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淑兰和徐琬凤，李英在安慰杨闻玥，如今古家也就她一个当家女人，要操心的事情不少，外头有古大伯古长春操持，杨闻献三兄弟也能搭把手。



    古元昀守了后半夜的灵堂，如今正在休息，因为是早上，在古家院子里人，也大多是比较亲近的亲戚朋友。



    杨素云领着兄妹几人去了灵堂前，古元阳兄弟又拿了两个当做蒲团用的垫子给他们，卓胤瑭虽然没见过古老太太，但作为杨家长辈，他理应上一炷香烧点纸钱。



    所以一行人跪了一排，朝着灵堂行了礼后，开始烧纸钱，今天天气不算太好，有点阴冷，风一吹扬起铁锅里的纸钱灰，能扑人一脸。



    何映月和何咏琛跟着烧了些纸钱后，眼光也不敢怎么往灵堂里看，说实在的，昨天他们才见过古老太太，那时候还活生生，好好的，现在就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们有点害怕。



    俩小孩儿躲在杨素之身后，她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杨素之知道他们从小到大没见过这场面，也担心他们太小了吓到不好，所以等烧完了纸钱后，就带着他们往外走了去。



    她打算带他们去晒坝上跟这边的小孩儿们一起玩一会儿，不过要去晒坝的话，要穿过门口一个小树林，她在拐角的地方遇到了古蔺，有点意外，他竟然在抽烟。



    看到杨素之的时候，古蔺也愣了愣，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下意识的把烟往身后藏了藏，但随后又无奈地笑了笑拿了出来，最后扔在地上踩灭了。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古蔺站在一棵三人合抱都没法抱住的皂角树下，走出来的时候，脚下有踩到一些掉落的皂角，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刚刚才到一会儿，你节哀。”杨素之微微笑了道，古蔺的精神不是很好，想来昨晚守夜也有他的份儿。



    “古蔺表哥”何映月和何咏琛礼貌的与他打招呼。



    古蔺笑着揉了揉他们的脑袋，“你们吃饭没有？”



    “吃了”



    见杨素之来的方向，古蔺大概猜到他们要去哪儿，所以转身往晒坝的方向走去，杨素之也带着何映月姐弟跟了上去。



    大概是感受到了古蔺身上的哀伤，何映月姐弟俩虽然有不少话想问，但都忍耐了下来，几人沉默着往前走了一阵后，古蔺率先开口道：



    “我都没见过她多少次，相处的时间算下来……其实很短，但还是会觉得不舍，你说这是为什么？”



    古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杨素之说这些，杨素之也不明白，有一瞬的诧异，但在看到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后，一下明白了这个聪明男孩子的情绪。



    “血脉亲情，大概都是如此吧。”



    古蔺没有说话，就那么安静的跟杨素之一道往前走着。



    往昔他虽然没跟古大伯一道回过这边老家几次，但古老太太和古老太爷偶尔也会去他们那边玩一阵，他能够感受到这个老太太对自己的喜爱。



    随着年龄长大，他也逐渐能明白自己老爹虽然离家多年，但还是会对家乡和家人的眷恋，那种归处远在他乡的浓浓情感。



    他明白，这其实就是古家老太太和老太爷留在他们血脉里的牵挂，以及那种种植在灵魂里的温情，似得人不管走到哪里，走了多远都还牵肠挂肚。



    所以他在懂事之后，对于自己名义上的爷爷奶奶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在高中的时候，曾经给自己朋友说过，自己有两个研究对象，是自己的爷爷和奶奶，他朋友很不理解，觉得他有点神经质。



    但他在观察了一个暑假后发现，这两个老头老太太，确实很有意思，比自己的父母更有意思。



    在他们身上，自己看到了不同于父母忙碌之外的朴素烟火气。



    他和自己两个兄长，从小在部队长大，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他们更多的时候是跟着部队里的兵长大的，吃的是食堂，住的是宿舍。



