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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内乱(二)
    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价,句章郑兴以出兵两千五百人,粮三万石为代价,获得了“会稽郡丞、通直散骑常侍”的职爵。而郡尉以及各县县令、县丞、县尉等职务也被各家豪强瓜分完毕,共筹得士卒一万二千人,粮草八万石。“孔公,若韩贼回师会稽,我等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黄鲁并不掩饰心中的忐忑,他家只有两百名部曲,也没有参加竞争郡县中的官职,但谢缄仍然逼他“捐纳”五百人和两千石粮荒,换取了一个句章县尉的差事。被逼上贼船之后,他再一次思考这次举事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即使猝然发难夺取了会稽,但只要韩氏没有彻底覆灭,他们这帮人迟早要倒大霉。“回师会稽”孔奂却冷笑了一声“章侍中十万江州军进逼建德,韩贼于此时哪敢回师会稽”“我出建康之前,朝廷便定好了三路大军攻吴的策略,章侍中只是其中一路。”孔奂负手而立,声音不大,却令在场之人全都感到振奋起来。“淳于大将军和黄仲昭黄侍中各领十万兵马,分别攻打京口和破岗渎,韩贼三面受敌,落败只是早晚之事,此正是我等建功立业、求取功名之时”闻听此言,众人更加兴奋,纷纷七嘴八舌地道“孔公,若韩贼授首之后,我不求其它,只要将韩氏耶溪庄田地分数十顷就足够了”“还有湖心岛的良田,我等应当也能分上一份吧”“韩氏的盐场能不能拿出来”只有黄鲁仍然有些不放心。韩家军在会稽、吴郡和吴兴一郡,各驻了三千郡兵,再加上各县县兵,加起来并不比他们现在的人少。而且他们凑合起来的这一万两千人,其中至少有一半是从没拿过刀枪的荫户,真打起仗来,恐怕也只能呐喊助威的作用了。“韩贼留在郡中的郡县兵,也不过才成军两三个月,能有多少战力况且,谁说我们只有这一万余人”在场之人,无论是被逼还是自愿,都算是上了同一条船,孔奂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抹了抹下颌的长须,唇角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已经联络了吴兴和吴郡的世家豪强,彼等能募集两万兵马,另外,云门寺以及乌程永兴寺,都会在我等举事之时起僧兵相助。”吴郡和吴兴的豪强会起兵响应,众人都不觉得奇怪,但两寺竟然也愿出兵,这就有些出乎意料并且让人更加振奋了。在江东,谁不知道云门寺和永兴寺的僧兵并不是拿起刀枪的僧人就能称为僧兵,孔奂所说的僧兵,是经过朝廷允许之后武装起来的僧人。这些武装起来的僧侣一般都是庙中的“僧祗户”、“佛图户”等低级僧人,或者寺庙的部曲,他们长年习武,战斗力甚至要高过朝廷官兵。由于寺院有田产,有质库,甚至还有店铺等各种产业,所以僧兵的性质与世家豪强的部曲并无不同,他们守卫寺院,负责催粮收租,有的甚至还直接发动叛乱或参与战争。南朝历代皇帝都崇信佛教,特别是梁武帝,不但自己信佛,还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行佛教。他发布诏令,凡出家为僧尼者均可免除一切赋税徭役,而且寺院的所有财产,也不用缴纳任何税赋。此举直接导致南朝寺院和僧尼急剧增加,单单都城建康一地,就有寺院五百余座,僧尼十多万人,而全国寺院更是达到了三千座之多。梁朝所有的僧尼以及托庇于寺院的百姓、荫户加起来,超过了全国总人口的一成。侯景之乱后,南朝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在籍人口减少到两百多万,但寺院的僧尼却不减反增。譬如山阴的云门寺,仅仅登记在册的僧尼就有三千多人,而实际上,云门寺一主四副五座寺院,僧尼总数最少也有五千人。其下庇护的百姓、荫户更是多达数万,而寺中的僧兵也不下两千。“有两寺相助,我等无忧矣”听说两寺僧兵会加入此次举事,众豪强全都兴奋起来,包括一直有些担忧的黄鲁也不例外。不只是因为僧兵的战斗力,众人看重的,是寺院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所有人都相信,有了寺院的加入,铲除韩端便再无难处了。“既然诸位再无疑义,那就让谢公向诸君说明接下来的计画”说罢,孔奂便退到了后面,谢缄走上一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也不再说什么客套话“韩贼率兵去了建德,孔合也去了义兴为贼兵督粮,此时山阴城内,应当只有郡兵两千余人。”“从明日开始,各家部曲便要分批潜入山阴,三日后的辰时准时起事,到时我与奂公各领一路人马,分别攻打刺史府和郡守府,拿下武库分发兵器铠甲”“事成之后,将各郡兵马聚集一处,兵发建德,再与章侍中南北夹击,贼军必败无疑”“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消息半分也不能走漏,我本欲留诸君于府上,奈何诸位家中又无主事之人,因此,诸位可以回去主持大事,但必须将家中嫡子送来我家为质方可离去”送嫡子为质,这也是时下的惯例,就连朝中重臣,也要将嫡子送入都中为质。众人既行险一搏,遣子为质也是应有之义,况且若不依谢缄所言,他也不可能放其离去。因此听得这话之后,众豪强家主便纷纷走出堂来,吩咐从人立即回家去将嫡子送来谢园。谢缄命人送来酒食,众家主吃饱喝足,各回早就清理出来的宅院之后,堂内只留谢、孔二人时,孔奂才对谢缄道“谢公,彼等皆不足倚仗,此事还需你我倾力而为啊。”“奂公不用多虑,我谢氏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岂有不拼尽全力之理只是不知奂公这边,消息是否可靠”正如黄鲁担心的那样,其实谢缄也同样有此忧虑。包括谢家在内的会稽豪强,全都赌上了整个宗族的性命,只有孔氏无论成败,都不会连累到整个宗族。