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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么多参加甘棠雅集的姑娘中,得顺妃邀请去千辉楼的,就只有三个人。
这三人,便是先前顺妃亲自考究过的郑衡、贺德和裴隋珠。
能够与宫中贵人用膳,这是何等荣幸的事情!一时间,众姑娘看向这三人的目光又羡又嫉,特别是在看向郑衡的时候,这嫉恨浓烈得根本就掩藏不住。
贺德乃大将军之女,裴隋珠出自河东裴嫡枝,这两人也就算了,但郑衡……凭什么能得到顺妃娘娘青眼?
非是这些小姑娘看不起永宁侯府,实在是因为她们太清楚永宁侯府后宅的情况了。郑衡生母已逝、父亲不疼,所倚仗的祖母又是个不得势的,说到底,郑衡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丧妇长女!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在顺妃娘娘面前压了许多人一头。
这种略心酸的想法,这些姑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郑衡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姑娘的目光,就连顺妃的打量,她也当作没有看到。——她一直在想着贺应棠的事情。
一旦郑衡真正想知道些什么,总是有不少办法的。更何况甘棠雅集这里有那么多人,她只是稍微表示了对贺家的疑惑,就有姑娘立刻来纠正她的“无知”,并且详细夸耀了一番贺家的丰功伟绩。
原来,在至佑帝巡幸关州的时候,贺应棠以身为盾,为至佑帝挡了致命一刀,因救驾有功被擢升为关外卫副将。后来宁琚病逝,贺应棠便成了关外卫大将军,时人皆称其为“忠将军”。
“忠将军”贺应棠,掌着关外卫十万兵马,替天子守着关州国门,功高劳苦,其家眷子女,当然受到天子的恩护。
难怪,顺妃如此给贺德长脸。如此说来,至佑帝想通过贺家从而将河东裴氏收归己用了。
如此行事,倒像是哀家那位好皇儿的风格。只是,裴家既三代不仕,岂会甘愿入局?
旁的尚且不说,只说一点,那就是裴家对大宣皇族并没有多少敬意和畏惧。在明知皇族追查的情况下,裴家仍是从集善街救走了季庸,这就可见一斑。
况且裴定本人……到了这种年纪尚未定亲的,就必不会为了势力而妥协。这一番,顺妃魏羡必定是劳而不获了。
……
郑衡与顺妃一行人来到千辉楼时,天色还很早,但千辉楼已燃起了一盏盏彩灯。这些彩灯流溢的光彩与楼外的天光交织,令郑衡觉得甚是刺眼。
此时的千辉楼,与郑衡前一次来的时候差别太大了。上一次这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现在却异常安静,除了伺候的掌柜和伙计,便再无旁人了。
因顺妃要在这里用膳,为安全起见,同时以示尊贵,千辉楼这里已经清场了。
郑衡见到这一幕,心中不免感到可惜。如此一来,便不能看到千辉楼的盛况、看不到民生百态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想到过去巡幸京兆时,所看到的或许都是被粉饰过的状况。
身居高位,固然能看得多看得远,却没能看到多细致。若是底下的官员有心瞒骗,那么身处高位就成了一个傀儡了……
郑衡不由得心中叹息。一个人目之所极就只能那么远,治理国朝到底还是要依靠官员们,忠臣明君是最理想的状态,但这样的状态可遇不可求。如今至佑帝所依靠的官员,又是一群怎样的人呢?
好极都有限了,连谢惠时这种奸佞之人都是门下侍郎,呵呵。
郑衡之忧,实在与千辉楼此时的氛围格格不入,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顺妃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始终带着探究,仿佛想看出些什么来;裘壤歌与贺德这一对师徒,面上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心中多少希望郑衡犯些什么错才好;至于裴隋珠,则是像没有看到郑衡一样。
只是下一刻,她笑眯眯地说道:“娘娘,千辉楼在河东甚负盛名,这里有七层高,几乎能看全礼元大街……”
她这么一说,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楼外。她们此时所在的地方,是千辉楼的第五层,也是千辉楼最华贵的楼层。俯瞰而下,便将礼元大街尽收眼底。
郑衡承了裴隋珠的好意,微微笑了笑,脸上装出了深感兴趣的样子,和众人一样俯视着礼元大街。
因甘棠雅集之故,闻州出现了一种独特的火热,礼元大街这里就最热闹。张灯结彩不说,甚至还有商人大手笔地在大街上燃起了奇香,还有商家特意倒洒了不少香粉,使得整个大街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风。
而千辉楼这里金碧辉煌,站在这里的妇人和姑娘个个都妆扮得精致富贵,她们金钗摇曳,笑眯眯地说着河东道的盛事,奉承着出现在这里的贵人,气氛不知有多热烈。
这一切,让郑衡有一种盛世太平的感觉。——如果她不曾看见那些流民的话。
即便是现在,在礼元大街一片张灯结彩的欢庆中,仍能看见不少瑟缩在角落里的流民。郑衡曾近距离见过他们,知道他们衣衫破烂眼神空洞,只在有人经过的时候木然地伸出手去……
即使京兆的贵人出现在这里,闻州府衙也无法全数驱走这些流民。可见,闻州城流民数量之多,就连官府都没有什么办法应对。
楼内的华服贵人与楼外的瑟缩流民,差别之大如同天和地,极致的繁华和深刻的贫瘠,如此清晰地在礼元大街里出现,没有丝毫突兀,人们似习以为常。
郑衡知道,无论怎样的盛世都有流离颠沛之人,但像闻州城这样的情况,仍是让她心生不祥。
以往她跟随老师行走天下,似乎也曾见过这样的情况,那还是四王作乱的时候。如今河东道,怎么也如此了?
恰这时,裘壤歌恭敬地朝顺妃说道:“娘娘,见到礼元大街的盛况,便让人想到太平盛世一词。吾等身处繁华盛世,当真是三生有幸!”
裘壤歌的话一落,贺德及另外的贵妇人便一阵附和,纷纷感昭皇上的仁德贤明,敬慕皇上身边贤惠的妃嫔,云云。
“呵,这盛世……”郑衡默默想道,忍住了心中涌起的厌恶,开始猜想顺妃将这些人召集在千辉楼的用意。
魏羡在千辉楼用膳,总不会是为了听这些让人发腻的恭维吧?她原先是想着,顺妃会趁此机会再对她试探一番的。
毕竟,鸿渚体的事情,还是一个谜。
然而,直到晚膳即将结束,千辉楼内都十分平静,顺妃也没有什么举动,就连探究的眼神,都不再出现了。仿佛,就是为了以示恩幸,所以才请众人用膳。
事反常必为妖,这样的平静反而让郑衡心中警觉,她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