    父母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他们一周还能见上几次，要是有事，那可能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都无法得见。



    有时候是见不到一个人，有时候是两个人都见不到，所以‘家’这个字，对于古蔺兄弟三人来说，大概只是一个名词而已。



    但当爷爷奶奶来的时候，似乎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到现在为止他都还记得夏天在井水里冰镇过的西瓜的味道，他才知道原来只用一片叶子就能吹出那么动听的音乐。



    他才知道，其实饭菜，也可以是各种或刺激或温柔的味道，也才知道……



    “其实我记得你”忽然间古蔺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杨素之却听明白了看向他，笑了笑道：“我也记得你。”



    他说的是十来岁时，他回家来的那次。



    古蔺也笑了笑，他记得杨素之是因为那时候她和杨素敏两个女孩子穿着漂亮的花衣裳，扎着精巧的小辫子，在一群没见过女孩似的的男人，男孩中间显得十分突兀。



    而相较于杨素敏的活泼好动，杨素之的安静让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大概跟自己是一样的，早已经看透了一切。



    是的，那时候的古蔺总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什么都瞒不过他的双眼，他觉得小孩都好幼稚。



    比如杨素之的几个兄弟，也包括自己的几个堂兄弟，他们都喜欢围着两个女孩子转，明明都是小孩子，却偏偏要装成大人的模样，把她们都捧成手里的珠宝。



    杨素之的那个妹妹确实把自己当成了珠宝，可杨素之不一样，她让古蔺有种感觉，她知道一切，她只是在陪几个孩子玩耍而已，她在被人当成珠宝的同时，也在守护着她心中的珠宝。



    古蔺从她小小的，透亮的眼眸子里看到了对家人的眷恋和感激。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他心里时常会想起那双眼睛，直到有一次古老太太和古老太爷要离开回老家的时候，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同样的眷恋，不同的是，他发现原来离别真的会让人产生不舍。



    “姐，那边，那边他们在玩斗鸡哎！”这时候几人已经快要走到晒坝了，何咏琛看到晒坝里一大群的男孩子围在一起，单脚着地，另一只脚盘起来正在用膝盖去顶来攻击自己的人。



    不时有人被撞翻在地，发出哄笑和惨叫。



    另一边有几个女孩子在踢毽子，红鸡公尾巴做的毽子从高空中落下，又被高高的踢上去，有女孩子清脆的数数声传来，“二十五，二十六……”



    “哇，真厉害，我顶多能踢十五六个！”何映月跃跃欲试。



    “让开让开快让开！”这时候有几个男生推着铁环从石子路那边跑过来，大概有捣乱的意思，方向直接就是朝踢毽子的几个女孩子那里。



    “哎呀！”踢毽子的女孩子被突然撞过来的男生吓了一跳，没接住落下来的毽子。



    “三十二个！”这时候数数的女生高兴地大喊起来，“比我少了七个，我赢了！我赢了！”



    “不算不算，这个不算，明明是他撞到我了我才停的，要不然我肯定能比你多！”被撞的女生显然不服气，捡过掉下来的毽子生气的往身后一藏。



    “那不行，我刚刚不也是被他们撞了吗，但我不也接住了继续踢的！”数数的女生指了旁边玩斗鸡的男孩子们。



    “不算，就不算”毽子应该是那个女孩子的，她往旁边退了两步，并不把毽子递出去给旁人，“他刚刚都快把我撞倒了，你之前可没有！”



    “你怎么能这样！”



    “就是啊，怎么能这样？”



    “……”



    几个女孩儿就这么叽叽喳喳吵了起来，何映月在一旁看着，有点无语：“她们怎么吵起来了？还说跟她们一起玩一下呢……”