孔奂很是笃定地道“放心,消息绝对准确,明日依计行事即可”八月初七辰时,山阴南城门。两军大战一触即发,会稽城也是暗流涌动,但无论如何,老百姓的日子还得要过,此时城门处,照常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几辆牛车从码头处缓缓驶近城门,两名守门士卒喝停车子,刚要仔细检查,却见车后一名花白须发的老者趋步走上前来,一边从怀里摸出装满了铜钱的布袋,一边呵呵笑道“我乃谢家布庄管事,今日往城内送些布帛,还请通融一二”如今守城门的,都是韩家军入主会稽后新招募的士卒,他们战力不强且多半不识字,但也知道收受钱帛贿赂的后果极为严重,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要敢伸手,就必然讨不了好。因此两名守门卒对那老者递过来的布袋视而不见,而是端着长枪,便要上前挑开车帘仔细检查。韩家军取消了城门税,但对进出车辆的检查却没有放松,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控制兵器。“放他们走”正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两名士卒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家队率。“这是谢家布庄的车辆,不会有什么问题。”谢家老管事连忙招手让牛车入城,然后向那什长作了一揖“多谢这位郎君,改日到布庄来,我请诸位饮酒。”“去吧去吧,别耽误了别人进城。”眼看着牛车走过城门洞消失不见,两名有些发楞的守门卒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那名队率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异样。但随即那队率却招手将十来名守城士卒都叫了过来,低声对他们说道“上面有令,今日入城的行人车辆,皆不用仔细检查,只管让彼等进去。”这个命令有些奇怪,于是有人便道“万一彼等夹带长兵”“你等没学过军规不该问的别问,执行命令便可”众士卒心下存疑,但既然队率下了命令,他们也不敢违抗,有车辆和挑着货物的贩夫入城,也只是草草看上一眼便放其入内。一日下来,他们发现今日入城的车辆贩夫,竟然比往日要多出数倍有余。“要出事了。”下午换值之后,众士卒便匆匆回了城内大营,只有郭限借口要去给老娘买几尺麻布,七弯八拐地来到了刺史府门前。这个时候,刺史府二进正厅内,仍然有数人正秉烛夜谈,坐在上首的那人,赫然竟是本应在建德的韩端。而在他左侧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应在义兴督粮的孔合。“丈人回了山阴,义兴那边没问题吧”“没事,复义孔均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有他在那儿盯着,出不了什么问题,倒是你那边,万一章昭达突然出兵攻打怎么办我可是听说这章独眼领兵打仗很有一套的。”章昭达自投靠陈霸先以来,讨张彪、抗王琳、征留异、灭周迪、陈宝应、欧阳纥,无一败绩,在江东的名气比吴明彻还要大得多,也难怪孔合会有此忧虑。韩端微微一笑,却是摆了摆手“丈人多虑了,章昭达虽然有些本事,但也休想在我手上占得了便宜。”“将士战力暂且不说,他连战船都没有一条,拿什么来对付我的金翅大舰而且我敢肯定,他现下按兵不动,等的就是会稽这边的消息,解决了这边的贼人,我再回建德也不为晚。”孔合见他胸有成算,便不再多说此事,转而问道“伯正既然早知这些贼人藏有反心,为何不早些将彼等剿灭也省得连累了城中百姓。”“不如此难以将彼等一网打尽”韩端看了看下首坐着的蔡恒等人,“要想推行土断、均田,就必然会严重损害世家豪强的利益,彼等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但若是没有孔奂从中奔走联络,也不可能将吴地这些人尽数汇集。”“真说起来,我这叔丈还真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省得我日后慢慢找借口去清理彼等。”“孔奂这狗贼,数年不曾回山阴来祭拜宗祠,如今勾连外人来对付我家,他倒是跑得比谁都欢快。”孔合啐了一口,又骂了几句,又向韩端问道“伯正,孔奂不但联络了吴地豪强,还说动了云门、永兴二寺出动僧兵,兵力有数万人之多,你可千万不能大意”韩端笑道“所以我还要感谢叔丈。”“寺院僧人之危害,仅次于世家豪族,偏偏这些僧人在民间极有名望,若没有把柄,还真不好向他们下手。”孔合皱眉道“百姓皆信佛崇佛,特别是云门寺和永欣寺的两位禅师,在民间极有影响,我怕此举会引起民众骚乱”韩端点了点头“丈人这个顾虑我也思量过,只能以雷霆之势将其覆灭,去了祸乱源头,方不致使愚民盲从。”这些所谓的高僧,必须对其一击致命,否则让他们缓过气来,便极有可能鼓动大批无知百姓追随,从而造成极大的动乱,这是韩端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哪怕是将作乱的贼人放进城来,可能会让城内百姓受到连累,韩端也在所不惜。这时,蔡抒古匆匆从屋外走了进来“郎主,今日入城的贼人分散到十余处藏匿,随时可以将其剿灭”从头至尾,孔奂都在邦谍的监视之下,邦谍们甚至还策反了山阴一名小豪强,将当日谢缄召集众豪强议事的内容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今日城门处放松了检查,但这些豪强部曲入城之后的一举一动,却尽在韩端的掌握之中。“不急,他们要同时攻打刺史府的太守府,我就在这两处地方等他们自投罗网”顿了一顿,韩端又问道“云门寺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晌午我已派人假作信众混进寺内查看过,彼等有集结僧兵的迹象,但还未离开寺院。”“将他们给我盯好了,特别是哪几位禅师,绝对不能让其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