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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祸不单行
    擒获的俘虏并不多,木筏和轻舟上的降卒、水中打捞起来的幸存者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五百余人,不足来犯之敌一半之数。在刚才短短一柱香时间内,就有近两千五百人丧生于衢水之中。将江面的木筏和轻舟全部清理干净,又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上游有船下来。想必是章昭达见前锋不利,未能冲破韩家军在衢水之中设置的障碍,故而放弃了后续进兵计划。这对韩端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费了这么大功夫,摆出这么大阵仗,却只解决了陈军前锋四千人,章昭达和他的主力盘踞在衢水上游,仍然会对会稽郡造成极大的威胁。不将江州军彻底剪除,韩家军就不能从建德撤军,数万大军被迫在此驻留,只消耗的钱粮就令人难以承受。而且韩端也必须尽快结束建德战事,抽出身来领兵北上,全力对付黄法氍。黄法氍率水军封锁长江,隔绝南北,使得淮南和吴地之间船只不能往来,不但阻碍两地经济发展,更是使得淮南各地生产的军械物资不能南运。陈国水军,才是韩端的心腹之患,一日不解决,他就一日不得安心。他将程文季和几名陈军将领又提了上来,细细审问章昭达军中情形,在得知江州军竟然只有四万正卒,而且其中泰半是月前才征召的新卒时,顿时便觉轻松了许多。老卒远征广州年余,如今仍不得休整,说是疲兵也不为过,新征召的士卒,从未经过军伍训练,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别说打仗,行军途中不掉队、不走散,都要算他治军有方了。这样的一支“大军”,何惧之有低头思索了一会,韩端抬起头来,展眉对众将说道“章昭达部号称十万,实则只有数万乌合之众,如今其前锋尽没,军中老卒已是三去其一,我欲趁此良机,将其一举覆灭”马三兴一听有仗可打,连忙跨前一步,拱手请战“郎主,麾下愿为前锋,领兵前往袭营”“也好”韩端略一沉吟,便即下达军令“马三兴率一万人为前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大军打通道路,到了陈军营寨之后,只可袭扰,不可强攻。”马三兴也不挑三拣四,接令之后,便匆匆离去。韩端又道“我亲率大军前往,但此地也要留下一员良将,以防章昭达由衢水反扑。”“萧宁,你行事稳重,此地我便交给你来负责,等雨势停歇,江水平缓之后,你便和陶折一起拆除江中水栅铁索,与水军一道由水路往上接应大军。”萧宁拱手应喏,陶折却道“陈军已是强弩之末,何劳郎主亲自率军前往”韩端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自己以身涉险,但若是不亲自前往,他又有些放心不下。在他看来,陈国用兵厉害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征西大将军”黄法氍,另一个便是这章昭达。黄法氍自侯景之乱时崛起,拒侯景,擒李孝顷,平熊昙朗,讨周迪,战功卓著。章昭达更是历经大小数十仗,除少数几次无功之外,几无败绩。他们两个虽然也是世家豪族子弟,但与靠着资历和门荫坐上高位的淳于量、吴明彻比起来,却算得上是真正的良将。“陈军战力虽不如我,然章昭达世之名将,与之对战万万大意不得。”韩端毫不介意在麾下面前说出他对章昭达的忌惮“不亲眼见其首级,我不安心”“既然章昭达如此厉害,郎主为何不将其招揽,收为己用”陶折说道“吴兴章氏都已经服软,想必他应该也不会拒绝招降。”“他不会投降的。”韩端双眉微蹙,摇头道“吴兴章氏服软,并不代表章昭达会投降,狡兔三窟,脚踩两只船,正是这些世家豪族的惯用伎俩。”“更何况章昭达轻财尚义,陈氏对其委任隆重,有知遇之恩,他不可能临老了才改弦易辙,为我所用。”