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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回 脱干系唯恐陷牢狱 捕风影福宁或生疑
    入夜,福宁殿。



    昨日杨婠以顾虑出行安危为由,将愧云多留在肃仪殿一宿,但赵祯咎责诸臣至半夜才歇,委实无力再去寻她。及至天明宫门一开,愧云便匆匆离去,杨婠遣碧袖去肃仪殿走了一趟,未见她留下半点痕迹给赵祯。



    最是纷扰时,不见伊人影,赵祯失意难掩,身上的疲累似又多了一重。



    在洗面阁卸去一身尘埃,趁着脸上温热,他快快步回主殿取暖。才坐定,就听阎文应走近禀报:“官家,穆清阁采薰来了,正在外候着呢。”



    有女史端着盛有温水的兔玉花盏给他,赵祯拿来喝了一口,没精打采的问:“何事?”



    “说是尚美人特意命阁里厨娘煮得苁蓉羊肾粥。”阎文应笑道,“打官家下朝就开始煮,一直到后殿批完章奏,要回了福宁殿,才自火上退下连忙端到这儿。此刻还热乎,米软肉烂,左右还没吩咐御厨备菜,官家可要先尝尝?”



    赵祯懒懒点头:“让她一起过来吧,外头恁冷。”



    阎文应唱了个诺,赶紧出去带人。



    片刻后,采薰提着食盒入内,对赵祯福了一福,取出个花蓖纹青釉暖碗摆到桌上。“尚娘子顾念官家这两天为傩礼之乱劳神,又听人说遇着这事,或怒或惊,伤肝伤肾,因而让厨娘做得此粥。”采薰含笑道,“娘子说,虽不是甚好物,趁热喝还是有些益处。”



    “倒是一片诚心。”赵祯坐到凳子上,女史替他呈上黑漆羹勺,他尝了一口,悦然道,“肉已煎糜,舌滑米糯,确实花了不少功夫炖煮。”



    “娘子说,正是因官家为朝事辛苦太久,这粥才能到火候。”



    赵祯笑了笑,道:“倒是名花解语。”



    他多喝了一点,缓缓吞咽,手握羹匙漫不经心的搅拌,仿佛一停下来,就抵挡不住前朝的扰攘不停往他脑袋里蹿。为图清净,他亟需两种女人,一种是千娇百媚共话衷肠的女人,一种是听自己倾吐国事污糟的女人。



    愧云自然是第一种的不二之选,可惜她离宫了,赵祯只能换成别人聊以慰藉。“阎文应。”他突然吩咐,“去穆清阁请尚美人。”



    阎文应答应着退下,赵祯继续默默饮粥。



    第一种虽好,第二种更佳。



    不过诺大后宫,只有坤宁殿有资格干预政事,他甚至相信,兴许依颢蓁之见识,还能与他共商是非。可惜颢蓁的姿态从不肯放软,原以为之前有章献的依仗她才骄纵若斯,不料现在只剩她一人,她竟有加无己,还要与杨太后争省安之权。



    除非有紧迫事,赵祯早就不迈进慈寿殿半步。若要追究,他失了晨昏定省的人子之礼,对外难以交代,便打算靠颢蓁维系后宫和睦假象,怎知居然生出这种事端。他前些天已经提醒过她,朝中重臣对她颇有微词,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起码她肯从坤宁殿出来,赵祯还寻思她懂了。



    懂了懂了,懂了怎会给人留下此等话柄!



    他越想越气,眼前的粥在口中渐渐都变得苦涩不堪,赵祯将勺子放下,不打算再用。



    采薰在旁瞧他才喝了几口便面色骤变,心中起疑,还道是粥出了什么问题。忽然阎文应进来说:“官家,尚美人到。”



    这么快?赵祯有些奇怪,低头看了看,碗里汤水还剩大半。



    正自疑惑,馥芝已站到他面前,采薰从她手中接过一尊雀尾手炉放到碗旁,女史替她脱下狐青大袍。馥芝摘下雪貂冬冠,看似不经意的把手指埋在里头捂了捂,小声道了句万福。赵祯瞧她酥颊惨白,俏额泛彤,赶紧让她坐下,对阎文应吩咐:“快去拿热茶来。”又心疼得问:“怎生冻成这样?”



    馥芝浅浅含笑:“这几天免了省安,天天在暖阁里,忘记外头有多冷。”



    “何止...”采薰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偷偷吐出两个字,就不搭腔了。



    赵祯看了她一眼:“何止什么?”



    馥芝佯做嗔怒,作势拦阻,采薰则赶紧道:“其实今日的粥是娘子带奴婢一同送来的,娘子担心官家下朝疲累,不愿进屋叨扰,方才一直在殿外等候来着。”



    “净干傻事,人既已到,何不通报?”赵祯晓得她是为了讨自己欢心,然而做到这种地步,他仍旧倍感怜惜,“为着一碗粥,再染了风寒如何是好。”



    “怎是为一碗粥...”馥芝缓缓垂下眼睛,语带伤怀得说,“教坊出了刺客,妾身委实惊心,纵然外人告知官家无恙,又岂能就此宽怀?官家从前说对妾身“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妾身何尝不是?惟有亲身前来,瞅见官家当真平安,夜里才可安枕。”



    她有意无意把手搭到胳膊上,采薰与阎文应识趣得退到屏风后,赵祯将那只凝霜皓腕接过来,轻抚之下,果然肌凉胜雪。再摸一摸馥芝带来的铜炉,只残存一丝热度而已,不由握紧她的手道:“铜炉的香都没了,还要一直捧着它,不是更冷?你挨不得冻,若是卧病,更令我在朝上分神。”



    “妾身思虑不周,官家恕罪。”馥芝淡淡的说,声音里夹着一丝委屈。



    “你啊。”赵祯轻轻叹道,“以往娇逞张扬,现在这般没精神,可也是被刺客唬到了?”



    馥芝微微撅起小而丰盈得珠唇,把手从赵祯掌中抽出来,一句话不肯说。



    赵祯笑了笑:“不是?那,是为着封妃的名册上没有你?”



    馥芝极快的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挪开,低头对着手里的冬冠,嘟囔道:“日子都定了,腊月初一,官家概不理会,妾身可不指望圣人能改变心意。”



    赵祯了然的点点头。“圣人掌管后宫嫔御升迁,便是我亦不便更改。”他敷衍道,朝政已经够烦得了,他可不想为此再去与颢蓁吵架。



    馥芝撇撇嘴,暗忖你都能追册张歆婕为皇后,还有何不便之处。不过她本也没抱着期望,释然道:“罢了罢了,苗才人与延安郡君眼看就该擢升,到时姊妹们的礼数也不用分太清,说起话来随性不少,亦是好事。”



    赵祯打趣道:“嘴上真会讨巧,可别说一套做一套,妃嫔间数你最易吃别人的味。”



    馥芝听了,轻哼一声,别过身去,背对着他说:“妾身好心备下的粥,官家喝了几勺就不喝了,还怪妾身容易吃味。听说薰兰阁准备什么,官家都吃的一口不剩。”



    “瞧你,说什么来什么。”赵祯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我是为刺客之事心烦,毫无胃口而已。”



    馥芝抬头看向他,娇声说:“其实妾身真有些怕,虽明白禁宫里恶徒怎敢滋事,但两次三番下来——”



    “怎就两次三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