    “那有什么？先把她们劝和不久好了。”杨素之觉得小女孩儿吵架什么的是在正常不过的事，而何映月看起来也就跟几个女孩儿年纪差不多，她不认生，应该很容易就融入进去了。



    “姐，我也想玩木头人那个！”这时候何咏琛指了指不远处。



    那里七八个孩子哄闹在一起喊我们都是木头人，其中一个人对着墙边喊边写木头人三个字，另外几个人趁机往前跑去终点，在写字的孩子转身时，大家都要装作木头人，不能动，不能眨眼，否则就被淘汰出局。



    “去吧”杨素之笑着让他跑了过去。



    这时候何映月这边笑眯眯的跑过去跟几个女孩子说，自己也想跟她们一起玩踢毽子。



    刚开始大概是她不同于大家的普通话以及穿着上的不同，几个孩子都有点不知所措，所以原本吵架的也就都不吵了，几个人纷纷开始打量起她来。



    后来其中一个女孩子看到了在晒坝边上的杨素之，眼前一亮指着她问何映月，“那是你家人吗？”



    “那是我表姐，你们也认识她吗？”何映月回头看了眼笑着给自己打招呼杨素之回了几人。



    “我知道她！她是古元波的表姐，我哥说过，她读书很厉害！”这时候有个女孩子低声说了一句。



    总之最后何映月和何咏琛很容易就融入了一群孩子们的游戏里，这时候她侧目看了古蔺一眼，发现他眼中竟然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杨素之心下了然，想着他小时候恐怕没这么肆意的玩耍过吧。



    “你怎么在这里来了？叫我好找！”这时候杨素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个不满的声音，接着又听到杨素敏喊自己，“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映月他们呢？”



    杨素之回头，看到了一同过来的卓胤瑭和杨素敏。



    “他们在那边玩呢。”杨素之指了指前方一群孩子，这时候她见杨素敏正好奇的打量古蔺，便又给他们介绍道：



    “这是古大伯家的三表哥古蔺，”看向杨素敏和卓胤瑭，又给古蔺介绍道：“这是我妹妹杨素敏，这位是我大嫂家表哥卓胤瑭，跟我三……”



    “你好”



    杨素之本想说卓胤瑭是跟自家三哥一道回来，准备在他们家过年的，可是没等她说完卓胤瑭就朝古蔺伸出了手。



    “你好”古蔺客气礼貌的与他握手。



    “古蔺表哥，你就是古蔺表哥啊！”杨素敏好奇的把古蔺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打量了几遍，跟古大伯以及他家两个哥哥不太一样的是，古蔺身上并没有很重的军人气息。



    反倒是有股素雅的书卷气，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但又不是那种迂腐的读书气，而是让人觉得儒雅贵气的感觉。



    “你好素敏表妹。”古蔺朝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对了，你怎么跟我姐一起了？刚刚进门都没看到你呢？”



    杨素敏看了古蔺和杨素之一眼熟稔的伸手抱住了杨素之的胳膊，余光里瞥见卓胤瑭正在肆无忌惮的打量古蔺，她心里哼了一声。



    “我们在路上遇到的。”



    古蔺想到了杨素之看到自己抽烟的模样，大概在旁人看来，没人会觉得他会抽烟吧，也确实如此，他极少在人前抽烟，知道他会抽烟的人除了他和高中一好友外，现在多了个杨素之。



    “哦，原来如此……”杨素敏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末了又笑嘻嘻的接了一句，“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们约好了呢。”



    “想什么呢？”杨素之嗔怪的敲了她的脑瓜一下，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不外乎就是早上听到旁人说到的有关古老太太‘遗言’的话。



    杨素敏吐吐舌头，回头看向卓胤瑭，“卓表哥说要找咏琛他们玩，喏，他们在那边，去呗！”



    卓胤瑭说没看到何咏琛姐弟，要出来寻，其实那时候杨素之也没见了，杨素敏觉得他真是半点也不诚恳，还以为她和她四哥都不晓得他在找自家姐姐一样。



    卓胤瑭笑了笑，没跟她多说，反而是朝古蔺问道，“我听大伯他们说，表弟也在首都上学，还是清华，不知道是学的什么？”