“好了,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你等速速下去整兵,一个时辰之后,全军开拔”众将轰然应喏,一想到此番要将江州军彻底剿灭,全都精神抖擞,得令之后,便迅速集结将士,欲图再建新功。章昭达得斥候回报时,他正坐在帐内,喝着随军医士刚为其煎上来的药汤。今早发兵之时,他一时兴起冒雨出营相送,却不想他如今已经年过五旬,身体素质大不如前,回到营中,便觉得耳烧面热,头痛难耐,经医士诊治过后,方知是受了风寒。在得知早上派出的前锋尽丧后,他当即便眼前一黑,手中药碗跌落在地摔成几半,亏得身后两名女婢连忙伸手扶住,方才不致摔倒在地。贼军锁江栅栏未破,反倒折损了四千精锐老卒,特别是程文季也落入敌手,更是让他心痛如绞。程文季少习骑射,多才干谋略,作战勇猛,每战必为前锋。当年平定留异、陈宝应时,就在其麾下听令,深得章昭达喜爱,不想今日竟被韩氏贼兵所擒。少了这一员猛将和四千老卒,要想打赢这场战,恐怕是更为艰难了。但这都不足以让他感到绝望,令他几欲崩溃的,是淳于量大军在破岗渎大败以及黄法氍攻京口不利的消息。数万大军毁于一旦,三路兵马三去其一,黄法氍被阻于京口之外,每日所耗钱粮不菲,必不可久。而自己这边,也是进退两难。只是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这战已经不用再打下去了。即使冲破贼军封锁进了会稽,但孤军深入,独木难支,又岂能讨得了好“难道我朝气数已尽,国祚果真将倾”章昭达阴沉着脸,心里却是有些迟疑起来如今局势糜烂至此,自己所率这一路大军,应当是进是退进又当如何进退又如何向朝廷交差帐下众将已经知道前方战事不利,此刻纷纷闻讯前来,见章昭达一副黑脸煞神的模样,却都不敢开口相问,一个个低眉顺目、噤若寒蝉,生怕惹得章昭达将怒火发泄到自己头上来。“淳于大将军用兵老道,且所领皆是中军精兵,如何会一朝一夕间便告败北”“这分明就是贼军为了惑乱我军军心而故意传出的谣言,尔等不可私下传扬此事,若有谣言惑众者,斩无赦”无论真假,章昭达都不能让这个消息在军中传开,他先向众将下了“禁止传谣”的命令,然后又令其各回本部营寨,修补寨墙,约束士卒加强防守。众将散去之后,浑身乏力的章昭达才回到后帐卧床休息,然而脑袋虽然昏沉,却久久不能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迷糊之际,突然听得有人闯入帐来,大声呼唤“阿爷阿爷”章昭达睁开眼来,却见章大宝正俯身站在榻前,面色焦灼地向他呼喊。对于他的这个儿子,章昭达一向就不怎么待见,为人贪婪,行事狠毒不说,在军中还时常收受财货行不法之事,偏偏又没有多少才干,十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子。若不是其为嫡妻所出长子,早就被他逐出家门了。此刻见他这副惊惶失措的模样,章昭达便气不打一处来,但他此刻头晕目眩,眼睛伤处更是一阵阵的酸痛,只能有气无力地骂道“竖子”“何事让尔如此惊慌”“阿爷,大事不妙方才斥候来报,说贼军倾巢而出前来攻打,如今先锋已经到了十里之外了”章大宝惶急的声音如同一柄铁锤,敲得章昭达眼冒金星,脸上顿时一片煞白。他原本还准备休息一两日,等身上病痛稍微好转之后,才考虑撤兵之事,不想贼军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以眼下将士之状况,如何能抵挡得住贼军攻打章昭达强忍疼痛,涩声问道“贼军前锋有多少人马”“不下万人,而且还有不少鲜卑胡儿马军阿爷,如今应当如何应对,你赶紧下令呀”“韩氏狗贼勾结胡儿,实在是该死”章昭达轻声骂了一句,又提起精神说道“这些北地胡儿,只宜平地走马,彼等行军必然缓慢。”“速速下令,擂鼓聚将。”章昭达说罢,便要强撑着起身下榻,然而刚支起半边身子,便觉得全身发软,“咚”的一声,又倒回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