倒没特别觉得有趣,只喃喃道:“这帮蠢物,被他人鼓动送死,转眼就被卖了。”



    言犹未毕,乐工指着远处又高声问:“哎?那是开封府的亲军嘛!”



    他指的地方是御街尽头的南薰门,菊三四眯着眼望过去,果然有一批军士就快跨过州桥。估摸是开封府派出军巡使1一人,率城兵从另一端赶来堵截匪盗退路。



    百姓急忙退避两侧,以防牵涉误伤。只是这一躲,让不少恶徒得以趁乱摘下傩面,隐匿人群中。曝露在外者,随快马驰过,不出所料或手足不全,或命丧当场。总之,宽衣天武与开封府左右军还未让人看过瘾,就早早把这出戏演完了。



    细算死伤,除了几个教坊乐工,百姓及守门禁军却大都平安,反倒是行刺者的尸首残肢离落满地。



    府衙顺理成章的在大小城门加派人手,以防疏漏。左军巡使带人围堵时,右军巡使则迅速带兵潜伏于街道中搜捕余孽,城内八厢都浮现他们的身影,大有取代侍卫亲军步(马)军司的势头。



    夜,赵祯传召十数重臣入后殿。



    御案上摆着一炉郁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薰爇,待他们走进殿里,很快便被这沉厚的浓香压的喘不过气。



    其实不用他找人,事情一发生,他们就明白今晚是不能安稳渡过了。是以当宽衣天武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已齐齐从宣德楼上下来,聚在一起等候诘责。不过赵祯没有发怒,今次动乱疑点太多,他明白不是非难的时候,当下首要之务乃防止民间出现鼓惑众听之人,惟独此情渐不可长。



    但要他无所表示不大可能,赵祯的眼珠子把面前人挨个扫过,最终停在皇城使王怀节2的脸上,手指在案上敲了敲,淡淡道:“你先说吧。”



    王怀节咽了咽吐沫,确实今天皇城司的过失首当其冲。毕竟无论负责在宫城民间打探机密的刺事卒,负责关闭城门的提举,还是守卫皇城的亲从官,竟全部失职——刺事卒未打探到动乱的苗头,提举没及时将城门关闭,亲从直至宽衣天武都出动了也不见踪影。



    一想到假使有哪位亲贵挂了伤,他额上的冷汗就不住的往外冒,本来就是接近腊月的天气,他自己更把自己冻得不行。



    眼下惟有先硬着头皮解释:“陛下,这段时期活动于皇城外的刺事卒共四十人,回报的消息仅能囊括在京百姓,因为傩礼的缘故,不少人是清早从外地入京,实在难以排查。且观礼安排军士站守的方位与平时不同,负责营班的半途找不到人,这才晚天武部队一步。”



    他自己都知道他的话根本说不通,皇城外龙蛇混杂就罢了,侲子里面混进去的人怎么解释?且既然在宣德楼下举行傩礼,那最大的兵力就该集中在御街附近才对。但若告诉赵祯真相是皇城司的人突然叫不动,那留他这个皇城使有何用,干脆作废得了,谁能叫动人就让谁当。



    赵祯不予置评,默默盯了他一阵后,问:“没了?”



    王怀节想了想,又补充道:“陛下放心,臣做了吩咐,限他们在三日捉拿逃失的犯人,等下臣就去与开封府知府商讨如何行事。此刻所有城门都督察甚严,那些逆贼想逃脱绝无可能。”



    “你还管到开封府了。”赵祯哼笑一声,“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王怀节一愣,他实在不清楚赵祯到底想听什么。



    看他半天憋不句有用的,赵祯无谓再等下去,缓缓道:“朕原本没打算太过追究,熟料你说话如此推三阻四,若看守皇城的尽是尔等之辈,朕怕是连觉都不敢睡了。”



    语气不严厉,但王怀节自然掂得出其中之重,于是赶紧跪下,语带万般后悔的道歉:“陛下,今日全是臣失职,一切发落...”



    可惜他跪得时机错了,赵祯已经懒得听这无用的说辞。



    “你肩膀没那么宽,担不起这个责任。”他打断王怀节,心烦意乱的用左手手指在案下摁了摁自己右手的虎口,沉思须臾,还是以多少有些抚慰的语气说,“皇城司之人马,多是从班直禁军中挑选的年长者,你上任时间短,掂量有些深耕已久的人惹不起,朕明白,也能体恤。朝廷官事变迁频繁就是为着防这一层,不想却从最初的根儿就没长好。”



    “臣有罪!”



    赵祯深深吸了一口郁金浓重沉稳的香气,顿了一顿,开口道:“前一步已经落后于人,后面就不能再畏畏缩缩,那严守城门是开封府的权责,皇城司管好宫门就得了。至于刺事卒,务必增派好手,不能让盗匪伤及百姓。”



    王怀节以为这是要从轻发落的意思,刚要谢恩,赵祯又道:“而你,看在乃父的面子上,不是不能多给你个机会。”



    赵祯说的乃父,是先帝时期的重臣王继忠。当时王继忠与契丹殊死而战,最终被俘,真宗以为他命丧沙场,感动赠节之余,亦将他四个儿子都纳朝入官。后来王继忠从契丹送信回来,助先帝与契丹南北息兵,自己也获辽国君主宠信,封为楚王,在宋廷的四子更是因为他愈来愈受器重。



    但到赵祯这一代,他与王继忠根本没多少君臣之谊,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来,不是为了故意让他丢脸是为什么?不过保住官位事大,王怀节还是得恭敬的答:“凡陛下之命,臣无所不从。”



    “好。”赵祯冷冷道,“不管今次皇城司没出手是什么原因,既然你说他们眼睛花了找不到路,朕就当他们真的年老体弱——凡是这种,一个不留,带官的全部恩准致仕,无官的降充剩员!”



    话放到这儿,王怀节已然愁煞,可赵祯的意思显是不止于此。



    1开封府辖权下负责东京治安的左右军将领(二人)名称。



    2明道二年皇城司的主管‘勾当皇城司’,以及王怀节出任皇城使(阶官)的时间都暂不可考,但王怀节左迁的时间为景佑元年,此处暂定其为皇城司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